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賜婚

晨光中的紫禁城分外安靜,走在宮道上便隻能聽見宮人的腳步與轎攆吱呀吱呀的聲音了,越是接近慈寧宮,心情便越緊張。要見的人不是與我關係極好的烏爾赫尼或是音尼雅,而是曾經似若仇敵的布木布泰,雖說多爾袞會在下朝後趕來,但畢竟此時卻是隻有我一個人,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轎攆在慈寧宮外停下,由掌事公公領著進入了宮內,黃琉璃瓦重簷歇山頂的慈寧宮正殿,有一種說不出的巍峨,椀菱花槅扇門微掩,殿前的月台兩側候著幾名宮女太監,一個個頷首而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殿門口掌事公公讓我停下由他去通傳,片刻後便從殿內出來,說兩宮皇太後此刻有事商議,讓我在外頭候著,我倒也沒說什麽,隻是站在一旁候著。

日頭漸漸高升,這殿內依舊沒有傳出話來說要見我,我心裏便有些不耐煩了,說是要見我,此刻卻讓我晾在一旁在日頭底下曬著,這擺明就是給我下馬威啊。

我常舒一口氣,也不顧門口候著的宮女太監,剛要邁步走下殿前的月台,那掌事公公便上前將我攔住,笑道:“這皇宮內苑的姑娘可別亂走,再說太後若是宣召姑娘,姑娘不在的話,奴才就得受罰了。”

我白了他一眼,冷笑道:“這太後恐怕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宣召我,瞧這時辰攝政王也該下朝了,既然太後有事商議,那我先去前頭瞧瞧攝政王,在太後議事完後我再回來便是了。”

掌事公公連忙上前攔著往前走的我,卻在此時聽見了殿門吱呀開啟的聲音,隨後熟悉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兩宮皇太後有命,宣沈姑娘覲見。”

我停下正邁向下一個台階的腳,轉身回頭,看著殿門口站著傳話的蘇墨兒,邁步過去。蘇墨兒見到我有些失神,待掌事公公喚了她兩聲她才回神,連忙將我領進殿內。

穿過扇門,在殿內伺候著的宮女們紛紛退出主殿,我頷首隨著蘇墨兒的腳步步入殿內,蘇墨兒行禮之後便退到一旁,我依舊蹲身行著禮,片刻後才聽到哲哲的聲音:

“倒是個端莊的人,也不知道模樣如何。”

“能讓攝政王丟下朝政前往江南的女子,姿色嘛自然是不會差的了。”側麵坐著的布木布泰淺笑著說道,可語氣卻不怎麽和善,似乎有些吃醋的意思。

“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哲哲笑著說道。我應聲抬頭,直愣愣的看著哲哲,卻不料她的笑容在臉上凝住,漸漸的消失,驚訝的起身走到我的身邊想要將我瞧得仔細一些:“怎麽……怎麽會這麽像,若是穿著旗裝,隻怕是一模一樣。”

布木布泰也側眸看著我,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右手抓緊了椅子的扶手,隨即卻是一副鎮定含笑的模樣,走過來將我拉起身,笑道:“對啊,跟姐姐是一模一樣呢,也難怪攝政王會前往揚州了。”

我不慌不忙的對上她們的眼眸,原本應該是我緊張的,看此時的情形似乎是我將她們嚇到了,連忙福身行禮道:“皇太後是覺得我像誰呢?”

“大膽,在太後麵前應當稱奴才以顯尊卑。”跟著哲哲身後的呼吉雅厲聲喝到,我直剌剌的看著她,再看看哲哲:

“要自稱奴才麽?那是奴才不懂規矩了,還請皇太後恕罪。”我再次福身行禮,略微歉意的說著,哲哲拍著我的手,倒也沒說什麽,倒是布木布泰拉著我到一旁坐下,吩咐人上茶來,笑道:

“無礙的,想必姑娘也是頭次進宮,不懂規矩也是可以原諒的,日後跟了攝政王避免不了跟他的福晉們接觸,若是再不懂規矩就不好了,到時即便是攝政王想護著姑娘也不能了。”

我含笑點頭,麵上一副恭敬的模樣。說我鄉野丫頭不懂規矩,那便讓我好好的不懂規矩給你瞧瞧。我看著布木布泰掩唇淺笑的模樣,連忙起身向她施禮謝恩,手肘故意撞倒桌上放著的茶碗,茶碗不偏不倚的落在布木布泰的衣裙上,她驚訝的起身,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蘇墨兒連忙擦拭著她衣服上的水漬,布木布泰的臉色極為難看,還未開口,我便連忙起身朝她行禮,腳卻故意勾住桌腳,還未施禮謝罪求饒,卻因重心不穩撲向了布木布泰,將她推到在地。

恰逢此時,下朝後的攝政王前來了慈寧宮,卻不料一進門便看到我跟布木布泰摔成了一團,我回頭看了滿臉詫異與擔憂的多爾袞一眼,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跪在了哲哲的麵前,不停的磕頭:

“皇太後饒命啊,母後皇太後饒命啊,奴才不是……奴才不是故意要推到聖母皇太後的,奴才不是故意的……”我焦急的說著,生怕哲哲會怪罪,為了凸顯心中的焦急與害怕,還故意擠出兩滴眼淚來。

“罷了罷了,布木布泰,你可摔著了沒有。”哲哲連忙罷手,朝著被蘇墨兒扶起來的布木布泰走來,捋捋她額前的發絲,關切的詢問著。

我側眸,對上布木布泰陰鷙的目光,連忙回頭不再看著她。布木布泰平複著心情後緩緩道:“無礙的,姑姑莫要擔憂了,倒是讓攝政王看了笑話。”

“聖母皇太後沒事吧,回府後我定當重重的責罰她!”多爾袞也連忙抱拳說道,哲哲罷手,示意沒事了,也吩咐我起身坐到多爾袞的身側去,卻不料這多爾袞瞪著我輕咳一聲,我連忙戰戰兢兢的起身站到了他的身後。

“攝政王也太嚴苛了,哀家又沒什麽大礙,可別因為哀家傷了你們之間的和氣,日後她會留在你府上,若是因為哀家讓姑娘心存芥蒂,倒是哀家的過錯了。”布木布泰看著我,一副寬宏大量的表情,而她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她跟攝政王的關係非同一般,想讓我以此嫉恨多爾袞,從而心生嫌隙,漸漸疏遠。

“聖母皇太後此言差異,重責芸玳並非單單是因為她衝撞了太後,在兩宮太後麵前失禮,還因為我要納她做福晉,日後時常會進宮覲見兩宮皇太後,若是不知禮數再得罪了太後,隻怕是丟了我攝政王府的臉了。”多爾袞麵含淺笑,抱拳說道,一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模樣,簡簡單單幾句話便將他們的關係撇的清清楚楚,還將他要娶我的事也一並告知了她們。

“攝政王言重了吧,哀家若沒記錯,這姑娘是漢家女子,咱們大清國建國以來,可沒有一位漢人福晉,頂多不過是個侍妾,連庶福晉都算不得,若真要納為福晉寫入玉牒,恐怕祖製不符,還請攝政王三思啊。”布木布泰麵露遺憾,勸解著多爾袞。

“布木布泰這話說的沒錯,攝政王若是寵她都沒有關係,若是想成為堂堂的攝政王福晉,隻怕身份不符,會遭來八旗親貴的笑話,這事你好好考慮考慮。”哲哲見狀也連忙出聲勸解道。

“不過納個福晉罷了,兩宮皇太後紛紛勸解倒是讓本王很是不解,到底是因為她的身份是漢人,還是因為她的容貌像先帝的宸妃,兩宮皇太後有所忌憚呢?若因她是漢人,那給她抬旗賜姓又有何不可呢?”多爾袞抱拳,直勾勾的看著布木布泰,語氣裏誌在必得讓哲哲一時啞口無言了,倒是布木布泰一臉從容的表情,含笑道:

“給漢人抬旗賜姓,隻怕是沒有這個先例啊。”

“既然沒有先例,那我便開了這個例,讓其成為先例。”多爾袞直勾勾的看著布木布泰,毫不退讓。

正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忽聽殿外太監唱到皇上駕到,我心裏一驚,連忙朝門口望去,穿著朝服的福臨邁著步子走進了殿內,朝著兩宮皇太後請安,我朝他行禮時,他卻直勾勾的將我看著,就連布木布泰喚他他都不曾回應。

他長大了更長高了,也瘦了些,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動不動,隻是呆呆的看著我,他的眸子清澈如水,微微有所動容,指著我道:

“瞧你髒兮兮的模樣,以後不許你給朕行禮,朕不受你的禮。”

我摸摸有些淩亂的頭發,頷首起身繼續站在了多爾袞的身後,可是視線卻依舊停在福臨的身上。

“太後額涅,方才在朝上攝政王額其克讓朕聽政,兒子聽不懂,能否今日讓攝政王留在宮中為兒子講政?”福臨幼小的身子在哲哲麵前單膝跪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抱拳說道。

哲哲看著他勤勉好學的模樣,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吩咐多爾袞今日留在宮中為福臨講政,多爾袞自然也不推辭,答應今晚留在乾清宮為福臨講政,隨後我們便隨著福臨一同離開慈寧宮。

我與多爾袞跟著福臨的身後,我看著他瘦瘦小小的背影,還有那與成人一般無二沉穩的步伐,心裏不禁有些疼,想當初他還在我的懷裏咿呀學語叫著我額涅,如今已經長這麽大了,算算時日,他也八歲了。

“額其克,她是誰,你怎麽還帶著進宮了。”走出了很長一段路,福臨卻停下了腳步,打發走了隨行的侍衛與宮女太監,隻讓我們跟著他去乾清宮。

“她是我新納的福晉,方才進宮是請兩位皇太後抬旗賜姓的。”多爾袞笑著說道。

“哦。”福臨應了一聲,轉身看著我,示意我蹲□來,我有些不明所以,隻好蹲在他的麵前,他伸手捋捋我的發絲,將我有些歪了的發簪重新插入發髻之中,一臉認真道:“你要做我額其克的福晉?”

我點點頭,他繼續問道:“為何要抬旗賜姓?”

“我是漢人。”我輕聲答道。

“在皇上麵前說話要加回稟皇上,不過你就免了吧,還有朕方才的話都記下了麽?”他的眼裏有著些許的失望,隨即又是一副認真的表情問著,我有些疑惑,他也有些無奈,緩緩道:“日後你進宮見了朕不用行禮,明白麽?”

我微微一愣,雖然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卻還是點了點頭,他這才滿意一笑,隨即低下了頭,躊躇道:“你……你可以抱抱我麽?”

我有些詫異,看著他泛著淚光的眼眸,心口沒來由的一緊,伸手將他擁進了懷裏,他在我耳畔低語道:“以後朕想你的時候你一定要進宮陪著朕,這是聖旨。”我噗哧一笑,下意識的伸手點著他的鼻尖,我與他便都愣住了,福臨不再說話,也沒要我抱著,隻是率先獨自一人往乾清宮走去。

“他不過是個孩子,卻要扛起整個江山……”我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側眸看身側麵色凝重的多爾袞:“還好有你在。”

“是我親手將他抱上皇位,我自然也要好好的為他守著這江山。”他說著話時麵無表情,語氣也冰冷如鐵,我沒有再開口,我似乎想到一件事,這大清的江山原本是該落到多爾袞的手上的,卻不知為何年僅六歲的福臨登上了金鑾寶座,即便是有豪格與兩黃旗的勢力逼迫著,但是為何明明僵持不下的兩股勢力第二日卻紛紛讚同立皇子,曆史沒有詳細描述,我也無從知道,更不能理解此刻多爾袞的心情,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你還有我,你是我的江山,我守著你。”

他看著我,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一直握著我的手往乾清宮走去。

從宮內回到王府後不過兩日,我便接到了皇帝版下的賜婚於攝政王的聖旨,而聖旨上我的身份竟然是正白旗工部承政孟阿圖之女佟佳氏,為此我深感疑惑,隨後多爾袞才告訴我,福臨聽聞兩宮皇太後不許攝政王納我做福晉,知道若我不是側福晉便不能時常名正言順的進宮陪他,恰巧那日在朝中聽聞告假在家的工部承政是因女兒過世而一病不起,便跟多爾袞想出了這麽一個法子,讓我做了這孟阿圖的女兒,這樣不禁能堵住八旗親貴的悠悠之口,還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側福晉,身份地位不低,這樣便能時常進宮陪著福臨,故而他也就應下了這婚事,由欽天監擇吉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