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了她怎麽會在河邊閑逛?白紹宸目光死死地追隨著她的背影,似乎黏膩在了上麵再也放不開了一般,不受控製地停下了車來,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然而卻並不下車,隻是遠遠地張望著。
哪怕已經下定決心不能接近,隻要遠遠的看一眼也是好的,唯一便是他怕自己又控製不住,想要留她在自己的身邊。
葉姿依舊麵朝著眼前的河水,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他隻瞧見她纖弱的肩膀。河堤邊栽種的一排垂絛細柳模糊了她本就瘦小的身影,越發顯得亦真亦幻起來,身子在夜風中輕搖著,似乎隨時都要在他眼前消失一般。
白紹宸便也不再擔心她會發現自己,隻倒在了柔軟的皮質椅背上,倚著車窗沉默地看著,心中五味雜陳。
他本來以為自己的放手會令她感覺到快樂,所以才第一次放下自己的專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逃離自己身邊,沒有想到,她如今的模樣,分明比之前還要讓他擔心。早知道她會變成這模樣,他當初就算讓她恨自己一輩子,也要堅持將她豢養在自己構造出的那個世界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紹宸眼中酸澀,克製住自己想要衝過去把她攏在懷中的欲望,痛心地閉了閉眼,然而下一瞬,卻見她身子驀然一歪,一陣巨大的水聲過後,那被夜色籠罩的河麵上就再也看不到蹤影,隻能分辨出依稀的響動,表明她在下意識地掙紮。
尋死!?
白紹宸一驚,還未想到什麽應對方式,身體已經比大腦更快做出了舉動,在沒有過多猶豫,一個箭步就衝出了車裏,迎著愈發刺骨的寒風一路狂奔到了剛才葉姿所站立的河堤上,辨認出了大概方向,繼而想也不想便已經跳了下去,全心尋找著那個小人兒。
他怎麽可以,他怎麽可以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在麵前失去生命?
夜色淒茫,月光下的河水也越發冰寒刺骨,幾乎要將人凍僵。白紹宸咬著牙,身子一沉,利落地潛入了冰寒的河底,摸索著那股氣息的存在。剛才還有幾分水花撲騰的聲音,現在卻已經回歸了寂靜,越發顯得可怕。
時間不多了,葉姿又是個不會水的,現在恐怕已經快要沉下去了。白紹宸想到這裏,全身一凜,越發加快了速度,在這一片河水中瘋狂地尋找著,腦內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在體力消耗殆盡的前一刻,從冰冷的河水之中觸碰到了一個滾燙的身體,似乎已經失去了神識,無力掙紮,正在不受控製地往下墜去。長長的黑發如同海藻一般在水下傾數散開,像是一朵黑色的大麗花,妖冶而美麗。
白紹宸尚不知道她如今情況到底如何,心中不免更加緊張起來,連忙一手緊緊地摟住了她寬大外套下纖細的腰肢,低頭吻住了她冰涼的唇,舌尖靈活地撬開緊閉著唇齒,渡過一絲氣息
去。
葉姿迷迷糊糊之間,隻覺得一個熟悉的懷抱正擁著自己親吻著,她並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是奇異的,她並不排斥這樣的親密的舉動,仿佛兩人已經相識許久。她屏著呼吸,努力想睜開眼睛看看,然而眼球卻刺痛難耐,在水下如何也睜不開,再加上頭腦昏昏漲漲,她沒過多久,又昏迷了過去。
白紹宸自然沒有注意到葉姿這一瞬間的清醒,全心全意隻放在帶著她逃離險境上,一邊隻咬著牙,奮力向河畔遊去。
她的心口此時正貼著他的胸膛,時而冰冷,時而滾燙,依稀可以隔著被河水浸染了個通透的衣物感受到她微弱的心跳,每一下都似是重錘,一下下地敲在他的心裏,幾乎令他也要在這水中窒息。
浮在水麵上呼吸了一大口氣,白紹宸低頭看了一眼臂彎中的人影。月色下,她濕漉漉的小臉顯得那樣蒼白,不知道是因為被河水凍僵了,還是因為最近太過疲憊。
白紹宸心中稍安,已經來不及追究她到底是為什麽會落水,緊接著低低地湊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再堅持一會,很快的。”這才忍著不再看她的臉,在河水中浮沉了幾許後,繼續向河對岸艱難地撲騰而去。
她開始是在他手上錯落的,這回如何也不能讓她在他手上出事!
夜色寂寥,水花四濺的聲音在深夜中顯得格外分明,刺得人心中生疼。終於,白紹宸呢觸碰到了一片堅實的平地,這才趕忙將懷中死死護著的葉姿推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自己用最後的力氣一翻欄杆,終於脫離了當前的險境。
來不及喘息太久,白紹宸閉了閉眼,自覺好了一些,隻脫下身上被水浸透了的衣服,轉而看向一邊靜靜躺著的葉姿。或許是最後一刻求生的本能讓她屏住了氣,後麵又有白紹宸護著,她並沒有嗆多少歲,此時似乎也恢複了些許神智,時而劇烈地咳嗽了兩聲,然而依舊睜不開眼來,看起來很是難受,但已經沒有太大的事情。
驀然,白紹宸俯下身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了她一下,幾乎要將她每一寸地方都深深地揉進自己的骨髓裏。
如何也不願意去想,他如果今天沒有正好出現在這個地方,或許真的就要永遠地失去她了。還好,她還來得及等他來,還好,自己終究是回轉車頭跟來了。之前放出的狠話無法收回,他與她之間的有些誤會迄今也無法釋懷,如果要是就這樣子失去她,他在這個世上該要如何後悔。
沒有再在此處過多停留,他待全身恢複了力氣之後,便一把抱起了她,手上的動作雖是發泄一般的用力,然而實則卻還是存著幾分溫柔地塞入了停在路邊的車裏,急匆匆地向醫院開去。
他最後能為她做的,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天光逐漸清明起來,葉姿從刷得白茫茫的病房中清醒過來,手上還紮著針頭,正一點一滴地往血管裏輸送著藥液。她繼而抬起酸疼
的眼來,隻見一片空空****,並沒有一個人在,仿佛天地之間隻餘存了她一個人的呼吸一般,那樣寂冷無常,一時間她竟然反應不過來今夕是何夕。疲憊和溺水的雙重傷害,引得她的腦袋至今還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一丁點兒發燒。
靜坐了一會,葉姿低下頭,彎起指節撫了撫額角,終於開始根據自己支零破碎的印象開始慢慢整理回憶線。
她依稀可以記得昨夜回程路上,她的車輪被圖釘紮了,隻能先行送到附近的4S店換輪胎,旁邊正好有一處水岸,她便思量著過去透透氣,卻沒有想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人從後推到了水裏。然而落水不到一會,就有一個人也跳下了水中,將她撈了起來。然而到底是哪個好心人,她卻不得而知,隻覺得那樣的感覺讓她特別熟悉,似乎身體的潛意識就很信任他一般。
想到這裏,葉姿忍著四肢傳來的酸疼,強撐著身體半坐起身來,恍惚地張望了空曠的病房一圈,最後視線落到病床旁邊放置的椅子之上。
這一刻,她想的不是誰把自己推下水的,而是誰把自己送到醫院裏來的,又是誰曾經坐在這張椅子上看過自己?
葉姿看著看著,不自覺已經前傾過身子,伸出了手來,指尖撫上了自己的唇,又輕輕地摸了摸那張椅子上的微微凹陷,似乎還能感受到曾經坐在其上那個人的溫度。
她還記得,中途有一次清醒,她曾聽聞有人在她耳邊叫她堅持,她才又努力地屏了許久的呼吸,現在想來,似乎當時聽到的是……白紹宸的聲音。然而很快,她又猛然搖了搖頭,自我否定了腦內一瞬間跳出來的名字。
怎麽可能這麽剛巧就在這個時段碰上了?這個城市這樣的大,他平日裏工作又是那樣繁忙,哪裏會這樣碰巧救下自己?
說到底,不過是她在絕望環境中生出的幻覺罷了。那個人曾經是她唯一的依賴,如今到瀕死的時候,想到的居然還是他,說來也真是太沒用了,好像真的離開了他,自己就徹底一敗塗地,什麽都完不成了一般。
嗯,一定是幻覺。她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似乎連自己也不敢麵對白紹宸再次出現在她身邊的事實,怕接踵而來的又是一場空歡喜。
正怔神著,護士已經前來巡房。
葉姿看著她利索地將自己手背上的針頭退出,一邊試探地問道,“護士小姐,能否問一下,昨晚……送我來的,是誰?”
護士一邊拿著體溫計測試著她身上的溫度,一邊漫不經心道,“噢,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
高高大大的男人……葉姿沉吟著,腦中立即跳出來了一個人影,引得她的心瞬時提起了一大截,藏在寬大病號服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被單,緊接著狀若無事一般繼續詢問著,“那,請問他……他還有什麽特征嗎?您,您能不能再描述一下,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