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三)

“夫君,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夢中醒來,隻見丈夫以前所未有的可怕眼神,凜厲地掃視自己。

“你殺了紀稹?是你們殺了紀稹?”

“你,你說什麽啊。 紀稹是被匈奴人殺死的。 關我們什麽事?”

“你剛才在夢裏什麽都說了。 芯兒,我還道,是什麽事,讓你這些日子來,心神不寧。 卻原來……”那個素來溫和,永遠帶笑的人,臉上的五官第一次呈現扭曲狀。

“不是的。 不是那樣的。 ”

然後是幾天幾夜的爭執、吵鬧,無論她怎麽以兒子為憑,去哀求去哭泣,對方卻是郎心如鐵。 眼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按耐不住,眼看著他好幾次都要對自己的母親脫口而出,她看著懷中的稚兒,想到母親與衛家如今的處境,想到那高高坐在至尊之位上的父親對衛家,其實隻缺一個下手的借口而已。 如果放任丈夫,那麽這個借口就理所當然地誕生了。 所以最終,還是尋衛家的表弟要了一點藥,隻是一點點,足以讓一個人死得無聲無息,自然而安詳。

那一日,他終於決定在早朝後向自己的嶽父兼舅父奏明,她便眼含熱淚,向他以訣別為名,呈上了一杯冷酒。 他是眼中帶著對她的憐惜喝下的,因為他以為,這一杯是他們之間的生離,而她眼中的淚卻是為了他們之間的死別而流的。 藥效,真的很快,他還沒來得及靠近未央宮,便氣絕在車駕內,當家仆帶著他的屍體歸來,府中掛白,她亦昏了過去。

其實她並不願讓一切變成這樣。 雖然初嫁時。 或者有那麽一點點怨忿,那麽一點點不甘,可是這麽多年後,她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白頭。 可他卻不明白,她雖是劉家的公主,卻也是衛家地女兒。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和衛家瓜葛匪淺的兩個男人。 對衛家卻總是那麽無情。 一個又一個,都離棄了她,離棄了衛家。

從此噩夢相伴,她以為那就是她的終極懲罰,可當看到兒子因為傷寒,由嫣紅而轉為蒼白的小臉時,她才明白,地獄還遠未結束。

燭燈明滅。 劉芯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看到貼身婢女關切的麵容,便坐起身,問道:“我又說夢話了嗎?”不等回答。 她便嗬嗬一笑,說道,“算了,這夢魘合該伴著我一生一世了。 ”

“什麽!你們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呢?”陳掌神色大變。

衛伉咬了咬唇。 說道:“當時,我們也是沒辦法,誰叫那曹襄一點情麵也不講,一心要為紀稹報仇。 ”

“那你們也不能,不和我商量就私自決定啊。 尤其是對衛長公主來說,那還是她的夫君,這,這……”縱然陳掌對敵人十分冷血。 但是他對家人卻始終是溫情地,因而對衛伉方才所說之事,實在不能接受。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衛伉說道,“誰讓曹襄那小子,一點也不地道。 明明已經和我們衛家走到了一條船上,卻還念著什麽同袍之義,兄弟之情。 和那霍去病一個樣子。 ”

聽到霍去病這三個字,陳掌心中一痛。 開口說道:“那現在怎麽辦?此時。 你們也瞞得我太苦了。 現如今也不好對太子明說。 衛長公主她又入了那 隔離區,若真有什麽意外……”

“所以。 我才著急。 ”衛伉說道,“衛長公主對當年我們如何設計紀稹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的。 萬一有人從她口裏掏出什麽來……戰陣之上,暗殺我方將領,這可是視同通敵的大罪。 ”

“大將軍!大將軍。 ”衛伉的話音才落,便聽到了一陣驚呼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音。 陳掌與衛伉同時臉色大變,衝出房門,正看到衛青口吐鮮血,昏倒在門邊,而管家正在一旁試圖攙扶他。

“爹!”

“仲卿!”

“這麽說來,當年事,衛長那丫頭也是有份的。 ”南宮公主劉姍折下一支花,湊到鼻尖上,喃喃道。

霍光點了點頭,說道:“她近日做夢,我已去聽過牆根,的確是那件事。 ”

劉姍轉過身,看著霍光,笑道:“看來,你已經做出決定了。 ”

“……以前,因為不願讓兄長地名聲受損,所以此事,光隻想著私下調查。 ”霍光緩緩說道,“但是,事隔多年,很多事情早就被掩蓋得滴水不漏,想查出來,已是不可能了。 這麽長時間以來,我雖然費盡心力,但是所得,實在有限得很。 ”

“所以……”劉姍已經猜出了霍光的決定,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著。

“所以,倒不如以靜製動,靜待對方露出馬腳。 ”霍光說道,“我想,重新調查平陽共侯之死,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廣玉公主曾告訴過我,死人是不會說謊的。 有她在,隻要我對平陽共侯的屍體進行再一次地檢測,就能發現很多。 到時,就是衛家腳步大亂的時候了。 ”

“你以為,我那姐姐會允許你擅動她愛子的棺木嗎?”劉姍微笑道。

“如果她知道是為了什麽的話,我想,以陽信長公主地性格,她是不會反對的。 ”霍光毫不退讓地與劉姍對視道,“公主殿下這些年來與陽信長公主往來密切,想必比光更了解她吧。 ”

“看來,讓我去勸服我那姐姐,才是你這次來見我的目的。 ”劉姍轉身說道,“子孟,你可知道,如果我們這一次動手,就必須要萬無一失,要讓衛家永世不得翻身。 你有那個把握嗎?”

“太子離開博望苑,接觸朝政已經有兩年了。 他這兩年來禮賢下士,在朝廷與民間風評都是極好的。 陳掌已經在為他籌備婚事了,對象是李敢的女兒。 ”霍光淡淡道,“此時不取,再往後,你有把握嗎?”

劉姍微微低眉,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衛青的身體,現在怎麽樣了?”

“昨日,衛府有消息傳來,他已經陷入昏迷了。 ”霍光說道,“衛家甚至拉下臉來,到昭平君府上,祈求細君翁主過去了一次。 ”

“結果?”

“等死而已。 ”霍光的薄唇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看來,你是真地決定了。 ”劉姍說道,“也罷,拖了這麽久,事情也該有個結果了。 你算好時機,托人來和我說聲便是。 隻可憐我那姐姐,機關算盡一輩子,卻要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

“多謝公主。 ”霍光拱手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