其實他明明可以上網查的,但是不知為何,卻忽然想從她的口裏聽到。

亦或者,他隻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而已。所以,才找了這個借口。

桑妤大抵也沒料到他會沒頭沒腦的問句這個,怔了半響,才道:“苦戀。”

簡單的兩個詞,從舌尖上吐出來,竟有了些苦澀的味道。

“什麽?”他怔了怔。

桑妤又重複了一遍:“苦戀。海棠花的花語,是苦戀。”

竟是苦戀嗎?那麽明豔漂亮的花,花語竟然是苦戀?容臻握著手機,不由得就有些微怔了。

他沒有再說話。

而桑妤,因為接到他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腦子裏一直在縈繞何逸飛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的心裏很亂,很亂,一時間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所以,便也沉默。

話筒裏,隻聽到對方輕微的呼吸聲。

良久,不知道是誰先掛斷的,手機裏終於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桑妤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迎進一室的夜風。

月色很好,如匹練一般傾灑下來,可她無心欣賞。

她的腦子裏,像在放電影一樣,將她和容臻從相識以來所有的畫麵一一回放。

初遇時中了槍傷卻依然冷靜凜冽的他,巴黎旋轉餐廳裏提出協議夫妻時莫測高深的他;雲上咖啡裏微笑宛然叫著她老婆的他;酒會上宣布跟她結婚時萬千風華光芒萬丈的他;容宅長輩麵前不動聲色運籌帷幄的他,進門宴將一局早已被算計的棋盤攪散,順利扭轉局麵的他;回門時意味深長叫她容太太並且索吻的他;母親生日時他意外出現給了她們一個大大的驚喜,甚至為了博得母親的歡心不惜得罪新任市長夫人的他,以及生態園中,優雅的給她彈水邊的阿狄麗娜的他。

這個男人,睿智,從容,淡定,腹黑,灼灼其華,笑若春風,怎能不叫她心動?而他的每一次出現,每一個畫麵,他們的每一次的相處,看似不經意,卻處處充滿了心思,充滿了深意。她就這樣,一步一步的陷了進去,從此,無法自拔。

可這樣的他,她能把握得住嗎?她的愛,真的能將他從懸崖邊拉回來嗎?

她不禁忐忑了,惶惑了,甚至,不安了。

這個晚上,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容城如是。洛杉磯,亦如是。

容臻坐在沙發裏,抽了一個晚上的煙。

幽暗的燈光裏,他眸中的光芒幽深如海。

良久,他才摁滅煙頭,起身給容文豐撥了一個電話:“文豐叔,替我準備一份股權轉讓書……”

……

桑妤從生態園回來之後,並沒有回容宅,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

桑母很意外,“不是說出去玩了?”一邊幫她將采摘的蔬菜水果大包小包的搬進來。“這是去農村了嗎?弄這麽多菜回來?”

“跟農村差不多,一座生態園。裏麵可以采摘。都是沒有打農藥的無副作用的安全蔬果,您老就放心享用吧。”桑妤踢掉鞋子,一屁股坐在院子裏樹蔭下的藤椅裏,吐口氣,“累死我了。”

桑母給她倒了一杯水,“容臻呢?”打電話說是兩人一起出去玩的,結果回來的隻有一個。女婿又不見蹤影了。

桑妤遲疑了一下,道:“哦,他出差了,臨時決定的。”

又是臨時。桑母心頭掠過一抹陰影,她在女兒的對麵坐下來,語重心長,“桑桑,你老實告訴媽,你跟容臻,到底是怎麽回事?”像夫妻,又不像。哪有新婚夫妻三天兩頭就往娘家跑的?容家人也不說?

桑妤的心微微一沉。“媽。”她拖著母親的手撒嬌,“我這剛從鄉下回來,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又累又餓的,您就先放過我,給我做點吃的,好嗎?等我吃飽了喝足了休息好了,您再大刑伺候,成嗎?”

桑母拍她一下,“什麽大刑伺候?哪有你這樣亂用詞語的?”

話雖如此,但還是起身去給她做吃的了。

桑妤看著母親瘦削孱弱的背影,鼻子不禁酸酸的。這段婚姻本來就不是真的,她又要讓母親如何能安心?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出路在何方。

躺在藤椅裏,她雙手遮蓋著眼睛,任由一絲冰涼緩緩的滑出眼角。

可能是猜到女兒有不願意說的苦衷,桑母沒有再逼問過她。桑妤樂得自在,在桑家一住便是好幾天,連門都懶得出。每天窩在家裏,不是看電視就是上網看電影,不用再和容家人打交道,也不用為生計發愁,著實過了幾天豬一樣吃吃喝喝舒服似神仙的日子。

容臻自那天打過一個電話,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海棠花的花語是什麽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音訊。每每想到他在美國有可能跟那個女人舊情複燃卿卿我我的樣子,桑妤就覺得自己心裏像堵著一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好幾次,她鼓起勇氣拿出手機撥他的號碼,想給他打個電話,但總是在撥到最後一個手機號碼的數字時,頹然放棄。

何逸飛也打過電話來問她,要不要給她訂張機票追到美國去。桑妤一聽就啞然失笑了。追到美國去?她以什麽身份?她跟他,不過是協議夫妻而已,有什麽資格過問他的事?

何逸飛便有一種怒其不爭的意思。這不,又打了電話過來,約她出去吃飯,好好的談一談。還神神秘秘的說要給她支招。這一招下去,她就一定能把容臻拿下。

桑妤不得已答應了。有時候她覺得,何逸飛真是病急亂投醫,竟然拿她當救世主了。她不由得苦笑連連。

但她又很好奇何逸飛說的招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他能那麽篤定她就一定會把容臻搞定。於是,她換了身衣服,跟母親打了聲招呼,便拿著車鑰匙出門了。

晴空萬裏,六月的太陽已十分炙熱,她戴上了茶色遮陽鏡,拉開自己停在胡同外的車子,緩緩的開了出去。

因為一直在想心事,所以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她的車子離開之後,遠處大樹下麵停著的一輛不起眼的本田汽車悄然跟在了她的車後麵,並且,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到了和何逸飛約定的地點,一家日本料理店。臨近中午,店外的停車場停滿了車子,桑妤好不容易找到較遠的一個停車位,然後給何逸飛打電話:“你到了嗎?”

何逸飛說他那邊有點堵車,還要二十來分鍾,讓她先進去等他。

桑妤掛斷電話,鎖好車子,走出停車場。

剛走了幾步,斜刺裏忽然伸出來一隻有力的手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挾製了她,她大驚失色,剛要呼救,一塊白色的手帕飛快的堵住了她的嘴巴。一股乙醚的味道迅速衝入她的鼻孔之中,她掙紮的力量漸漸微弱了下去。昏迷過去的那一瞬間,她聞到了對方身上此曾相識的淡淡的古龍水味道……

戴著遮住了大半張臉的碩大墨鏡,連帽衛衣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男人飛快的將她拖入她的那輛MINI酷跑裏,很快發動引擎,疾馳而去。

就好像,她從未來過一樣。

因為桑妤停車的位置比較偏僻,這一切又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是以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剛剛發生的這一幕。

隻留下那輛毫不起眼的黑色本田,靜靜的停在那兒,無聲無息。

……

桑妤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嘴巴被膠帶粘著,雙手被反剪著綁坐在一張笨重的椅子裏,周圍是陌生的環境。簡陋而又陳舊的房間,牆壁是刺目的白色。

腦袋昏昏沉沉的,花了好一會兒功夫,她才徹底清醒。腦子裏浮現料理店外被挾製的那一幕,不由得悚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