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圈地

原本王府裏頭死個奴才沒什麽,可這回溺斃的奴才竟然是教花容用馬齒莧差點害我滑胎的人,那我便不能容忍了,好在今兒個多爾袞跟其他的八旗親貴去了禮親王的府上,為了不讓他擔憂,我必須自己追查到底了。

海蘭召集來了府中所有的包衣奴才與哈哈珠子,由嫡福晉出麵審查。這溺斃的奴才是從前些日子花容去城中閑逛時從人販子手中買下帶回府中的,關於其他的便是一概不知的了。

夜裏微涼,我卻依舊了無睡意,這事到底是做的呢,難不成真的是布木布泰覺得通過花容下手便能置身事外嗎?不會的,一定不是這樣。

暖閣的門被輕輕叩響,我回神應了一聲,門外的人推門而入,海蘭朝我微微施禮然後走進,將一封已經泛黃的紙皮遞給我:“主子,這是從溺斃那丫頭的遺物裏找到的,奴才看到是寫有福晉的名諱便藏了起來,此時才拿來給您。”

我接過那泛黃的紙皮,上麵的墨跡已經淡了不少,可是蒼勁有力的筆跡卻讓我心頭一緊,看到內容更是讓我分外難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關雎今猶在,淑女魂卻離,仇怨無可報,最毒婦人心。

我的眼淚不自覺的漫上眼眶,事已至此卻留下這些話還有什麽用呢,紙上的字跡有些怪異,可我此刻卻不願再想起過去的往事,伸手將泛黃的紙皮置於燭火之上,付之一炬:“這東西你沒拿過,我沒見過。”

海蘭應下了,福身行禮後,吩咐人打來洗臉的熱水,我忽然想起什麽,忙問道:“王爺呢,還沒回來麽?”

“方才阿林阿回來說王爺有些喝醉了,恐怕得醒了酒才會回來呢。”

“勞煩你做個醒酒的湯送去,這醉酒的滋味難受著呢。”我笑著說道,因為隆起的腹部,就連鞋子自己都脫不了,還得海蘭代勞。溫熱的水暖著我的腳,從心裏透著舒坦,渾身緊繃的肌肉在片刻舒展開來。

“先帝當初那樣寵妹妹,難道妹妹就想為先帝報仇麽?”

娜木鍾的話在片刻出現在我腦海裏,我一驚直勾勾的看著海蘭,燃成灰燼的紙張上的字跡在片刻鑽進了我的腦子裏分外清晰,娜木鍾的話似乎另有深意,皇太極留下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如娜木鍾所說,皇太極的死另有隱情麽?

那這傳信的丫頭便是娜木鍾派來的了,可娜木鍾為何要除掉我腹中的孩子,這一切太複雜了,我揉揉有些痛的腦袋,讓海蘭攙扶著到**躺下,然後看著她:

“辛苦你了,做醒酒湯的事就讓手底下的人去做便是了。”

“奴才不辛苦,福晉懷著孩子才辛苦呢。”海蘭寬慰著說道,正說著,海蘭連忙朝著暖閣門口行禮,我側首看著醉眼朦朧的多爾袞倚在暖閣門口,笑著看著我:

“沒攪了你們主仆談心吧。”

“瞧你都喝醉了,快去洗把臉來。”我剛要起身,他便一步衝過來將我抱住,海蘭見狀也隻好退出了暖閣,帶上了房門。

“怎麽喝成這樣,你平日裏也不是這麽喝酒的人啊。”我伸手撫上他的麵頰,擔憂的說著,他握著我的手,雖是笑著的,可眼裏分明閃爍著淚光,他搖搖頭,許久才道:

“前些日子代善哥哥的生日,看到他滿堂兒孫,我便想到了因我而死的碩讬與阿達禮,若不是他們因為要立我為帝,代善哥哥也不至於失去他們。”他的語氣中多了些許的無奈與自責,我抱著他,寬慰道:

“事已至此,再想也無用了。”

他埋首在我懷裏,稍稍點點頭,也不知道過了許久,海蘭端來醒酒湯的時候他已經抱著我沉沉睡去,我無奈的笑笑,喝醉了的人就像個孩子似得,我輕撫著他的麵頰,讓海蘭前去休息,自己照顧著醉酒的多爾袞,直到天明。

翌日多爾袞因飲酒過度導致頭痛欲裂,就連早朝都上不去,不過他到看得開,隻說是一年到頭難得有一天可以懶在家裏,還是陪著自己的妻子與孩子,為此就算讓他做個閑人也未嚐不可,我笑他傻,明明他心裏有多舍不下朝政,卻還要說這樣的話來逗我開心。

午時未到,下了朝的多鐸便來過來瞧他哥了,兄弟兩個在書房裏待了好半天才出來。我忽然想起做個晚上多爾袞說當初代善的一兒一孫是為了擁立他當皇帝而喪命,我忽然想起當初多爾袞跟我說過,當初提出立幼子當皇帝的不止是福臨,還有十一阿哥博穆博果爾。

我微微一怔,腦子裏有千萬條頭緒開始在慢慢理清,布木布泰雖是我的仇人,可這娜木鍾對我也善,她知道我與布木布泰不睦,便故意從中挑唆,先是害我滑胎讓我誤會布木布泰,失去孩子痛苦的不止我一人,她是想讓多爾袞也牽涉其中,然後與布木布泰交鋒待到兩敗俱傷後,她再從中獲利。

她能知道不少內幕消息,足見她的手段,想必她連退路都安排好了,隻要我們兩敗俱傷,她便能讓福臨退位,從而扶持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自己做高高在上皇太後。

她太聰明了,她知道我們每個人的軟肋。如今或許我要做的不是對付布木布泰,而是找出跟娜木鍾有牽扯的人,這樣才不至於防不勝防。

“在想什麽呢,這樣入神。”多爾袞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我回身看著他們兄弟從書房裏出來走到涼亭中,連忙站起身來:

“沒什麽,想到一些事。”我笑著說道,多爾袞攙著我坐下,為我裹上鬥篷:

“想事也得穿暖和了,別凍著。”

一旁的多鐸笑著,我白了他一眼頷首笑笑,隨即道:“這貴太妃在朝中有交熟的人麽?”

兄弟兩個略微思索片刻,皆點點頭,多鐸道:“這當初察哈爾的福晉來歸的時候,有好些福晉都被一起親王貝勒娶了,若說是交熟,卻也不熟,你怎麽想到問這個了。”

“我想到了一些事,這貴太妃知道太多事了,我總覺得她用意不善。”

“她不過是在為她的兒子登上皇位做打算罷了,這福臨是眾人推選出來的皇子,由不得貴太妃動手腳,再說了,你若是擔心福臨會有危險,我替你護著他便是。”多爾袞含笑說道。

“真不明白你,這福臨明明是那個害你們分開那麽多年的那個人的兒子,為何你倆要這樣護著他,即便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那他便是真的當你做親額涅嗎?”多鐸分外不解,就連語氣也微微有些生氣,我笑著道:

“他是我養大的,自然要疼他些。”

多鐸無奈的搖搖頭,道別後便離開了攝政王府。

十月初,離孩子出生已經不到四個月了,越是臨近,心裏的盼望越是強烈,有時候看著東莪為我讀書的時候我就在想,將來我的孩子也會在我老了的時候讀書給我聽,那感覺是真的很幸福。

正跟烏爾赫尼學著打瓔珞,便見到多爾袞怒氣衝衝的回到府中,身後跟著的多鐸與阿林阿都沉著一張臉,阿林阿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多爾袞剛到廳中坐下,便見到身著正白旗甲胄的人邁步進了府,我們瞧著前廳的陣勢,又看到多爾袞陰鷙的表情,便知道一定出了什麽大事了。

烏爾赫尼忙去沏茶送去,而我便是躲在偏殿聽著他們談話,不是有這麽一句麽,女人的好奇心永遠是最大的。

“啟稟攝政王,這回又逃走了幾百個奴隸,若是在這樣下去,這八旗在北京城便毫無立足之地了呀。”那個最後進來的男人無奈的說著,語氣中雖有無奈,可更多的卻是憤怒。

“抓回來,殺!當本王的命令如兒戲,還如何得了!”多爾袞的語氣怒不可遏,隨後有道:“蘇克薩哈,你去,頒下命令去,這奴役若是再逃,連收容者一同受罰。”

“是。”名為蘇克薩哈的人領命,隨即便是他離開的腳步聲,我呆在原地,蘇克薩哈……這名字怎麽那麽熟悉呢。

“哥,這是不是太嚴厲了些。”多鐸有些於心不忍的說道,多爾袞沒有出聲,一陣沉默著。烏爾赫尼叫了我一聲,嚇的我渾身一顫,她手中端著茶水好奇的看著我:

“妹妹這是做什麽呢。”

“沒事……”我想佯裝笑臉,卻不料根本笑不出來,再回身時便看到多爾袞站在我的麵前,讓我們到前廳去坐著,仔細的看了我半晌才道:

“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身子不舒服麽?”

“心裏不舒服。”我直勾勾的看著他說道:“奴隸逃走,定是主子待他們不好才會逃,何必連收容的人一道治罪呢,我懂得不多,卻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們這才剛剛得了天下,根基未穩,便想失民心麽?”

烏爾赫尼擔憂的看著我,示意我不要多說,就連多鐸也直勾勾的看著我,有些驚訝:“嫂子,這是政事,女人家家的還是少過問的好。”

“不,你倒是說說,怎麽個得民心者得天下。”多爾袞似乎很有興趣,直勾勾的看著我,倒也不惱。

“那還用說,這普天之下唯有百姓最多,唐太宗曾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比軍隊還要多上百倍千倍的百姓,難道你認為用強權就能得到他們歸順的心?窮人最多,可是富人的錢也都全是從窮人那裏得來的,若是沒了窮人,富人一樣會餓死,同樣道理,你若是不好好待這些奴隸,隻知道用刀劍解決問題,你今日殺一個,明日就得殺十個,血流成河便真的是你所願見的麽?”我據理力爭,直勾勾的看著他。

“你可知這些奴隸大都是些窮人,是我給了他們一條生路,他們不思回報,卻隻是一味逃走,難道不是漢人常說的忘恩負義麽?”多爾袞駁回了我的話,我倒是不急,從容的笑道:

“那你覺得這些窮人為何要逃,難道不會是主人虐待麽?不分青紅皂白便胡亂下命令,倒真是偏心八旗親貴,不要根基了。”

他一時語塞,連連點頭:“我確實不知道他們過著怎樣的日子,算是我的失策。”多爾袞笑笑,一展起初的愁眉,隨即對多鐸道:“多鐸,你去阻止蘇克薩哈行命令,這些出逃的奴隸們先審問,若是因為在府上受了虐待才要出逃,便列下他們所受的委屈,然後整理送過來。”

“是。”多鐸有些意外多爾袞的反應,微微蹙眉,便轉身離開了。

“你若是還想聽,我便再跟你說說。”我看著他笑著說道,多爾袞饒有興趣點點頭,示意我說,我抖抖袍子起身,緩緩道:

“前些日子我聽說你還施行了圈地,正是因為圈地逼得這些人無路可走才成了八旗親貴高官的奴隸,你這做法會讓他們怨聲載道,既然想保住大清在中原站穩腳跟,就必須要籠絡他們,他們身為奴隸受了委屈不僅要解決,還要將因安置八旗而占了他們的房屋田地按市麵上的價格出錢給他們,由八旗親貴高官出錢,相當於是從這些百姓手中買來的,若是錢不夠,開出票據來,再由朝廷出錢補足,這樣不禁能解決圈地所帶來的後果,還不用擔心會有人逃跑,既然沒人逃跑,你便不用愁眉不展,怒不可遏,要殺了他們了。”

“你容我想想。”他聽完後後,臉上笑意未減,揉揉腦袋緩緩道:“你們先去歇著,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聽他這麽說,烏爾赫尼連忙起身行禮,拉著我連忙退出了正堂,臨走前我擔憂的看著多爾袞,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安,烏爾赫尼扯扯我的袖子,我這才回過神來,跟著她離開了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