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罷,他更加放鬆了姿態,即使如今把性命都放在了那薄薄的刀刃之下,也滿不在乎的樣子。明明知曉眼前這個女人甚至抵不過他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掙,卻連反抗都懶得動手,似乎篤定了眼前這個看似凶巴巴的女人根本不敢對他動手。
“坐牢?”她反問了一句,心中知道他說得都是對的,也知道如今他看自己不過是貓在看著耗子,從男人與女人天生的力氣較量之上,她就已經占據了劣勢,如今也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然而,她的麵上卻依舊是一片平靜,隻是在那一句反問以後輕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如同鵝毛輕輕搔著耳膜一般飄渺,又似是歎息,“穆長官啊,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女人。”
說罷,她已經一反手,本壓在穆風脖頸上的刀刃瞬時指向了自己,眼看著就要朝著自己的喉嚨劃去。
“住手!”穆風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尋死,忙暴吼一聲,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一手精準地抓住了她的刀刃,當即便咬了咬牙,麵色有些難看。
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鮮血就已經從他並攏了的指縫中溢了出來,一點一滴地滴落在地麵上。
葉姿看著被血浸染了個通透的刀刃一眼,閉了閉眼,掩下心底那微妙的歉疚和不忍,轉而看向眼前空手握住她手中彈簧刀刃的穆風,唇邊勾起冷淡的一笑,“穆長官,這我就不明白了,你現在既不讓我殺了你,也不讓我殺了我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麽?其實我自己在這死了也不吃虧,你剛才不是說過了麽,你隻負責把我帶回去,哪裏還管是活的是死的?”
雖然不過是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她已經大致了解了旁邊這個男人。他麵上看著一片蠻橫痞氣,然而內心卻還是義氣柔軟的,更何況他跟白紹宸和阮盛夏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便也注定了他不敢真拿自己怎麽樣。
她心中自然也明曉,利用這一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實在太過不厚道,但是想到如果現在不反抗,或許真的會被白紹宸關上幾個月時間。一思量起以後的日子有可能在外界的視線中就這樣消失,她就覺得不寒而栗。為了自己的利益,她已經無暇再顧及別人了,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相處了不過短短幾小時並且還不是那麽愉快的陌生男人。
正說著,她已經稍微用了用力,生生在他的掌心中將刀尖抵得離自己喉嚨更加近了一些,表麵上看起來似乎很是急不可耐,然而心中卻沉定得泛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鋒利的刀刃狠狠地摩擦過掌心的皮肉,流出更多的血來。穆風的整個拳頭幾乎都被血染透了一般,然而那一張冷酷而英俊的麵上卻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不管怎麽樣,老子今天一定要帶你走,至於剩下的事情,就不歸我管了。”
“看來您今天是真的不肯放
過我了,”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結果,葉姿閉了閉眼,很快又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忽然間稍稍移動了角度,正好將他們隻見橫著的那把彈簧刀和那血淋淋的拳頭暴露在遠處停靠的那輛車前,而她的臉上懸著的笑也越來越飄渺,像是一個亡命的賭徒,“那我們就來看看,最後到底是誰贏。”
這個女人剛才沒有任何動靜,一有動靜居然就跟一個瘋子一樣!穆風微微一皺眉,忍著手上的劇痛,順著她的視線回望了一眼,隻看見剛才因為他的命令而退回車上的幾個勤務兵此刻正在朝這裏張望著,似乎發現了其中的古怪,一個個皆端起了槍來,瞄準了葉姿。
穆風一眯眼睛,一下子就知曉了葉姿想要幹什麽,想要打手勢告訴遠處的兵們自己沒有危險,不要開槍,奈何其中一隻手還在葉姿的刀刃上,如果放開她指不定真的自殺當場。
心下正糾結著,那邊已經因為久久得不到回應,而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槍支,先是朝天一聲鳴槍示意以後,又齊刷刷地瞄準了遠處那個幾乎靜止了的纖細身影。
軍人對於硝煙的敏感引得穆風腦中瞬時一炸,終於還是放棄了那已經血淋淋了的刀刃,轉而飛快地抓住了她的雙肩,一把將她帶過懷裏。在子彈呼嘯而過的前一瞬,他連帶著她飛快地伏倒在了地上,緊接著飛快地朝遠處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停止開槍。
一直看著他們將信將疑地放下了手中端著的槍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穆風這才覺得有些脫力。
從前追捕那些亡命之徒的時候都沒覺得這樣累過,身與心的煎熬比起體力消耗來說更為讓人心悸。穆風氣喘籲籲地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也不顧反而將麵龐上抹上了一層血淋淋的痕跡,隻是徑直回過身去,“葉……”
口中的話才說到一半,他就頓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眼前的葉姿遲遲沒有爬起來,依舊躺在原地,肩頭上正流著血。剛才那把血跡斑斑的彈簧刀,此刻正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肩頭上,讓本就染上血跡的裙子更添了一抹淒絕的豔色。
這一下他看得真切,竟是實打實地紮了進去。
這個女人,怎麽連對自己都這樣狠!穆風恨得不住咬牙,當下便一個箭步衝了過去,蹲下身來檢查她身上的傷口,隻見那黑黝黝的血洞正在不住地往外流著血,不一會兒就讓葉姿身上的白色裙子浸染成了血紅色,看起來很是觸目驚心,可想而知她這一下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縱然穆風以前見過太多太多比這更為血腥的場麵,但是如今看到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還是有幾分卻步,最後到底是咬了咬牙,死死地盯著眼前麵色因為大幅失血而越發蒼白失色的女人,一字一句恍若從齒縫間擠出,“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短暫的幾個小時相處,他總算是明白了眼前這個女人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可想而知,他如果再要強行帶離,保不齊她下次下手的就是肚子裏的孩子。故穆風現在雖然對眼前這個無緣無故攬下的大麻煩恨得牙癢癢,卻還是不得不拿出了妥協的姿態。
“不要……不要帶我到他的地方……”她並非是不知道疼的人,如今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肩膀上的劇痛牽扯著,大腦幾乎因為疼痛而空白一片,連說短短一句話都禁不住牙齒打顫半天。然而,即使是這樣的狼狽處境之下,她的唇邊卻有意無意地縈繞上了勝利的笑容,“帶我去醫院……不要告訴他……我相信你可以的……穆長官!”
“你很聰明。”穆風頭一次嚐試過這樣受製於人的滋味,如今隻冷冷地眯著獵豹一般敏銳的眼睛,“明明是最惜命的,所以才會故意選擇了自己全身上下最沒有傷害力的部位自殘,卻又成功營造出了嚇人的氛圍。還真是……好、樣、的。”
最後三個字,明顯染上了難以言喻的鐵血氣息,明顯表露出了穆風此時此刻心情的不愉快。
看到眼前剛才還囂張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一點一滴沉下來的麵目,葉姿唇邊的弧度反而彎得更翹了一些,難得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謝謝誇獎,不勝榮幸。”
穆風卻依舊沉肅著眉目,看著她身上的血如何也止不住,不禁閉了閉眼,頭一次感覺到了這樣深切的無奈,隻得加重了口氣繼續追問道,“你當真寧願自殘也不願意回去?”
“是的。”隨著時間推移,身上的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她疼得小臉幾乎扭曲皺成了一團,一邊卻還記得以染著血的雙手不動聲色地撫了撫小腹,確定懷中的孩子尚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之後才稍稍安下心來,轉而將視線所向放到了近在咫尺的穆風臉上。
穆風自然注意到了她直勾勾的眼神,稍一皺眉,也撇過眼來與她對視。但見那幾乎已經變形了的五官中,唯獨那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亮如星子,流轉著孤鶩的光芒,“我從來……從來就不願意扮演金絲雀的角色,如果讓我住在那裏……嗬,那還不如現在就隨著孩子一起死掉……如果穆長官真的在意阮小姐,就請也尊重作為她朋友的我,把我送到醫院裏……”
她的語氣愈發虛弱,到最後幾乎已經聽不分明,然而一字一句卻是極為堅定的。
麵對麵僵持了十幾秒鍾以後,穆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終於妥協,一邊又低聲罵了一句,“我算是明白白紹宸為什麽會喜歡你了,因為你們兩個人都是一副狗脾氣!”
葉姿卻再沒有力氣回話的,隻衝著他咧開嘴笑了一笑,便隻覺得腦子一片昏沉,仿佛被無形的人重拳一擊般,不知不覺便已經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