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是連夜趕到容城的。何逸飛本來要派人來接她,她心急等不及,托鄰居幫忙包了一輛出租車,連夜趕往容城。終於在臨晨時分,匆匆趕到天佑。

何逸飛早得了消息,一夜未睡等著她。明亮如白天的醫院燈火通明,看到她纖細瘦弱的身影終於在走廊那頭出現,他不由得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急忙迎上去,“桑桑,你來了?”

桑妤滿身風霜,一臉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在燈光的下,卻出奇的清亮。“阿臻怎麽樣了?”

何逸飛眼神暗了一下,“深度昏迷,還沒醒過來。”

桑妤隻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被人抽走了,腳下不由一個趔趄。

何逸飛慌忙扶住她,擔憂的道:“你沒事吧?”

桑妤深吸一口氣,“他在哪兒,帶我去看他。”

何逸飛默默的帶著她,走進了容臻的病房。

每走近一分,桑妤的心髒便繃緊一分,直到看到**躺著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她的呼吸才好像猛然間停住了。

這一路來,她一直不敢想,不敢深想,就怕看到不想看到的。可是,殘忍的現實還是擺在了麵前。幾天前還活生生站在她麵前的人,如今,卻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生氣,就那麽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雙眸緊閉,臉色蒼白,薄唇緊緊抿成一道直線。

桑妤怔怔的站在那兒,不敢相信似的看著他,看到燈光透過玻璃折射出來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塗添了一層金光。終於,一步一頓的上前。

她的手有些顫抖。想要觸摸那抹容顏,手卻在半空中頓住,狠狠顫著。

而她的阿臻,蒼白著臉,沒有絲毫生氣的,靜靜的躺在那兒,要不是鼻子裏插著氧氣管,要不是一旁床頭櫃上的機器還顯示著病人有生命跡象,他真的,看不出像一個活人。

何逸飛跟在她的身後,也是紅了眼。

桑妤緊緊的捂著胸口,仿佛一下子喘不過氣來。她的心髒疼了起來,疼得她忍不住彎下了腰,一臉的痛苦之色。

“桑桑,你怎麽了?沒事吧?”何逸飛急忙扶住她,擔憂的問。

“疼。”桑妤死死的捂著心口,疼得汗都下來了。

“哪兒疼?我看看……”何逸飛急得不行。

桑妤卻瞬間淚流滿麵。“阿臻……”

何逸飛明白了。他默默的撒開了手,悄悄的退到了後麵。

桑妤撲過去,撲到床邊,緊緊的抓住了容臻的手,眼淚大顆大顆的打在了他蒼白的手上。

為什麽會這樣?事情怎麽就發展成了這個樣子?

他不是因為有了宋婉心,有了容易,而不要她了嗎?他不是“從未愛過”嗎?不是要跟她離婚,用支票把她打發了嗎?她也終於從希望變成了絕望,終於答應了分手,她給他們挪地方,為了不礙他們的眼,還主動滾回了鄉下,不在容城膈應他,甚至,為了斬斷兩人之間所有的關係和念想,她不惜花巨資買通醫生做了假的流產證明,狠狠報複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永遠記住她,一輩子都記住她,哪怕他將來娶了別的女人,這一生,都忘不掉她!

可為什麽到最後,一切都沒有按照她的劇本來演,而真相,竟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是哪裏出錯了,劇情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最後的結局,竟是兩敗俱傷,生死一線?

她死死的捂著嘴,哭得不能自已,眼淚蜿蜒成河。

何逸飛歎了口氣,眼神黯然的退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看著**那張熟悉的,瘦削而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這一刻,桑妤前所未有的後悔!

她恨自己,為什麽沒早點發現他的反常,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真相!他忍著那麽大的痛苦和委屈,故作狠心的推離她,而她,不但沒有懷疑,還那麽快就相信了他是真的不愛她了,真的不要她了。這一刻,她真的恨死自己了。她怎麽那麽傻呢?怎麽就真的相信了他呢?

偌大的病房裏,麵對著靜靜躺在病**那個她愛極了,也恨極了的男人,桑妤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統統爆發,像火山,像泥石流,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門外,何逸飛靠在牆上,不顧醫院牆上貼著的禁止吸煙的警示告牌和規矩,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聽到房間裏傳來的再也無法壓抑的痛苦聲,他的心髒異常的難受。煙霧繚繞中,他英俊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的哭聲終於小了下來。然後,回歸平靜。而他腳邊的地上,也落了一地的煙蒂。

沒有人敢上前阻止他,連護士台的兩個值夜班的護士,也在這壓抑的氣氛裏,不敢抬頭。

何逸飛又點燃了一根煙。

這時,門輕輕的被推開,桑妤紅腫著眼睛走了出來。

何逸飛趕緊掐滅煙頭。

桑妤靜靜的看著他,“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逸飛眸光黯然,將容臻的情況細細跟她說了一遍,末了道:“桑桑,阿臻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他隻是不想拖累你,不想讓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他說那樣對你太殘忍,所以,他才不讓我告訴你……”

桑妤的心又痛了起來。“所以,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裏?”

何逸飛默然。

桑妤的淚又落了下來,“何逸飛,你怎麽對得起我!”

何逸飛無言以對。良久,才苦澀道:“抱歉。”

他很後悔。如果他早點把真相告訴她,她也就不會打掉孩子。天知道當他匆匆趕回國內,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裏是多麽的震驚和愧疚。如果他早告訴她,桑妤就不會為了報複,在容嶽的婚禮上給了阿臻那本病例,阿臻也不會遭此打擊悔恨交加病情很快惡化。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隱瞞所致。是他們的自以為是所致。

他真的很後悔,後悔得要死。阿臻糊塗了,一意孤行,他也因為心裏的那點見不得光的小心思,成了殺死那條無辜小生命的幫凶。

阿臻,對不起。桑桑,對不起。

桑妤抹了一把眼淚,深吸一口氣,“那現在,他的情況是怎樣?”

何逸飛黯然道:“該做的搶救措施都做過了,餘下的,就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桑妤忽然爆發:“我不想聽這句話。什麽狗屁盡人事聽天命。你不是醫生嗎?不是號稱世界上最優秀的外科大夫嗎?你救他,想辦法救他啊!”

何逸飛無力應答。他也想救容臻,可是,他不是專業的腦科醫生,而容臻的情況,就連世界級的專家都無能為力,這段時間,他幾乎跑遍了世界上醫術最先進的幾個國家,訪遍了所有腦科方麵權威的專家教授,可,他們也都束手無策。

桑妤絕望的看著他,看到他眸中流露出來的深深的挫敗感和無力感,她頹然的跌坐在了一旁的長椅裏。

何逸飛的聲音,在空空的走廊上,越發顯得落寞淒涼:“該做的,我都做了,桑桑,我很抱歉。這一次阿臻能不能醒來,就看他自己的意誌力了。”

桑妤的淚,再次無聲的落了下來。

在這個喜氣洋洋的除夕之夜,這個舉國歡慶萬家團圓的日子裏,所有人都和家人坐在一起,圍爐夜話,欣賞著電視裏的節目,開心的聊著這一年的收獲得失,享受著家人團聚的天倫之樂,唯獨她,在這清冷死寂的醫院裏,守著陷入深度昏迷的愛人,心碎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