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就猜到她會是這副反應，白紹宸眼角一片沉寂，並不意外，僅僅是輕描淡寫的解釋，“不久以後或許會有用，具體怎麽用，就看在你了。”
莫雲風還在指指點點，“這家夥簡直太不人道了，仗著我和他關係好就殺熟。自己上次查人底細後一點也不懂得篩選，七扯八胡了那麽多頁，連別人平常的一句話一個表情都記錄下來了，一點用都沒有。這次啊，讓我累死累活了好半天，才整理出這麽一疊，小姿姿你可千萬要謝我。”
葉姿微怔，望向一邊安然若素的白紹宸。
原來那些事情，他都是注意到了的。
聽著莫雲風字字泣血的控訴，白紹宸麵上始終沒有半點被拆穿的表情，隻是麵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清清淡淡地便已經駁回了他的上訴，“我記得我付給你的律師費可不薄。”
本來已慢慢恢複情緒的莫雲風，聽到此話再次炸毛，“律師費？雖然你是給得比別人多了一點……好吧不止是一點點。但是律師是給你們打官司用的，什麽時候兼起私家偵探的職來了？”
“我記得人手好像也是我派的，還有蹲守的地點……”他好整以暇地終於從文件堆中抽出身來，躺倒在寬大的皮質靠椅上，好整以暇地望著正在翻看文件的葉姿，觀察著她麵部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忽然覺得有幾分有趣，幹脆趁著她沒有注意，明目張膽地觀察著她的側影。
仔細一想白紹宸的話，好像真的是如此。莫雲風微噎，氣勢瞬時又下去了一大截，攤了攤手，“好吧，就算是你付的錢，你出的人手，你畫的重點目標位置，但是我可是費心費力地在監督他們，好不容易才歸納出這麽多來，你不說聲謝謝也就罷了，居然還組織小姿姿謝我，該當何罪？”
說罷，見著白紹宸遲遲沒有回複，卻也不像是在工作的樣子，莫雲風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順著白紹宸的視線所向望去，看到的卻是正擰著眉，認真翻看手上東西的葉姿，目光是他前所未料的柔和，心中不禁一凜。
他自從前就知道白紹宸對這個丫頭不一般，然而卻又想不出有什麽不一般，因為連自己看到葉姿的時候，都在無形之間有一種親切感。這種奇異的感覺卻在看芯涵照片的也出現過，然而每次看芯涵照片時，接踵而來的總是毫無休止的頭痛，以至於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不敢再回想起芯涵的麵容。直到遇到了葉姿。
這點睹物思人的缺憾，終於在葉姿身上得到了圓滿，讓他怎麽不開心？而他卻又不確定，白紹宸是不是跟他一樣，同樣也是因為葉姿那與芯涵太過相似的容貌，才動了真心。
如果他們兩個都是這樣欺騙自己的作為，無論葉姿最終會不會知道自己是替代品，都總覺得對她太不公平了一些。
莫雲風又突然想起幾年前突然生的那場
大病，病過之後他遺忘了一部分記憶。雖然在此之後，他一直樂天派地向家人朋友表示沒有什麽，還記得身邊的人就好，卻又不由自主地想去尋回這場記憶，無論是歡樂還是痛苦都好，起碼讓自己有個選擇的餘地。
是否葉姿就跟自己遺忘的這部分記憶有關？他一直抱著這樣敏銳的好奇心，才從一開始就決定跟隨在葉姿的身邊，渴望能從容貌跟芯涵極為相似的她找到什麽蛛絲馬跡。可是可惜的是，一直到現在為止，無論他如何尋找，也再找不到任何可以跟自己的記憶重合上的東西，越要去努力地想，反而越為頭痛欲裂。
擺了擺手，莫雲風麵色有微微的蒼白，很快又掩飾了過去，轉而拍了拍葉姿的肩膀，揚聲笑道，“既然任務完成，那姿美人兒，我還有事兒，先回去了，你可放心，絕對不是找那些琳達妮娜的，我可是要當你未來老公的人。”說著，他便向她身後正在辦公的白紹宸挑釁地擠了擠眼睛，揚長而去。
白紹宸對他的挑釁向來不以為意，隻是象征性地揮了揮手，權當做是告別，又看了一眼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葉姿，不欲去打擾，兀自低下了頭去，繼續看著文件。
她還沉浸在資料一樁樁一件件的內容裏，久久掙脫不開，直到被莫雲風拍了拍肩膀，才勉強回過神來，道了一句“再見……”便又低下了頭去，閱讀著每一字，眼眉也不自禁地緩緩揚起。
這份資料全部翻看完畢之後，才發現遠比她之前想象中的詳實，甚至方方麵麵的細節都有照顧到。有了手上這份言之鑿鑿的證據，隻要她用心策劃，好好利用，絕對可以一舉扳倒繼母那家人。但是……想到今年鬢發間已經微有白發出沒的父親，她還是垂下了眉，咬了咬唇，有些不忍。
這件事一旦揭發，父親又是孤獨一人了。自己不日又要嫁給白紹宸，雖然說是假婚姻，卻也是要離家的，即使是從現在開始算起，也陪不了多久。父親就算現今的所作所為再讓她心寒，但自從母親去世以後，他就是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都說血濃於水，在沒有發生實質性的問題前，她就這樣大動幹戈。到時候留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家中，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日暮西沉，她才終於心念一定，隨即將手中的文件整整齊齊地碼好，放入了原先的公文包裏，攏進懷中，向他鞠了個躬，“我收下了，裏頭最後的那件事，我一定會在合理的時間、合理的地方用到的。”
抬起頭的一瞬間，葉姿的心中已經有了確切的答案：如果真是她自己想多，母親當年的死跟父親和繼母並沒有關係的話，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情。如果果真跟他們有關的話，她絕不留情！
“要怎麽支配是你的事情，”他抬起眼來，眼底一片沉黑漠然，“我隻是
負責替你收集證據，保駕護航，就當做是那百分之五十股權的報酬。”
最近他似乎開始一次次地強調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連他自己都開始搖擺不定起來了？葉姿一笑，心中了然，“我明白。”說罷，便小心地抱著那個公文包，就要出門。
“哦，對了。”白紹宸在身後突然喚了一聲。
葉姿不解地回過頭來，抬眼看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揚了揚眉，好像在問什麽事。
他目不轉睛地低頭看著繁複的文件，低垂的眉眼依舊染著殺伐果斷的氣息，然而微張的薄唇間，輕吐出來的一句話卻是——“生日快樂。”
一句簡簡單單的祝福，卻使葉姿直接愣在了原地。
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此時此刻還在照顧著葉敏，根本記不得自己跌生日，或許自從有了後母開始，他便沒有再把這份多餘的心思投入到她這個女兒身上。甚至連她自己，也因為接連天來的雜事纏身，而忘記了今天原來是自己的生日。
然而他卻還記得，特地挑選在今天送給了自己這份看似簡單，卻又對現在的她來說幫忙重大的生日賀禮。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而輕聲地回應道，“謝謝。”頓了頓，她又有些不解地問道，“你是怎麽……”
剛問出半句話，她便覺得自己有些傻氣。對麵的那是誰？他可是白紹宸啊，這個男人想知道的事情，能有什麽是不知道的，更何況僅僅隻是她的生日而已，比起那些機密文件，要好查多了。
未曾想白紹宸麵對她這樣傻氣的問題，卻是突然開口了，“因為一些事情，很容易就記得了。”
“一些事情？”她下意識地問出了聲，卻又看他似乎並不想繼續說的模樣，到底還是識相地沒有在繼續問下去，朝著正在伏案工作的白紹宸微微頷首示意，便揣著心事轉身而去。
走出門口的一瞬間，她聽到一個清淡而不失威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明年這個時候，我會再給你一個大禮。”
明年？葉姿心中一怔，未曾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腳下的步子卻沒有絲毫停頓，隻背對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直到葉姿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耳畔後，白紹宸才抬起頭來，看了看窗外逐漸暗下的天空。目光浮掠過床頭櫃上的合影，他的眸色深沉了幾分，信步過去，將其上的相框拿了起來。與眼底的沉鬱截然不同，大拇指麵的力道意外的輕柔，緩緩滑過了照片中那個獨臂少女的如花笑靨。
漆黑如墨的眼中終於在這一瞬間迸發出了鮮明的沉痛之意，前塵往事一起湧上心頭，引得白紹宸用力地閉了閉眼，隨即一翻手，疲憊地將相框翻了過去。
照片背後用鋼筆標的日期因為時間久遠，已經有些褪色，卻依然可以看得清楚，正是今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