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能麵對了
人最大的悲痛,不是你經曆了人生多麽大的波折,不是你遭遇了多少冷言冷語,不是親友的背叛,不是眾人對你的口誅筆伐,真正的悲痛,是內心的坍塌,是你的精神世界徹底地荒蕪,寸草不生。
生不如死這四個字,從來都不是來形容你的物質處境,而是在講究你的精神你的內心,當一個人徹底失去了目標,徹底喪失了活下去的理由,那麽才叫做生不如死。
而素葉選擇逃避現實的辦法就是,沉睡。
這是在醫學上都難以解釋的課題,在無傷無痛的情況下,病患還會自行選擇長睡不起,相關專家會形容這是精神受損,即使生理上有強烈蘇醒的意願,但還是要看人自身的意誌。
人有自愈能力,在受到刺激時,人的大腦會自動屏蔽到有可能傷及自身的記憶,又或者,當一個人生病了,睡覺反倒是最好的治療方式。
素葉在經曆那晚的事情後,昏迷直到現在,她不是沒有反應,她的眼皮會動,她的手指也偶爾在動,甚至此時此刻,她的眼角滲了兩行淚下來。
年柏彥始終守在她的床前,看著她由昏迷後的一動不動到一點點有了知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反應,他都會馬上叫來醫生,奈何醫生看後便搖頭,說無濟於事。醫生始終懷疑是她的腦細胞受損,因為在那樣一個場合下,雖說沒有皮外傷,但在逃命的過程中難免會遭受一些震懾或是劇烈搖晃,所以會有這種昏迷不醒的狀態也實屬正常。
接下來一係列的檢查全都做了,從頭到腳,沒有發現明顯症狀。
後來,年柏彥又請來了丁教授。
紀東岩對於年柏彥的行為不甚了解,年柏彥沒時間跟他解釋丁教授曾經對素葉做過的事,丁教授來了醫院後,在觀察了素葉後歎氣搖頭,說人在驚嚇過度後的確會選擇睡熟的方式來保護生理機能,這是人的生理反應,同時,這也是精神世界重新構建和調整,什麽時候能夠醒來,那要看她自身的情況。
年柏彥豈會是被動等待的那一個?近乎是逼著丁教授來想辦法,丁教授一臉的為難,想了想說,他倒是不怕素葉沉睡,就怕她是自我催眠,以夢境的形式來逃避現實。
年柏彥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丁教授說得就更簡單易懂些了,“人之所以思想複雜完全是取決於大腦的複雜構造,人的大腦就像是一部十分精密而神秘的機器,讓醫生和心理醫生都會遇上難解課題。我們所說的長眠,這在文學上是指一個人的死亡,但在心理學和生理學來說,這這是大腦所支配生理的一種狀態。人在現實生活中如果經曆了最慘烈的打擊,而這種打擊已經遠遠超出生理及心理所承受的範圍,大腦就會自動選擇一些方式來進行屏蔽,比如說昏迷不醒。而經過數多年的臨床試驗,陷入昏迷的人並非是沒有意識,相反的,昏迷者的意識是很強烈的,在昏迷的世界裏他們也會做夢,做各種各樣的夢,但這些夢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如果進行夢境分析的話,那麽這些夢一方麵是能預兆著昏迷者逃避現實的渴望,一方麵又能預兆著昏迷者潛意識的提醒,也就是說,陷入昏迷狀態中的人,她的夢境總會是掙紮的,迷惘的。她想不想醒來,想不想從夢裏解脫回到現實,就要看她想不想麵對她認為的慘痛了。”
年柏彥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良久後他才啞著聲音問道,“如果,她一直醒不來呢?”
在一旁的紀東岩的手指也抖了一下,他緊張地盯著丁教授。丁教授看著病**的素葉,輕聲說,“那就是醫學上所講的,植物人。”
“不!”紀東岩上前,看著丁教授說,“請你想想辦法幫幫她吧,她還這麽年輕,怎麽就成了植物人了?”
丁教授一臉的為難,“我也很想幫她,但是,我真的力所不能及啊。”
年柏彥坐在床頭,輕輕拉過素葉的手,她的手溫熱柔軟,手指綿軟無力,他攥在手裏,愛憐非常,黑眸始終落在她的臉頰,沉著嗓音說,“丁教授拜托你,再想想辦法。”
丁教授想了很久,說,“也許司承有辦法,他對夢境研究很有造詣,而且他還是小葉的導師,聽說之前小葉找過他做過一次催眠,說不準他會有不一樣的見解呢。”
“找他?”紀東岩皺眉,看得出他對丁司承有所遲疑。
他有點排斥,這很正常,因為他知道丁司承對素葉有意思,丁司承是個催眠大師,又在心理學上有著非常深的造詣,他怕丁司承再在素葉身上使點什麽手段怎麽辦?他不懂心理學,所知的心理學範疇也不過是看小說或電影裏得來的,所以他能想到的就是,丁司承說不準暗自使用點什麽催眠手段讓素葉醒來不認識他們了,這都是有可能的。
可年柏彥起了身,淡聲說,“我去請他來。”
紀東岩瞪大了雙眼,一把將他拉到一邊,壓低了嗓音道,“你瘋了?他對素葉——”
“隻要她能醒。”年柏彥一字一句打斷了紀東岩的話。
紀東岩見他心意已決,隻好放手。
丁司承很快就趕來了,而事實上,紀東岩將丁司承的本事想象得太厲害了,又或者,是他太不了解心理行業了,丁司承在見過素葉這般模樣,特別是見她流出眼淚的時候,他搖頭,說了那句,“沒用的,是她一直不願意醒過來。”
年柏彥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最後一絲希望都沒了。
而紀東岩愣住了,幾秒鍾後急急地跟丁司承說,“你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那種類似什麽催眠引導,或是能夠進入到她的意識世界裏把她叫醒之類的辦法?”
丁司承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說了句,“你當是在拍電影嗎?誰有那麽厲害能進入到昏迷者的意識世界裏啊?”
紀東岩噎住。
丁司承接著說,“別說她是處於昏迷了,就算她是清醒的,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我也不可能對她貿貿然使用催眠治療的方式,一來這是違反行業條例的行為,二來強製對當事人施行催眠術隻會適得其反,催眠治療方式能夠有效,這要源於個案與催眠師的配合,她要完全相信催眠師才行,否則就算催眠師有天大的本事都無法進入她的意識世界裏。”
紀東岩聞言這話後多少有點尷尬。
“另外。”丁司承看向大家,麵色凝重,“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我想是因為她在逃避現實。”
年柏彥沉默不語。
而丁教授在皺眉思考。
“我之前給素葉做過一次催眠術,發現其實在她腦子裏藏著一個潘多拉盒子,這個盒子裏麵一定是藏有重大的秘密,而她是在規避這個秘密,可她的潛意識不會說謊,總是以夢境的形式來提醒她,這也是她常年被夢境驚醒的緣故。我試圖解開她腦中的秘密,卻發現在她大腦中有一道鎖,我進不去,她的潛意識也釋放不出來。她的記憶被人篡改過,但這道鎖應該是她自己強加進去的,她是個心理醫生,更是夢境分析師,所以,她很清楚明白用怎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不讓潛意識的記憶來傷害自己。當然,這不是她有意為之,而是下意識地排斥和遺忘。現在,她昏迷不醒,有可能是在夢境中構建另一個世界,人在受傷了後就會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這點是生物界的共性,而人的精神上受了創傷,夢境是最好的治療方式。”
丁教授聞言這番話後,讚同地點點頭。
丁司承轉頭看向素葉,床榻上的她臉色蒼白,唇亦無顏色,素黑的發披散身旁,白色病服的她看上去驚人的憔悴。
他的眼流露心疼,半晌後歎了口氣道,“這隻能說明,她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事,而這件事,一定是令她痛不欲生的。”
丁教授別過臉去,而年柏彥諱莫如深。
紀東岩不解了,“什麽不該想起的事?”
丁司承沒出聲,而年柏彥開口了,聲音很淡,“有什麽辦法讓她醒過來嗎?”
紀東岩質疑地盯著年柏彥,而丁司承看向年柏彥的眼神裏也多了一份思量,良久後他才說道,“沒辦法,隻能等,如果換做平常人可能蘇醒的幾率大一些,但素葉是專門研究夢境的人,可能在構建夢境的本事上高於常人,所以,醒來的時間會晚一些,你們要做的就是在她耳旁說話,我想她會聽見的。”
連丁司承都束手無策,等他離開後,病房裏的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過了好久,年柏彥才開口,嗓音很緊澀,“丁教授,還有其他補救的辦法嗎?”
這句話問得無頭無腦的,最起碼紀東岩沒有聽懂,但丁教授是明白的,搖頭歎氣,“該想起來的時候就一定會想起,隻能說一定是有什麽觸動了她的記憶,所以打開了記憶深處的那道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