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離開的時候,視線不經意的一掃,忽然渾身一僵。
是她的眼睛出現幻覺了嗎?為什麽她竟然看到了宋婉心?
她唯恐看錯了,趕緊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那抹熟悉的身影已匆匆走出了教堂。她追過去,卻不見了她的背影,寬闊廣袤的廣場上,行人三三兩兩,唯獨不見了那抹熟悉的影子。
一定是她眼花了,那個女人隻是跟宋婉心長得相似而已。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心頭,卻莫名的沉重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San Miniato的,隻覺得步履維艱,腦子裏很亂,一團糟。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裏,她茫然四顧,竟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最後,還是回了酒店。
鬼使神差的,她又走到了容臻的房間門口,下意識的敲了敲門。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過來,也不知道見了他該說什麽,她隻是想見他,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思念,也受不了明明近在遲尺,他卻要把她推開的煎熬。
她決定了,如果這次他不給她一個明確的說法,她是不會離開的。
所以,她又敲了敲門。
很執著的,敲了一次,又一次。
終於,門開了。
“阿……”臻字還沒有出口,她已僵在了那裏。揚起的手,也僵在半空裏。萬萬都沒有想到,來開門的,竟然是宋婉心。
“怎麽會是你?”她脫口而出,心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桑妤?”宋婉心似乎也沒有料到門口站著的她,神色也有些吃驚。
兩人就那麽站著,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外,隻是心頭都掠過了複雜的感覺。
還是宋婉心先反應過來,她牽了牽唇角,解釋道:“我去San Miniato教堂給阿臻求了個東西,我是過來拿給他的……”
桑妤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你怎麽會來意大利?”
宋婉心笑了笑,沒回答她,隻道:“你也來找阿臻是吧?”然後讓出了位置,揚聲衝屋裏喊:“阿臻,桑妤來了。”
那神情,自若得好似她才是這兒的女主人,而桑妤隻是上門來的客人一樣。
桑妤這一刻心裏真是五味雜陳。她萬萬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局麵。她來找自己的丈夫,開門的,卻是丈夫的前女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到底幹了什麽!她努力的吸氣,再吸氣,憤怒到極致,她反而平靜下來。
若無其事的走進去,她看到容臻手裏端著一杯紅酒,正斜倚在酒櫃旁,好在衣冠整潔,襯衣如雪。隻是眸光深邃,見了她,也隻是淡淡的道:“有事嗎?”
有事嗎!短短的三個字,迅速的擊破了桑妤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他跟宋婉心在一起,被她抓了個正著,竟然還能這樣輕描淡寫的問她有沒有事。那一刻,桑妤幾乎要瘋了。他不是跟她說他和宋婉心根本不可能了嗎?不是說對她已經沒有感覺了不愛了嗎?為什麽他們兩個會雙雙出現在佛羅倫薩?而且還是她去韓國的時候?
她不敢深想,她的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抖,嘴唇哆嗦著,努力的控製著要衝上去扇他一個耳光的衝動,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異樣的道:“怎麽,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
容臻握著紅酒杯,定定的看著她,眸中光芒深邃如海,看不出什麽情緒。
倒是宋婉心,陪著笑上前,解釋道:“桑妤,你聽我說,我……”
“我沒問你。”桑妤連看她都不看一眼,隻緊緊的盯著容臻,臉色慘白如雪。
“桑……”宋婉心還想再說什麽,容臻已打斷了她:“你帶孩子先出去。”
孩子?桑妤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沙發裏,還坐著一個小男孩,他低著頭,自顧自的在那兒玩,非常的安靜,而且玩得很投入,好像麵前的大人爭吵一點也影響不到他似的。
桑妤心頭疑惑,孩子?為什麽這兒會有一個孩子?
宋婉心也有點弄不懂現在的局麵到底算怎麽回事,因為容臻的反應太反常了。她原本以為,他們兩個被桑妤抓了包,容臻起碼有一絲驚慌才對,可看起來,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解釋。而且,看他的樣子,應該早就知道桑妤也在這裏,可為什麽還讓她進他房間的門?還有孩子。難道,他已經打算讓桑妤知道孩子的存在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對她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她不用再費盡心思讓桑妤知道容易的存在了。
一念至此,她心裏一下子輕鬆起來。看來,容臻心裏已有了決定,那麽,她也就沒必要顧忌桑妤了。於是,她故意麵帶歉疚的對容臻說了一聲:“阿臻,對不起。”轉過身的時候,卻對桑妤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那裏麵包含的內容非常的複雜,可惜桑妤全然不見,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個孩子的身上。
那一刻,一個大大的問號湧上來:這個孩子是誰?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時,她聽到宋婉心說了一聲:“容易,媽咪先帶你出去。”
容易?媽咪?他是宋婉心的孩子?可是宋婉心什麽時候竟然有了個這麽大的孩子?她還在驚訝著,這時,那孩子抬起頭來,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刹那間,桑妤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她震驚的盯著他,直到他被宋婉心牽著走出了房間,直到那扇門在她的麵前緩緩合上,她都沒反應過來。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唯有那個孩子的樣子,深深的鐫刻在了她的腦子裏。那麽熟悉的五官,那麽熟悉的神韻……
仿佛當頭一棒,桑妤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桑妤。”容臻擔憂的扶住她,“你……沒事吧?”
他神色複雜的看她,隻看到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的心痛了起來。
桑妤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的視線緩緩的落到容臻的臉上。她盯著他的眼睛,艱難的道:“他是誰?”
容臻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他沉默了良久,才一仰脖,喝幹了杯中的紅酒,然後,他將杯子放到了酒櫃裏,轉身坐到沙發裏,拿起小幾上的煙盒,抽出一支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大的吐出一個煙圈,這才開口,淡淡的道:“他叫容易,是我和婉心的孩子。”
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桑妤的心裏重重的爆炸開來,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瞬間,疼痛就散到了四肢百骸裏。
她一個踉蹌,再也控製不住,跌坐在了身後的沙發裏。那一刻,嘴唇徹底失去了血色。
她哆嗦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剛才說什麽?你,你再說一遍。”
繚繞的煙霧裏,她看不到容臻眸底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隻聽到他的聲音清晰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在這個房間裏再度響起。他說:“那個孩子,是我的兒子。”
桑妤徹底的呆住了。萬萬都沒有想到,容臻和宋婉心竟然還有個孩子。
她的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沙發裏,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她喃喃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容臻眸光悲憫的看著她,“我驗了DNA,那孩子的確是我的。”
桑妤哆嗦了一下,視線迅速模糊。
明白了,她什麽都明白了。
為什麽他這幾個月來這麽反常。為什麽她前腳去了韓國,他就後腳來了佛羅倫薩。原來,是一家三口來度假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在容宅裏散步,她說宅子裏太安靜了,他說改天讓人帶個孩子來陪她。原來,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有了把孩子接回來的打算。他和宋婉心連孩子都有了,可是為什麽,他還要跟她說那樣的話?為什麽還要給她希望?現在,又殘忍的,親手毀滅了它?
“你騙我!容臻你騙我!”她喃喃的,眼淚刷的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對不起。”容臻艱澀的道。
桑妤忽然爆發,“容臻你這個混蛋,你騙我!你騙得我好苦!”她撲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像個瘋子一樣,大哭起來。
“對不起。”容臻還是這三個字。他閉了閉眼,心裏是無窮無盡的苦澀。
桑妤的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說什麽他需要她!說什麽她是寒夜裏的一盞燈,照亮了他溫暖了他!說什麽他對她是認真的!謊話,通通都是謊話!難怪他要她避孕,原來他和宋婉心早就有了孩子了,現在,還偷偷的背著她一家三口來意大利度假,如果不是她突然襲擊將他們逮個正著,他到底還想隱瞞欺騙她多久?
“騙子!你是個騙子!”桑妤哭喊著,一揮手,將小幾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乒裏乓當聲裏,她的臉上一片絕望。
“為什麽?”她目呲欲裂的望著他,痛苦不堪,“你和宋婉心都有孩子了,為什麽還要騙我?”為什麽讓她愛上他,又這麽殘忍的對她?
容臻欲言又止,最後,卻隻是默然。
他的沉默,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的插進了她的胸口裏。她慘然而笑,原來,他竟連敷衍和解釋都不屑了麽?謊言被戳穿,他竟懶得繼續編造下去了麽?她一閉眼,淚水成串的滾落。
她無法自持,霍地起身。
可身子顫抖得實在厲害,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小心。”他下意識起身來扶她。
她終於忍無可忍,一揚手,啪的一聲,狠狠的扇了他一個耳光。
然後,她定定的看他,從牙齒裏擠出幾個字:“容臻,你真讓我惡心!”
跌跌撞撞的,她奪門而出。
容臻的手在半空中抓了抓,最後,隻抓了一把虛無的空氣。
門砰的一聲被甩上,震碎了一室的塵埃,那一刻,他的心也跟著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