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藩

冰冷的箭鋒穿透了那個男人的喉嚨,他驚恐的長大了雙眼,直愣愣的倒地。古魯台吉大驚失色,帶領著人馬連忙回撤。

多爾袞一夾馬腹,追趕上了那個男人,抬手揮刀,古魯台吉的腦袋就掉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滾到老遠,眼睛還瞪的老大,似乎是死不瞑目。滾燙的血液濺上了多爾袞的戰袍,他緊緊的握著刀,看著古魯台吉的身子栽倒在地。

他雙目泛著凶光,眼底難掩那抹血色,此時的多爾袞猶如一匹嚐到了血腥味的狼,再也看不到初見他的時的澄淨了。俊逸的臉龐,淩厲的雙眼冷冷的看著那落地的屍身,然後揚起手上的刀,喝住還在廝殺的人馬……

多爾袞翻身下馬,徑直走到我的麵前,接下披風將我和格日樂一同裹住,溫熱的拇指覆上我冰冷的麵頰,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忍不住決堤,不停的滑下臉頰。

“丫頭,我來了。”他低語著,我卻怎麽也開不了口,隻是一味的流淚。我該說什麽,我要說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看到他了,我終於可以離開察哈爾了。

將格日樂送回了家,多爾袞還派人送來了撫恤金,還請了最好的軍醫替格日樂醫治,隻是格日樂再也回不到之前活潑快樂的時候了。隨後多爾袞又下令,隻要敖木倫的牧民們肯歸順大金,不僅沒有性命之憂,還能得到大金軍隊的保護。

夜晚的草原格外的刺骨,篝火劈裏啪啦的在我們麵前燃燒著。我與多爾袞並排坐著,火光將他的臉映的通紅,格外的俊美。

“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跟我回沈陽。”許久,多爾袞認真的看著我,一臉的堅定。我看著他,下意識的將頭放到他的肩上:

“我曾經害怕我的選擇錯了,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我抬起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眸:“不過現在,我不怕了,隻是我什麽都沒了,你會嫌棄我嗎?”

多爾袞伸手輕撫著我散在肩上的頭發,格外的愛惜:“烏倫珠,我也隻有你。”

我們如同黑夜中兩座孤寂的雕像,在寒風中相互依偎……

天才剛亮,大金的侍衛就已經整裝待發了,自然我也隨行其中。多爾袞派了一支人馬,將我送到了大金的軍營之中,自己則去追擊殘餘的部族。

“烏倫珠!烏倫珠!”

剛把行裝放好,多鐸的聲音就在帳外響起,我還未來得及回應,便被擁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雙臂緊收,下巴放在我的肩上,緊緊的圈著我:

“烏倫珠,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用盡全力將自己從多鐸的懷裏扯出來,然後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身穿甲胄的少年。與多爾袞極為相似的俊逸臉龐,還有那雙澄淨的眼眸,雙唇微抿,難掩他所露出的笑意。他長高了,比我都高出了半個頭,瘦了,黑了,臉上多了些剛毅,少了很多的稚嫩,多鐸長大了,當年那個和我鬥嘴的小子長大了。

仿佛那一切還是昨天發生的事一般,一切都曆曆在目,格外的清晰。

“多鐸……”我喚著他的名字,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見到他們真好……真好,就連嘴角的眼淚也格外的甜蜜。

不過我注意到多鐸穿的甲胄與多爾袞的甲胄格外不同,還記得當初他們把兩黃旗獻了出去之後,皇太極將兩白旗給了他們兄弟,按理來說這正白旗應該是多爾袞跟多鐸兩兄弟的,為什麽他們的甲胄會不同,多鐸的甲胄倒像是鑲白旗的。

“多鐸,是不是又發生什麽事了?”我拉著多鐸到一旁坐下,給他倒水好奇的詢問著。他緩緩淡下臉上的笑意,緊緊的捏著杯子,指骨由於用力過大而發白。

“你想說什麽。”他輕聲問道。

“你們的旗籍……是不是發生變化了?”我小心翼翼的問著。許久,他才點點頭:

“都過去了,沒事,反正這兩白旗還在我們兄弟手上。”隨即,他揚起笑臉,問我這一年來發生的事。

後來,多爾袞回來才告訴我,阿濟格不滿皇太極繼承汗位,處處與他對抗,皇太極自然也是不會允許的,但是阿濟格不知收斂,依舊我行我素,就連多鐸的婚事,他都橫加幹預,私自同意了多鐸與舅舅之女的婚事。隻因這八旗旗主的婚事須由汗王同意點頭,嫡福晉與側福晉同屬妻位,所以也格外的慎重。

然而阿濟格卻逾越了皇太極的權利,自然是為皇太極所不許的,不僅烏拉那拉氏的名位隻在側福晉,就連阿濟格那鑲白旗旗主之位也被多爾袞替換,後來皇太極又找了各種理由將兩白旗混編,讓多爾袞執掌正白旗,多鐸執掌鑲白旗。

這阿濟格就是行事莽撞,做事也不估計著兩個小弟弟,還好皇太極對多爾袞多鐸未有疑心,不然,皇太極想要弄死他們三兄弟,不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麽,或許皇太極留著多爾袞兄弟有更大的用處也說不定,可是誰又知道呢。

自從我到了大金的軍營之中,皇太極在當日差人問候了之外,直到多爾袞回來才正式的見了我。還在軍中設宴,大肆褒獎了多爾袞和多鐸,說英雄少年,若是大金的少年都像他們,何愁哪日女真不會入駐北京城。

隨後皇太極為多爾袞賜號“墨爾根代青”,意為:聰明王,覲固山貝勒,還下令往後,無論誰都要稱呼此號,如有違者,男的被罰摘掉所佩戴的刀箭,女人則要被罰當眾脫掉裙子。此言一出,我連忙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真是一群重口味的男人,這種懲罰都能想出來。

隨後又為多鐸賜號“額爾克楚呼爾”,班師回朝之後,皇太極又下令為大金還未成婚娶妻的成年人分以金銀,又安排女子讓人娶親,成就了大金聰明汗的一片仁愛之心。

一回到沈陽,皇太極還未替我安排住處,多鐸便先開口說住在他的府邸。兩年不見,多鐸都有屬於自己的府邸了,不過即使多鐸成婚,年紀尚幼,也應該與年長的哥哥住在一起才是,怎麽會分府出來呢。

進府之後,迎麵是議事堂,剛抬腿步入內堂,就從後麵走出來一個不過十三歲左右的女孩子,梳著把字頭,簪著絹花,其餘的頭發梳成了燕尾,很明顯這是女真的姑娘成婚後的發飾。

她走到多鐸的麵前,鳳眼從我身上瞟過,微微朝多鐸行禮:“爺,妾身已將房間收拾出來了,這位就是烏倫珠姑娘嗎?”她聲音微顫,似乎有些害怕多鐸。

多鐸沒有理會她,隻是直接拉著我進了後院。多鐸為我安排的房間很好,簡直就是當年在四貝勒府所住的房間一模一樣,看來多鐸是精心安排的啊。

“對了多鐸,剛才那個……是你的福晉吧。”到炕上坐下,為多鐸倒了杯茶水,剛才的女子麵容清秀,看上去楚楚可憐,格外惹人疼愛,想到之前聽多爾袞說過多鐸娶親了,這個女子應該就是他的側福晉吧。

多鐸摩挲著額頭,然後一本正經的看著我:“我不喜歡她,從來都不。”多鐸信誓旦旦的說著,看的我心口一窒,這孩子的表情,怎麽那麽耐人尋味……

天聰二年四月,蒙古巴林貝勒塞特爾,台吉塞冷、阿玉石率部眾依附大金。大明朝廷又讓袁崇煥督師薊、遼。

天氣見見回暖,有了初夏的光景,而此時布木布泰又傳來喜訊,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原本隻為皇太極誕下女兒的哲哲對布木布泰格外疼惜,日日求神明保佑,祈望布木布泰能替科爾沁爭光,一舉得男,以穩科爾沁在大金之勢。

皇太極自然也是格外在意這個孩子,想想也是,皇太極的子嗣稀少,如今大阿哥豪格已然成家,二阿哥三阿哥早殤,後宮裏就隻有一位不足一歲的四阿哥葉布舒,還有長女齊娜格格和二格格馬喀塔,恐怕也隻有皇太極在他這個年紀還才有這麽一點孩子了。

夏五月辛未,明朝將領棄錦州而逃,貝勒阿巴泰率領三千八旗將士進攻各地,隳錦州、杏山、高橋三城。先是顧特塔布囊以其眾自察哈爾逃匿蒙古地,遇歸附者輒殺之。

辛巳,皇太極命貝勒濟爾哈朗、豪格率兵討伐顧特塔布囊。乙酉,顧特被殺,其部眾牲畜上萬皆俘虜。長白山迤東濱海虎爾哈部頭目裏佛塔等前來大金朝賀。

除去了托婭,我唯一熟悉的一個丫頭也就隻有在大金的這位海蘭了,從我到沈陽之後,皇太極便還是讓海蘭來伺候著我,不過令我感到訝異的是,海蘭居然成婚了,丈夫還是多爾袞身邊的阿林阿。

每每海蘭問及托婭,我總是開不了口,隻能撒謊說她在察哈爾嫁了人,生了娃。或許我也隻能這麽騙我自己,隻有這樣我才能忘記那夜在察哈爾發生的事,才能心安理得的去恨她,去怨她出賣我。

花園裏,那一塘荷花在碧波**漾的水池中昂起身子,含苞待放,縷縷幽香沁人心脾,還記得當年遼陽的汗王宮內也有這樣的一塘荷花,而如今早已不複當年,雖是荷花,卻不是遼陽的荷花,就如同現在的大金,雖是大金,卻再也找不到那樣一群少年。

“哼!這皇太極才坐了多久的大汗,便如此目空一切,忘了我們三大貝勒是與他一同南麵接受朝賀的麽?”

海蘭正拉著我在池塘裏摘荷花,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阿敏那忿忿不平的怒聲,我連忙讓海蘭拉著我起來,回身卻看到阿敏與莽古爾泰代善,還有一些小貝勒從文溯閣出來,隻不過阿敏臉色極為難看,聽他剛才口出惡言,想必是剛才在皇太極那裏受了氣了。

“阿敏,此事本就是你的不對,如今我們四麵皆是強敵,南麵有大明,北方有蒙古,如今讓你出居外藩,不就是讓我們大金分裂嘛,莫說是大汗,即便是我們這些個貝勒,也都不同意。”代善率先表態,出麵斥責阿敏的不是。

“你比我強不到哪裏去,懦弱了一輩子,到頭來不過也是空有旗主之位,貝勒之名。如今你的兒子出盡風頭,將來恐怕也沒了你的容身之處了!我若是出居外藩,將來也好與諸位有所照應,有何不可!”阿敏甩開膀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然而身後的貝勒卻是一副難以與之相處,走的走,散的散,就連代善也拂袖而去,待在他身邊的不過也隻剩了莽古爾泰了。

“阿敏哥哥,此處是在汗王宮內,你且小心說話,這些話若是傳到大汗耳朵裏,指不定會生出什麽事端。”莽古爾泰小心的勸解道。

“自打我出生以來怕過誰!他能將我怎樣!”阿敏桀驁不馴的說著,不顧身前的莽古爾泰,拂袖而去,簡直就把自己當成了這一國之主了。

我緩緩的從池塘走到回廊上,看著遠去的阿敏與莽古爾泰,行事如此莽撞,遲早有一天會招來殺身之禍的,這個阿敏,與行事小心謹慎的多爾袞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我也沒心思再去摘花了,隻好拉著海蘭回去,然而多爾袞卻在院子裏等著我,見我回來連忙抱個滿懷:

“與諸位哥哥貝勒們入宮議事,過來瞧你的時候你偏偏不在。”多爾袞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伸手抹去我額頭的汗珠,接過我手中的荷花交給海蘭,讓她去放好。

“我是特意向大汗請旨準許海蘭前來伺候你的,生人伺候我怕你不習慣,不是我親自挑的人,我也不放心。”多爾袞拉著我在院中的亭子裏坐下,滿臉的疼惜,握著我的手:“手心怎麽這樣涼。”

“冒了汗,是很涼的。對了,我早上讓海蘭熬了綠豆湯,給你盛些來消暑?”我看著多爾袞,正欲起身,卻被他拉住,讓我落在他的懷裏,緊緊的圈著:

“也好。”多爾袞應到,隨即麵色凝重,輕咬著下唇,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看著我:“烏倫珠,你再等我些日子,過段日子我就去找大汗指婚。”

我的心微顫,結婚……這麽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按照自己的性格過日子,雖說之前也有提過,然而卻比不上這次的多爾袞認真,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等就等吧,反正我才十五歲。”我麵色自若的說道,卻不知為什麽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原來已經十五歲了,還記得那年皇太極說,初見我時隻有八歲,不經意間,已經過去七年之久……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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