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臻嗬嗬一笑,不理會她的指責,隻心滿意足的將她攬進懷裏:“睡覺。”

三個月後,桑妤胎像已穩,肚子也已經鼓了起來。身上沒有別的不適,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於是偶爾出來看管一下客棧的生意。

這天,她正在櫃台裏拿著計算器算賬,一道溫柔的女聲忽然鑽入耳中:“請問,客棧還有空房嗎?”

桑妤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然後,她看到了一張再也熟悉不過的臉。

站在櫃台外麵的女子,美麗依舊,妖嬈依舊,隻是,臉頰清瘦了許多,一雙幽深的眸子,眸光沉靜,暗湧如流,仿佛隱藏了一段無法言說滄海桑田的往事。

“影兒?是你嗎影兒?”她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眸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怔了怔,爾後笑笑,“抱歉,你認錯人了。”

桑妤失神,“怎麽會?”那明明就是記憶中人的模樣。

女子神色淡然,遞過自己的證件,“你好,我要一間幹淨一點的房間。”

桑妤低頭看那證件上的名字:馮馨兒。二十五歲。

名字不對,年齡不對,證件上的地址,也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的確不是她。

她的心裏一陣難過,還以為是舊人重逢,卻不料,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她眼神複雜的望著女子,驚喜過後,失落不已。

“抱歉。”她勉強一笑,“我把你當成了我一個舊友。”

“哦?”馮馨兒來了興趣,“是怎樣的,一個舊友?”能讓她如此失態?

桑妤苦笑一聲,“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親密無間的閨蜜。五年前她出了點事,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了。”

曾經。馮馨兒咀嚼著這兩個字,眸光微微有些變化,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常:“我們長得很像嗎?”

桑妤把登記好的房卡遞給她,神色不無惆悵:“像。很像。”

何止是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馮馨兒接過房卡,淡淡一笑,轉身上了樓梯。

桑妤望著她的背影。女子的身段雖然窈窕,但那背影卻挺得很直,有種淩厲的美。她的五官長得跟沐影兒很像,可那種疏離淡然的氣質,和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清冷孤僻的氣息,卻又跟沐影兒完全不一樣。

也許,真的隻是兩個長得想象的人罷了。一時間,她有些惆悵,連帳也無法算了。

想到沐影兒,她就想起那次庭審。五年了,她應該,出獄了吧?不知道會有誰去接她,也不知道出獄後,她會去哪裏,會有怎樣全新的生活。如果她在容城,這些消息不用她刻意打聽都能知道,隻是如今他們身處這麽遙遠的小島,想要知道沐影兒的近況,若非特意去關注,隻怕也是不太清楚。

沐影兒,她,還好嗎?

桑妤開始關注起這個叫馮馨兒的女子來。

桑之島常年氣候溫暖潮濕,四季變化不大,天氣晴朗,豔陽高照。來旅遊的人基本都會去海灘遊泳,曬日光浴,或者租船出海,或者去紀念碑那裏轉轉。但這個叫馮馨兒的女子,卻似乎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她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客棧裏,看看書,聽聽音樂,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餐廳特意辟出來的那個小酒吧裏,一杯又一杯的喝啤酒。

她話不多,也不喜歡熱鬧,總是靜靜的窩在花朵形狀的小沙發裏,安靜的看著大家聊天,聽歌手唱歌,偶爾興起,還會請大家喝酒。

她很大方,卻吝嗇於笑容,她的身上總有一股淡漠疏離的氣息,讓很多想跟她搭訕的男人望而卻步。她喝酒很多,卻很少醉,總是時刻保持著清醒,走路的時候悄無聲息,連背脊都挺得筆直。

這樣一個奇怪的女子,尤其是長得和沐影兒幾乎一個樣子的女子,她無法不引起桑妤的注意。她的目光總是下意識的追隨著她,偶爾也會找機會靠近她,跟她聊天,企圖從她嘴裏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但總是失望。

在桑之島,沒有人能抗拒得了老板娘的魅力,所有人都喜歡跟她說話,但唯獨這個女子是個例外,她似乎不太喜歡跟她接觸,偶爾交集,也隻是淡淡一笑,並不多話。一來二去,桑妤也就不再自討沒趣了。

也許潛意識裏她把她當成了沐影兒,所以總忍不住想去靠近她吧。她苦笑。

後來,容臻也看到了馮馨兒,也是愣了許久,眉宇間一副所有所思的表情。

桑妤猜想,他大概也是想到了沐影兒,想到了曾經發生在容城的那些往事。

馮馨兒在客棧住了七天,第八天的時候,她拖著行李箱來櫃台退房。

桑妤有些惆悵,“你,還會再來嗎?”

馮馨兒愣了一下,淺笑,“大概不會了,我馬上就要去美國定居。”

桑妤感覺很遺憾,“還準備下次請你吃我最拿手的點心呢。”

因為懷孕的緣故,容臻不讓她進廚房,她已經好久沒有做過點心了。

馮馨兒淡淡一笑,沒說話,隻是視線似有若無的掃過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這樣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世間事已無她值得上心的。桑妤心中莫名難過,暗地裏歎了口氣,她朝她做了一個當地人表達祝福的手勢:“再見。祝你好運。”

“謝謝。”馮馨兒拖著行李箱,轉身走出了客棧。

她走得很快,好像後麵有人追著她似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外麵。所以桑妤沒有看到,她眼中閃爍著的晶瑩的淚光。也沒有看到,她捂著嘴,極力克製的表情。

直到走到一個拐角,身後那棟洋溢著濃鬱的中國風情的客棧不複看見,她這才停住腳步,彎下腰身蹲在地上,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間汩汩而出。

再見,再也不見。

半個小時後,有人給桑妤送來一封信。

信封上沒有字,也沒有封口,不知道是何人所遞,她還來不及詢問,送信的小孩子已跑出去了。她隻得抽出信紙,看裏麵的內容。

雪白的薛濤箋上,隻有兩行清秀的,熟悉的鋼筆字跡:聽說桑之島有一種能帶給人幸運的五角星形狀的沙礫,我很慶幸,撿到了它。祝你們幸福,保重。

桑妤瞬間淚如泉湧。

她握著信箋,瘋了似的衝出了客棧,嘶聲喊道:“影兒,影兒……”

所有人都很詫異,不解於老板娘的突然失態。

可她卻完全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也不顧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就那麽瘋跑了出去,一把抓住並未走遠,還在地上玩沙子的送信小孩,紅腫著眼睛急促的問:“她呢?讓你送信的人呢?”

小孩被她的樣子嚇住了,好半響才回答:“她已經走了,我看著她上船的。”

桑妤渾身一軟,握著信箋,萎靡頓地。

“影兒。”她閉了閉眼,眼淚成串的滴落。天底下哪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明明,就是她啊!她怎麽那麽傻,怎麽就沒有把她認出來?

有人輕輕的將她扶起,她抬起朦朧的淚眼,看到容臻不悅的表情和微微蹙起的眉頭。“懷著身子,怎麽還那麽不注意,跑那麽急?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

“阿臻。”桑妤一頭撲入他的懷裏,“是影兒,馮馨兒就是影兒。”

容臻歎口氣,眸光複雜,“我知道。我早就猜到了。”

桑妤好後悔,也很自責,“我太傻了,居然真的相信了她叫馮馨兒。我錯過了和她相認的機會,她一定對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