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感覺叫做城市的悸動

時間從來都沒有節點,可在素葉眼裏就有,所以,時間被她人為地分割成一段又一段,有些她拿來固定地做事,有些她拿來固定地吃喝玩樂,有些則是拿來用作遺忘的。

可打從認識了年柏彥後,她又將時間取出了一些用作思念,然後,受傷了。她才發覺自己愛得太用力了,以至於讓自己都遍體鱗傷。因此,她把那些思念的時間放空,擱置,隻不想自己再繼續糾結地活著。

一年的時間。

曾經的一年那麽轉瞬即逝,就像是抓了一把流沙,又迅速地在指縫間流走似的,如果沒有醫院那場節點,那麽一年多的回憶是充滿了梔子花的味道。而未來的一年,素葉早就做好了苦行僧的準備,來接受來自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折磨和考驗。

可是,素葉萬萬沒想到年柏彥今天會有這個舉動,現在整個網絡都在沸沸揚揚,她隻能切斷了一切的網絡,獨自躲在辦公室裏,避開了所有可能聽到的聲音。

可是,斷了網的電腦依舊透著巨大的魔力,在不停地召喚著她。

素葉試過,安心不下來。

在等了一個多小時後又忍不住爬上了網。

隨便掃了網頁,驚駭事態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甚至都成了重磅的娛樂消息。更令素葉嗔目結舌的是,眾多無聊的網友竟做出個評選,評選出“令女性最想入非非的成功男士”中,年柏彥竟登上榜首,成為眾多女人最想與之談戀愛甚至是性衝動的首選男士。

評論區更是炸開了鍋似的熱鬧。

看得出大多數都是女性,對於素葉能夠得到年柏彥的青睞,言辭之中有羨慕也有嫉妒,還有人直接問素葉,跟那麽帥的男人發生關係時你有壓力嗎?

當然也有男士,異口同聲地評論說年柏彥前世修來了福,今生才掉進了溫柔鄉,如此佳人是眾多男士的心目首選。

白冰和安靜那邊悄然無聲,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素葉在網上看不見任何有關表態的消息。雖說前麵種種誇張的變了形的消息擴散令她感覺怪怪的,但還是有令她感到竊喜和鬱結舒緩的跟帖。

有人認為當晚不是安靜想去跟年柏彥打招呼,而是擺明了就想主動獻身,然後自己爆料給媒體,借助媒體之手將消息炒熱,豈料今天年柏彥來了個擲地有聲的澄清,說安靜這招想要借勢的手段實在太拙劣了。

這席話倒是引來了不少附和聲。

當然,這些附和者是真心附和還是平日裏看得安靜不順眼才來泄憤的,那就說不準了。

這個圈子反正真真假假的無人知曉,又何必當真?

素葉看得頭疼,這次徹底關了電腦,盡最大可能投入到工作之中。

等到下班的時候,李聖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後走了進來,探個頭,“素醫生下班了,maNgo店今晚八點有折扣呢,一起去啊。”

換做平時,素葉早就跟著去了,就算不去購物,她也會踩著六點一到就下班的時間點兒開溜,可今天她反常地猶豫了半天,跟李聖誕說讓她先走吧。

李聖誕見她臉色有點不好,關切地問,“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要不然我陪你去看急診吧。”

“沒事,我隻是手裏還有些檔案沒看完。”素葉現在隻想一個人待會兒。

李聖誕聞言這話後實為驚愕,看了一眼時間,確定是下班點了後問,“你要加班?”

整個聯眾誰不知道素葉從來不加班,剛開始丁教授還試圖讓她加班,後來她獅子大張口,將加班費提到五倍之多,嚇得丁教授再也不敢有這個念頭了。

今晚這是怎麽了?

素葉沒吱聲,隻是微微點頭。李聖誕眼珠子轉了轉,嘻嘻笑道,“哦我明白了,你要等年……年總吧,行了我識趣,不打擾了啊,拜拜。”

李聖誕的一句“年總”又攪亂了一江春水。

等她離開後,素葉的心徹底亂了。

檔案裏的文字像是長了腳似的亂跑,她的目光總是無法聚焦到具體的字句上,看什麽都是亂糟糟的。

心無法安靜下來,跳得厲害。

不同於以往,素葉深知自己在逃避什麽。

不是漫天蓋地的新聞。

不是被記者追著跑的境況。

隻是他,年柏彥。

這三個字,他的名字,就好像是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在什麽情況下,隻要想起都能驚動原本平靜的心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麵的腳步聲也由紛雜變得漸遠。

素葉一遍遍翻著檔案,靜靜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當窗外最後一抹夕陽拖著殘紅的尾巴終於被蔓延的夜色吞噬後,一切都真正安靜了下來,怕是這一層都不再有人加班了。

可素葉的心反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慌亂。

她很清楚自己的逃避,因為不知道如何麵對年柏彥,在他當著眾多媒體的麵兒正式地承認了她和他的關係後。

一時間素葉更怨懟了年柏彥,他澄清就好了,為什麽這麽做,他以為這麽做,她就會輕而易舉地原諒?

心裏雖這麽想,心髒卻始終無法回歸到正常的跳動頻率上去。

人身處都市時總會有種悸動,素葉將這種悸動稱之為“城市悸動”,尤其是當你置身於安靜之中,隔著厚重的玻璃窗卻是霓虹長燈、夜上繁華時,你和夜晚的喧囂隻有一步之遙時,心口處總會泛起莫名的躁動。

素葉曾經有過這種躁動,是一年前回國時,當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融入北京夜景時,心就驀地悸動了,就好像是在人海之中,或是某一個霓虹燈下有著冥冥之中一場的相遇。後來她跟著林要要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卻在醉酒時也能感覺到那份不同尋常的悸動。

而今晚,窗外愈發黑了,胸口的悸動就愈發地明顯。

她的腦海中總刻著一個男人的影子,高大挺拔,佇立在街燈之下,鵝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了他濃密的發絲,他的眼與他的發絲一樣深邃闃黑。他靜靜地站在那兒,身後卻是川流不息的車群,襯托著他愈發地安靜超然。

素葉知道,她腦子裏的這道影子是年柏彥。

時針指到晚八點時,突然響起了電話鈴聲,嚇了素葉一跳。

下意識地拿起了電話。

安靜的環境總會令人心生誤覺,正如入耳的嗓音。

低沉得醉人,會讓聽者有一瞬的迷失。

“還沒下班?”

素葉這個時候再想撂電話也晚了,將突如其來的迷失硬生生驅走,把所有的過錯都賴在這該死的夜色身上,想都沒想淡淡回道,“我在朋友家。”

那邊傳出淡淡的笑,提醒她,“葉葉,我打的是你的座機。”

素葉這才恍悟,臉蹭地一下燥熱,心生被人戳穿的尷尬。

年柏彥沒有計較她的謊言,問道,“現在能走了嗎?”

他的聲音與他含笑的樣子重疊在一起,攪得素葉心生煩亂,她深吸了一口氣,攥了攥略感發抖的手指,回了句,“我還要很晚,有很多資料沒看。”

她不知道他是在公司還是已經去了三裏屯,總之,能躲開一分鍾算一分鍾。

那邊默了會兒,說,“好。”

放下電話,心裏的那根弦卻繃緊了。

就像是月色下橫空的鋼絲,泛著清冷的光,幽幽的,她行走在鋼絲之上,搖搖墜墜,盡頭是朦朧的玫瑰花海,她無法預測真正達到花海需要多久,隻是覺得自己的雙腳連同身子都在左右搖擺。

如果可能,素葉想在辦公室裏躲一晚上,甚至一輩子。

可到了九點時,大廈的警衛上來了,見裏麵亮著燈便敲門走了進來,他認識素葉,哦,就算以前不認識,八成現在也認識了。

笑著道,“素醫生,還在加班呢?放心吧,大廈外麵的記者都散了,您也趕緊回家吧,太晚了。”

素葉最後一處藏身地也被無情地搜刮,她看著警衛,木漲漲地點點頭,連一個巡邏的都知道她的事了,她躲在哪兒還不都一樣了?

素葉無奈,簡單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大廈。

剛出大廈,有徐徐的夜風流過臉頰,溫溫的,是初夏的味道。

她抬眼,不經意地,就與不遠處夜色下的男人相遇了。

他的車子穩穩地停在顯眼的位置,月光之下是暗調奢華的流線。而車主就坐在車裏,落下車窗,靜靜注視著她這邊的方向。

他身上穿的還是出席記者例會時的那件襯衫,煙灰色,簡單幹淨的依舊什麽都沒戴,沒有領帶沒有領帶夾,隻是比白天更隨意了,胸前的扣子解開了兩顆,看上去慵懶了很多。

見她出來了,他平靜的目光裏多了一絲柔軟的東西,唇角的弧度也微微鬆軟了很多。

可素葉沒料到他會在樓下等著,與他目光相撞的瞬間,心“咚’地狠狠撞在了胸口上,她雙腿一軟,差點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整個人像截木頭似的杵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年柏彥,如同盯著一個剛從地縫裏鑽出來的怪人似的驚愕。

年柏彥似乎被她的樣子逗笑,唇角的弧度愈發上揚,他伸手,像是要開車門。

素葉心裏的那根弦終於“嘭”地一聲斷了,見他似乎要下車,不知怎的腳跟一旋就轉了方向,轉開眼低著頭,朝著反方向快步走去。

女人顯而易見的逃避令年柏彥錯愕了片刻,無奈笑了笑,二話沒說發動了車子,方向盤一打,朝著她的方向緩緩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