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權
天聰三年正月,西大福晉布木布泰為皇太極誕下一女,正月十一的時候,宮內為三格格雅圖辦了洗三,諸位貝勒府上的格格福晉都到宮內去道喜,然而布木布泰卻稱身子不適,閉門不見。
在古代後宮,女人們都是靠兒子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尤其是後金政權,科爾沁的女人們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隻能靠兒子來維係,所以她們比誰都渴望愛新覺羅家族有帶著蒙古血脈的兒子,以此來穩固科爾沁在大金的地位。也許正因為是如此,所以生下女兒的布木布泰也就是失望至極了,才不願見所有人的吧。
辦滿月酒那日,闔宮歡慶。皇太極也下旨從即日起,諸位貝勒代理三大貝勒處理朝務,而且大肆提拔一些小貝勒,這一舉動雖然讓小貝勒感恩戴德,然而三大貝勒卻因為被削權心存不滿,一向毛躁的阿敏,便脾氣大發,在滿月宴上,說皇太極忘恩負義,如今想要斬掉左膀右臂令他寒心,便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其實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看得出來,皇太極這是開始壟權了,故意借這些小貝勒分了三大貝勒的權,然後再慢慢收回。就連莽古爾泰都知道跪地謝恩,阿敏卻還要與皇太極做對,看來,皇太極勢必是容不得他的,奪他的權是遲早的事了。
回府的時候,多爾袞坐在馬車裏,闔眼養神,雙手微握成拳擱在膝上,看不出他現在是什麽心情。
突然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響,阿林阿勒住馬的韁繩,穩住馬車。我撩起車簾看著阿林阿問道:“出了什麽事了?”
“回福晉的話,是二貝勒跟濟爾哈朗貝勒,行色匆匆的,不知去何處。”阿林阿抱拳行禮,恭敬的答道。我放下簾子看著多爾袞輕聲問道:
“大汗壟權的事,你有什麽看法?”
多爾袞眉頭微蹙,伸手捋捋箭袖,微微睜眼看著我:“你說說,我該不該與諸位貝勒一同分擔三大貝勒的政務呢?”
我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和期待的表情,略有所思,隨即緩緩道:“應該,如今兩白旗勢頭不強,的確應該找棵大樹庇蔭。這大汗器重你們兄弟,也是有意拉攏眾位子侄為他賣命,所以你倒不如應了大汗,不僅可以借機擴充自己的實力,還能打擊到三大貝勒,也不會落人口實。”
多爾袞輕笑出聲,輕拍我的額頭,一副認真的模樣看著我:“烏倫珠啊烏倫珠,看你平時少言寡語的,卻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見識。”
“誰說我少言寡語了,我平時不說,並不代表我看不透徹。”我撅起嘴角,一副得意的模樣。然而多爾袞卻又立馬變成了一副為難的模樣:
“那你可知道,這三大貝勒一個都不好惹。代善哥哥懦弱了一輩子,沒什麽好怕的,鑲紅旗又在嶽托手裏,到時若是真對他下手,嚇唬嚇唬他也就是了。可是阿敏和莽古爾泰不是懦弱的人,大汗雖要壟權,卻也礙於麵子不好明著來,我們這些個子侄若是下手輕了,傷著自個兒,大汗也保不了,若是下手重了,讓他們心懷怨恨伺機報複,大汗同樣也會將我們拋出去做擋箭牌。”
我看著他,一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我能看出皇太極表麵的用意,卻看不出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利害關係。皇太極是聰明人,無論這些分權的小貝勒們對三大貝勒怎樣,最終受益的永遠是他,皇太極。
“那……”我一臉擔憂的看著他。我擔心他,擔心他在這件事情上吃虧。
“不過沒關係,我既然能揣度到大汗的用意,我勢必也能運籌帷幄,別擔心。”多爾袞捏捏我的鼻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靠在車裏,伸手將我拉過去擁在懷裏,輕聲呢喃:“最近府裏可有起什麽留言沒有?”
我的心一驚,回答說沒有。從成婚之後,多爾袞就一直在我的西院,對此,府內流言四起,雖然話不難聽,卻也難以入耳。他這樣問,勢必是聽到些什麽了,不過隻要我矢口否認,應該就無事了吧。
自從布木布泰誕下雅圖之後,總是有意無意的讓我進宮陪著她,有時索性她就在她的院子裏給我騰出一間屋子來,讓我過夜,雖有百般推諉,但是哲哲也會在中間加以挽留,也就隻能在宮裏先住下,第二日才回去。
那日午時,剛從哲哲那裏過來,就看見巴篤禮為布木布泰請脈,皇太極也在。見我的出現,皇太極也有些訝異,不過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讓巴篤禮為我也請一次脈。
“這烏倫珠與墨爾根代青成婚這麽久,也不見動靜,這大夫可得瞧仔細了。”在表麵上,布木布泰依舊是個會疼人的姐姐,而且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旁人麵前,她待我總是像親生姊妹一樣,可是私底下卻不是那樣。
不過從她有了雅圖之後,她對我的態度也到改觀了不少,對我也是噓寒問暖,雖有動容,卻也到處小心提防著,以防她有什麽其他的心思。
因為是皇太極的意思,雖有不願意,但是也隻能讓巴篤禮為我請脈。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巴篤禮至始至終的都不曾看過我一眼,但是我還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種戾氣,而且因為去年圍獵時,阿敏對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他,我對他就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福晉身子無礙,隻是月信不穩,開幾帖藥好生調養即可。”請脈後的巴篤禮恭敬的說道。
皇太極這才放心一笑,緩緩道:“我視十四如同己出,他成婚這麽多年也不見有一兒半女的,我這做兄長的甚為擔憂,烏倫珠如今嫁入了貝勒府,就得多位十四延綿子嗣才好啊。”
皇太極看著我,語重心長的說著。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蹲身謝恩。
一旁的哲哲隨即道:“大汗,你可有覺得這烏倫珠越大,就越發的像哈日珠拉了?”
皇太極聽完這句話,眼神便一刻也不曾在我身上移開,許久後才緩緩道:“不像,一點都不像。哈日珠拉可比烏倫珠美多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哈日珠拉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樣,還會說話。”一提到哈日珠拉,皇太極的臉上就露出了難見的微笑,走過來將我拉起來:“日後常到宮中走動,範先生這次又送來幾本好書,你可以隨時來翻閱。”
我點點頭,說著謝恩。還記得那年在遼陽,因為哈雲珠過繼的事,踢了嶽托一腳,後來皇太極追問我為什麽在書房的時候,我才說我是去找書看的,後來皇太極隻要得了什麽漢人寫的書,都會第一個先讓我看。
不過明明是一個和諧的場麵,為什麽我總是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呢,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天聰三年二月,皇太極下令,以三大貝勒為首,凡是八旗貝勒,大臣,一律不得收斂百姓的財物,若有違者,定當嚴懲,隨後不久,皇太極將□□哈赤與生母孟古姐姐的骨灰合葬在沈陽石嘴頭山上。
隨後,喀爾喀紮魯特貝勒戴青、桑土、桑古爾、桑格爾寨等人,率領部眾來歸,而且還留下了一個女兒烏仁哈沁,一個十四歲,卻無比高傲的女子。
“這個阿敏,可真是作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多爾袞那怒氣衝衝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我忙到門口去看看著正要進屋的多爾袞,身後的阿林阿也一直垂首,戰戰兢兢的不敢開口說話。
盛怒的多爾袞在明間的炕上坐下,我連忙吩咐濟蘭去倒茶,自己把阿林阿攔在門外,問他多爾袞生氣的緣由。
“這不大汗才下令不久,這二貝勒就縱容手底下的人斂財,昨兒個還打傷了人,那人今日告了上來,二貝勒還振振有詞。這月是貝勒爺執掌朝務,這二貝勒愣是不將咱們爺放在眼裏,問話的時候,還打傷了兩名兵卒,您說這貝勒爺能不生氣嘛。”阿林阿一直為多爾袞不平,看著我緩緩道:“福晉,爺一向最信您了,你勸勸他,想個法子治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二貝勒吧。”
正說著,突然聽到屋內傳來一陣摔破茶杯的聲音,我瞟了一眼屋內,隨即看著阿林阿道:“海蘭有孕,你且回去照料著,貝勒爺這裏有我呢。”轉身進屋,打發走了伺候的濟蘭,收拾著地上茶杯的碎片。
“阿林阿都跟我說了。”我邊收拾著,邊說到。
多爾袞看著我,漆黑的眼眸此時已經沒有一絲感情,盛滿了怒氣,在炕桌上的手緊握成拳,似乎能捏出水來。
“你平日裏總能掩藏住自己的情緒,今日這是怎麽了?”我起身,握著他握拳的手,在他身邊坐下來。
“若他單單說我,哪怕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會處變不驚。可是他說我額涅!”多爾袞掙開我的手,一拳砸在炕桌上,脆弱的炕桌片刻間便碎了一地,這樣的氣勢把我也驚得不輕:
“多……多爾袞……”
“他說我額涅心如蛇蠍,與子侄勾勾搭搭不幹不淨!他滿嘴胡言亂語,我怎能饒他!”多爾袞怒不可遏,額上的青筋暴起,漲紅了臉頰,倔強的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始終不肯落下。
我滿心驚訝,沒想到阿敏竟惡毒至此,他一直不喜多爾袞兄弟,如今多爾袞兄弟又分攬了他的權利,他怎肯罷休。他扳不倒皇太極,就隻能拿多爾袞兄弟撒氣,真不是男人!
我伸手將多爾袞摟在懷裏,讓他的臉埋在心口。他緊緊攥著我的衣擺,片刻間就能感覺到他的啜泣。額涅離世時都不曾哭泣的孩子,因為阿敏幾句中傷的話就傷了心,該怎麽勸解他呢?
“絕不能讓他好過!咱們慢慢來,總有一天能叫他生不如死!”我輕撫著多爾袞的發辮,惡狠狠的發著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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