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的男人和抓狂的女人

水杉,有活化石之稱的中國稀珍樹種,素葉在以往戶外的活動中不止一次對這種樹幹筆直枝蔓優雅的植物情有獨鍾,而此時此刻,映入眼簾的那些個被拆分成七零八碎的樹幹“殘具”,正是價值連城的水衫木。

重要的是,她沒有忽略年柏彥特意強調的話:珍貴的觀賞性嫁接小水杉,最新引進的室內型樹種。戶外種植的水杉都成了國家一級瀕危樹種了,何況是室內的?素葉隻覺得頭昏目脹,也不知是昨夜的酒勁又上來了還是接受不了眼前的現實,總之,一步步艱難地挪到了慘遭她毒手的小水杉麵前,蹲下,一臉蒼白地看著這些個在地球中生代白堊紀就出現的生物,看著比她所代表的人類生命品種還要久遠的生命體。

小心翼翼伸手拾起一根樹枝,緊跟著素葉在心底哀嚎。

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優美的枝幹一看就是被硬生生折斷的,斷口出的參差不齊是最好的證明,手指一鬆,樹杈掉在了地上,卻撚上了水杉的清雅氣。良久後她才轉過頭看著年柏彥,表情盡量恢複成自然,昧著良心擠出一絲笑,“你弄錯了吧,我怎麽可能幹出這種事?”

年柏彥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是這種德行,轉身走出書房之前甩下一句命令,“跟我過來。”

素葉緩緩起身,又瞥了最後一眼水杉後出了書房。

會客廳設於總統套的東南角,此刻正是光線最足的時候,今日的天氣一改前幾日的陰霾,萬條光線傾瀉下來,盡數又被紗幔柔化了強度,整個會客廳像是被人隨手撒了一地金子般。年柏彥就坐在這堆“金子”裏,不知在電腦前鼓弄什麽,陽光映亮了他身上的白襯衫,白襯衫的素雅又虛化了他英俊的五官輪廓,素葉站在不遠處一時間看得有點呆愣,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秀色可餐”。

“過來看看吧。”見她沒上前,年柏彥微微挑眼掃了她一下淡淡說道。

素葉不知道他要讓她看什麽,遲疑上前,於他身邊坐下,剛坐定,便看到電腦屏幕上有個暫停的視頻,不知怎的心裏就冷不丁**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而生,雙手下意識地攥緊。

相比她的惶惶不安,年柏彥顯得風輕雲淡了,按下播放鍵後,整個人倚靠在沙發上,目光落在了電腦屏幕上。

是書房一處固定攝像頭拍攝下的畫麵,因為出入總統套的客人非富即貴,書房遠比會客廳還重要,很多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是需要配有這類監控。有的客人在入住總統套的時候就會選擇關掉,很顯然,素葉之前連這間房都沒進來過。

偌大個總統套莫名地陷入難以言喻的怪異氣氛中。

於是乎,素葉目瞪口呆地看著視頻中出現的那個人,頭一次看到竟然有人喝醉後會如此地離譜。

視頻中那個離譜的人,就是她。

首先當然是書房的門被她撞開,踉踉蹌蹌闖進來,攝像頭下是水晶燈發出的美麗光芒,多少美化了她那張喝得通紅的臉。她先是環顧了四周,在兩分二十秒時突然像是發瘋似的撲向了牆壁上的織錦畫,雙臂張開做擁抱狀,酡紅的臉頰泛濫出的是陶醉大自然的享受神情。

坐在電腦前的素葉目光呆滯地看著視頻中的自己,怎麽看著怎麽覺得陌生,這還是她嗎?臉上的那副表情可真賤呐……

看來酒醉的她是把畫當成實景兒了。

視頻中的她擁抱了一分多鍾的“大自然”,又突然咯咯直笑,這笑聲傳到素葉耳朵裏那叫一個肝顫兒,她覺的,視頻中的自己似乎馬上要幹壞事了。

果不其然,緊跟著她看見自己指著織錦上的飛鳥,一邊掐腰一邊大聲嚷嚷,“你牛.逼什麽呀?不就長倆翅膀嗎?知道老娘是誰嗎?老娘是哲別的徒弟,手裏的箭就專門射你的,以為我逮不著你是吧?你等著,我百步穿楊一箭穿心,非把你烤了吃不可!”2979520

電腦前的素葉聞言自己的這番“豪言壯誌”,冷汗順著額頭就流了下來,下意識看了一眼年柏彥,他麵色平靜無波,目光依舊看著視頻中的她,淡淡開口,“你能耐啊,連哲別都知道。”cv6m。

素葉舔舔唇,“從南非到香港的三十多個小時裏,看了十幾集射雕英雄傳……”

這話成功地令年柏彥的目光從視頻上轉移,錯愕地看著她,幾秒鍾後又轉為無奈,衝著她說了句,“佩服。”

素葉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可視頻中的聲響又引起了她的注意,抬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視頻中的她顯然跟織錦上的鳥開始較勁了,不知從哪兒翻騰出一把小剪刀,搖搖晃晃踩上了一把椅子,衝著那隻飛鳥就紮了過去,然後十分興奮地尖叫,伸手硬生生地將飛鳥從織錦上扯了下來,跳下椅子的時候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素葉看到織錦上隻留了個鳥頭在上麵。

她真想裝作不認識視頻裏的那個人,太丟臉了。

緊跟著,視頻中的她開始忙活了起來,目標對準的就是那兩盆珍貴的小水杉,臉上呈現的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亢奮,直接上了手,竟利落地將其中一盆給“肢解”了。

看到這一幕後,素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罪孽啊罪孽,她恨不得可以時光倒回,這樣就可以阻止她破壞了比她還值錢的東西。

當然,視頻中的素葉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快樂之中,邊拆分水杉枝杈邊大聲唱著歌: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

白雲底下馬兒跑……

素葉真叫一個目瞪口呆。

身後的年柏彥幽幽道,“你還會唱這歌兒呢?”

她發誓,她隻是聽到過這首歌。

很顯然,視頻中的自己比她在生活中時要女漢子多了,七上八下就拆完了兩盆比人類曆史還要悠遠流長的小水杉,一根鋒利的樹枝一下穿透那隻缺了腦袋的飛鳥,笑得極其怪異,令人不經意能夠想到童話故事中,那個居住在森林深處專門騙小孩的老巫婆。

“看你再飛,老娘烤了你!”

沙發裏的素葉已經看不下去了,雙腿曲起,環抱在一起,半張臉全都埋在腿裏,隻剩兩隻眼睛在勉強看著視頻中自己“精彩絕倫”的表演。

她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是不是在下一秒會點火燒房子。

萬幸的是,這時候年柏彥走了進來,素葉看到視頻中的他一進門後,很顯然也被眼前一幕給震驚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因為角度的緣故,她看不清他更多的表情,不過從他推門就頓步的舉動來看,他著實是被她的舉動給驚到了。

素葉伸手捂住了眼,隻留了一條縫兒。

經過大風大浪,甚至在麵對槍林彈雨時都沒喪失理智的他,竟然被她的傑作給嚇到了。

素葉不得不佩服自己有著撒旦般足可以摧毀世間一切的力量。

指縫間,她又看到視頻中的自己踉踉蹌蹌撲到年柏彥懷裏,笑得極其開懷,勾著他的肩膀,大有義薄雲天之狀,“我請你吃燒烤……”

說話間的舌頭都硬了。

年柏彥沒動彈,隻是環視了一圈,麵色緊繃。

她還在鬧著要bbq,卻被他直接打橫抱起出了書房。

視頻畫麵出現短暫性的靜止,但實際上不是靜止,時間還在一分一秒油走,隻是在這段時間裏沒人出入書房而已。等到大概五六分鍾後,又見年柏彥走了進來,關好書房的門後開始彎腰收拾散落一地的枝杈,最後在拾到那隻破爛的飛鳥後查看了一下,最後目光落在了牆壁的織錦上。珍直之簾。

素葉忍不住哀嚎一聲,不用多想都知道,當時他怕是真有直接掐死她的心情吧。

接下來的視頻無非也就是年柏彥收拾書房的畫麵。

素葉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時,身後的他終於探過身按了停止,收回手臂後,於她身後輕描淡寫落下,“素醫生啊,我始終懷疑你是不是有潛在的暴力傾向?你自己有沒有看過心理醫生?”

她聽得出年柏彥清淡言語背後的嘲諷,臉一紅,幹脆低頭深埋膝蓋間。

怨不得她今早起來的時候全身都疼,原來幹了這麽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也怨不得年柏彥想要掐死她,怕是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奇觀吧。

良久後素葉抬臉,轉頭看向年柏彥。

他亦似笑非笑盯著她。

於是乎,她便直接倒他懷裏,哀嚎了句,“年柏彥,你殺了我吧,求你了,我的命跟那條織錦和兩盤小水杉比起來都成螻蟻了。”

她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像是夢回了內蒙,在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她縱情歡笑,與當地牧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放眼,是連綿的美麗山色,眼前,是歌舞升平的篝火聚會。

原來,這不是一場夢啊。

完了……

素葉有的隻是深深絕望,這場酒醉的代價也太大了,向著那個失去鳥頭的飛鳥和殘枝敗葉,眼前似乎都是人民幣撲騰撲騰飛走的畫麵,像是她在夢中手持弓箭一直比量的鳥兒,隻是,她遠遠夠不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