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有這樣不清醒的狼狽時候,越是如此,便越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流露出的脆弱一麵。好在她如今恨他這樣深,估計也懶得再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太多。

連白紹宸也從未想到過的是,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個細細軟軟的女聲,正是那朝思暮想的人——“你……還好嗎?”

如同雷擊一般,白紹宸將欲離去的腳步瞬時頓在了原地。在商場上一向雷厲風行,不給自己和他人留任何餘地的他,此時此刻,卻開始猶豫不決起來,既想回過身去好好看看那個小女人,心中卻又在告訴自己,如果一回過身子,自己好不容易堅決下來的心思定然會再次動搖。

還未等他心思落定,就已經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纖細的身影已經輕巧地繞到了他的跟前,似乎是要確認些什麽一般,猝不及防地與自己對視了一眼。

僅僅隻是一個目光相對,白紹宸就感覺心中莫名的一疼,接踵而來的是無限的酸楚和後悔,幾乎快要壓製過胃中翻攪的疼痛來。

這個小女人,近來過得並不開心。別人或許看不出來,自己卻對她再熟悉不過。

觸及到他麵上複雜難言的神色之時,葉姿身子禁不住一凜,很快就避過了視線去,在心中暗惱自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衝動。但既然自己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再落荒而逃未免太過欲蓋彌彰,也太過好笑,她便也隻能彎起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強裝自然地出聲打了個招呼,“你的司機呢,為什麽站在這裏那麽久?”

自己剛才的模樣都已經被她收入眼底了?那她又在那裏觀察了自己多久?白紹宸心中思量著,一邊抬手撫了撫被冷風吹得有些酸疼的額角,盡力在她麵前保持清醒的模樣,但開口時,嗓音難免染上了幾分不正常的沙啞意味,“我自己開車過來的。”

“哦……”葉姿低低地應了一聲,眼角不可避免地觸及到了他蒼白的麵色,卻還是閉了閉眼,決心自己不再去管這些瑣事,隻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都是司機在她耳邊突然提起這個人的名字,不然她才不會這樣衝動地下車跟他打招呼。現在自己跟他不過就是生意夥伴的關係,又是憑什麽幹涉他的私人生活?

這邊的葉姿心中自顧自地念叨著,那邊的白紹宸眸底也微不可見地暗了一暗,宛如風暴來臨之前海麵上的天空。

僅僅是這樣?明明心中知曉這樣的反應是最好的結果,然而白紹宸心中還是不禁有些許的悵然,卻也說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耳畔聽得那陣輕而慌張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白紹宸也晃了晃酒意上頭的腦袋,知曉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定然是不能開車的,決心打電話通知司機過來,但還沒付諸於行動,身後的腳步聲卻已經戛然而止了。

他尚未反應過來,葉姿的聲音便已經又在他

身後響了起來,“如果……你實在撐不住的話,就搭我的車吧。我讓司機把你送回家。”頓了頓,好像是怕他誤會一般,她又極為欲蓋彌彰地快速補充了一句,“你不要多想,純粹是為了剛才你酒桌上幫我擋酒,我才會幫你的。”

這個小女人啊,終究還是改不了心軟的壞毛病,明明自己已經傷得她如此之深了,卻還是這樣寬容。思及於此,白紹宸的唇邊不自覺地已經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笑意,末了,他隻聽得自己的聲音在凜冽的冷空氣中清晰而低沉地響起,“好。”

葉姿在說出那句邀請時,自己心中也是一愣,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這樣心軟,然而話已出口,他又已經答應了,怎麽樣也不好再反悔,她也隻能懊惱地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且當做警告,繼而回身讓司機開了車門。

自重新上車以後,葉姿便始終正襟危坐著,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道路,有意想要跟他撇清關係。然而車內空間本就逼仄,白紹宸與她同坐在後座,他身上那標誌性的冷香混合著紅酒的馥鬱味道絲絲縷縷地傳到了她的鼻端,同時也在心中激起了一層層漣漪。

怎麽可能不在意?她懊惱地咬了咬嫣紅的下唇,再次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為何如此多管閑事,一邊卻也忍不住地用眼角輕輕地瞥了身邊的白紹宸一眼。

他此時已然靠在身後的皮質座椅上,微微闔閉住了那向來幽深的雙目,不知是已經睡著了還是在假寐。那冷酷而英挺的眉宇之間,隱約透露出了疲憊之意,引得她總忍不住想要伸手撫平他無意識皺起的眉心。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腦內,她就慌忙將自己的遊思拉了回來,轉而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剛才分明沒有喝酒,怎麽卻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了?

車內的氣氛重新恢複一片靜默起來,前頭開車的司機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古怪氣場,沒有再開口說話。

罷了,將他送回家以後,他們之間的一切就到此結束吧。今天的事情,就當做是他方才幫自己擋酒的謝禮。葉姿最後用目光認真描摹了他線條精致的五官一眼,便收回了眼去,一邊不斷在心中安慰著自己,轉而刻意地撇過了頭去,徑直望向車窗外不斷變換的風景,裝作認真欣賞的模樣,然而或許隻有她自己心中清楚,那些風景半點也沒有映入她的眼底。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葉姿正失神時,忽然聽到身邊傳來沙啞的一聲詢問,“這是誰的衣服?”

沒想到他居然還清醒著,葉姿難免一驚,趕忙回過頭來,看向身邊坐著的男人。隻見得白紹宸的手上正提著一件大衣,正是方才楚濂給自己披上的那件。她進車裏以後便脫下來搭在了一邊,沒想到卻被白紹宸發現了。

葉姿皺了皺眉,一邊下意識地傾過身去,就要將大衣從他手上奪過,一邊有些不耐地喊道,“這是別人的!”

“我

當然知道是別人的,”即使白紹宸如今並非是絕佳狀態,卻也不是一個小小葉姿可以壓製的,僅僅是一隻手,便已經嚴嚴實實地摁住了她的動作,低沉的男聲一寸寸地染上了幾分喑啞,無不彰顯著這個男人此時此刻的糟糕情緒,“我現在是問你,這是誰的?”

不知為何,葉姿心中陡然生出一陣無名火起來,明明她自己心中清楚與楚濂並沒有什麽事情,然而見得他這樣緊緊逼問,卻又有幾分不甘心起來。

他自己如今有著嬌妻在懷,現在又有什麽資格質問自己?真是可笑至極!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麽理由要對他全權交代,真以為他們還是從前那樣的關係?

思及於此,葉姿飛快地咬了咬下唇,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抬起臉來,定定地直視著他,陡然彎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來,“白先生,我想這不關你的事情吧?我想您是否是太過自作多情了,我之所以主動提出送您回去,不過是我不想欠人一個人情而已,更何況我從此以後也不想跟你有任何關聯。除此以外,並沒有其他意思。”

眼見得眼前的男人眸色越發深沉可怕,她心中隱約有些慌張,但依舊暗自握緊了背過身後的拳頭,逼迫自己不去躲閃他的目光,反而更加昂起了下巴,“如果白先生實在習慣不了的話,現在就可以馬上下車,但是要說明的是,從此以後我們誰也不再欠誰的,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

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從咬緊了的齒縫間硬生生逼出,每一個字,都仿佛重錘一般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中,提醒著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可供依賴的對象了,隻能全憑自己。

“再無瓜葛?”白紹宸看著她明顯是強撐著的麵色,輕聲重複了一句,待得她用力點頭表示確認以後,卻又從鼻端輕輕地哼出了一聲冷笑來,同樣從薄唇間吐出了冷淡而殘酷的四個字,“沒有可能。”

她如同一隻被惹毛了的刺蝟一般,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炸了起來,“白紹宸!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他卻隻是斂著那被輕薄酒意熏染的眉目,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在意她的浩大聲勢,嘴邊依舊縈繞著那抹冷冽的笑容,一邊又當著她的麵提起了那件衣服來,“我問你,這到底是誰的?”

“我此前已經說過了,不關您的事。”葉姿知曉自己全然是鬥不過他的,卻也不願意在這種時候服軟,幹脆又冷下了臉來,與他硬碰硬到底,“白先生,您的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

他卻似乎沒有被她刻意的挑釁話語激怒,語調依舊如剛才那般低沉而不急不緩,卻莫名讓人有種無形的壓力。見她始終不說,他卻也不急,隻是低頭自顧自地探量了一眼手上明顯是男款的大衣,很快,便重新問道,“是楚濂的?”

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問句,但他話語中那篤定的氣息,明顯表示他自己心中已經確認了這個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