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我的眼淚瞬間漫過臉頰,連忙轉身抓起水壺倒水,卻因為發抖的雙手將桌上的杯子都摔在了地上,我焦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拿起水壺便往床邊走,卻在靠近的時候停下的腳步。

不會又是我的幻想吧?連日來我總會出現這樣的幻想,他醒過來與我有說有笑,可是一轉眼,他又是安靜的躺在**。

“能這樣看著你真好,當日我真怕我捱不過來,見不到你了。”他單手撐著床板,艱難的坐起來,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蒼白的麵頰也被漲的通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呆呆的看著我。

手中的水壺摔落在地上碎了一地,茶水在地上肆意蔓延著。我看著他,隻是一味的流淚哭泣著,心裏頭百般滋味無以明說。

我又何嚐不覺得能這樣看著他真好,隻要他能醒過來,就什麽都好……

我衝過去將他緊緊抱住,有溫度,能抱住,不是我的幻想,眼眶前再次模糊:“多爾袞……多爾袞……”

“疼……”他小聲在我耳邊倒吸一口涼氣,我大驚,連忙將他放開,縫合後快愈合的傷口因為我的魯莽又裂開了,絲絲血跡浸濕了了衣衫,我驚慌的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辦,怎麽辦……我去找梁軍醫。”我起身想走,卻被多爾袞抓住了手臂,將我再次摟進了他的懷裏,緊緊的抱著。

“我不怕戰場上的刀槍大炮,我隻怕我的身旁沒有你,你終是不負我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篤信,故而也願意交付我的真心。”他在我耳畔呢喃低語,惹的我眼淚總是止不住。

“你的傷口裂開了,可好生歇著,我去找軍醫,我不會走太遠的。”我出聲安慰著他,看著他雙眸中的熠熠光芒,心中更是欣喜萬分,他回來了,昔日的多爾袞又回來了。

他緊握著我的手,全然不顧身上的傷口已經裂開,直到阿林阿拿著多鐸的破衣服過來的時候,我才吩咐阿林阿請軍醫過來給多爾袞看看傷口。

在多爾袞養傷的這陣子皇太極到沒有急著進攻大淩河城,而且特地寫信送給了祖大壽,這大致內容嘛與之前的書信內容也都是一樣的,說什麽以往我想要求和時,明廷君臣卻以宋朝為鑒,不答應我的請求,但是明廷非宋朝,我大金也非當時的大金。我討厭兩國間兵戎相見,更願意以書信往來,希望祖將軍給予裁奪,然而祖大壽卻並不答應。

丁巳,明朝鬆山那邊派了兩千兵士來支援大淩河城,皇太極派了阿山、勞薩、土魯什前去迎擊,將明廷的援軍阻擊在外,趕回了鬆山。

幾日修養,多爾袞身上的傷口也漸漸愈合,攙扶著也能勉強出去走走。這秋日裏的太陽照在身上溫暖極了,尤其是多爾袞這大病初愈的身子,還真是很好的。

從外頭散步回來,恰逢阿濟格與多鐸在軍帳外頭來回轉悠著,見我們回來,連忙迎上來,囑咐兩句之後便一同進了帳子。看著那兄弟兩個滿臉愁容,似乎遇到什麽難堪的事,眉頭緊的都可以擰出水來。

我扶著多爾袞坐下,為他披上鬥篷,看著他那坦然自若的表情,似乎他已經知道多鐸與阿濟格次來是所為何事了。我替他們斟上了茶水,看著他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緩緩開口道:

“貝勒爺有話就直說吧,我你還信不過麽?”

阿濟格看看我,再看看多爾袞,用力的將茶碗放到桌上,茶水濺出來緩緩滑落到地上。阿濟格滿臉怒色,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瞧你,這是誰又給你氣受了。”多爾袞不溫不火,攏了攏鬥篷看著阿濟格,再看看多鐸,示意多鐸說說緣由。多鐸看阿濟格,緩緩開口道:

“方才我們在汗帳議事,探子來報說是明廷又派援兵支援大淩河城,大汗指派碩讬與十二哥前去迎敵,誰料五哥莽古爾泰卻口出惡言,說大汗偏私,十四哥明明帶兵無方,前次一戰連累將士,如今又讓十二哥帶兵,實在讓人不服,非要讓大汗另行抉擇。”

多爾袞淺淺一笑,接過我遞過去的熱奶茶輕抿一口,才開口緩緩道:“不過是因為圖賴帶兵誤入明兵的埋伏圈,我不顧自身安危前去相救卻成了帶兵無方,當真是可笑至極。”

“可惡的還不在這兒!”阿濟格怒吼著,直勾勾的看著我,那雙眼睛似乎能冒出火來,看的我一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阿濟格收回視線,強壓著心頭的怒火道:“我知你寵烏倫珠福晉,可這戰場軍營始終是男人待的地方,福晉在這兒始終不妥,而且還容易招人非議,若是人人都效仿,軍營哪還有個打仗的樣子。”

“哥,這事其實我也不太讚成,軍營中現在有很多流言蜚語,說什麽墨爾根代青沉迷女色,無心戰事……”多鐸也低聲說道,看著我有些無奈。

多爾袞手中握著杯子,眉頭微蹙,指尖輕點著杯沿,抬眸看著多鐸與阿濟格:“看你們的模樣,似乎聽到的話遠不止如此吧,不過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自有分寸就把她送回去,要是再讓我在軍營中看到她,我可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心上人!”阿濟格怒不可遏,全然不顧我現在站在他們麵前有些尷尬難以自處。多鐸伸手扯扯阿濟格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阿濟格看著他們兄弟兩個,轉身拂袖而去。

“嫂子別在意,十二哥就是這樣,他其實並無惡意,隻是莽古爾泰說話太難聽,十二哥他才……”多鐸看著我,抱拳替阿濟格道歉,我含笑搖搖頭,即便是我現在真的心情不好,我也不能表露出來,阿濟格是多爾袞的嫡親兄長,是他最親的人,如今也是他的左膀右臂,我不能讓他們因為我而心生嫌隙。

“沒事,既然我要跟著來,我就得受著不是嘛。”我淺淺一笑,表示自己沒什麽。多爾袞眉頭緊蹙,眼中盡是怒色,用力將手中的杯子擲在地上,溫熱的奶茶在地上蔓延開來:

“這莽古爾泰欺人太甚,那就別指望我能容下他,多鐸,你最近多留心莽古爾泰的一舉一動,必要的時候,我會讓他永無翻身之日。”多爾袞的眼神格外可怕,看的我也是一驚,多鐸雖不明其意,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甲子,貝勒阿濟格與所托率兵迎擊明廷派來的援兵,丁卯,錦州派兵六千襲擊阿濟格所在的軍營,然而當日大霧,阿濟格見有青色氣體,連忙率兵趁著大霧直衝援兵軍營,將明朝援兵的盔甲馬匹如數繳獲。辛未,皇太極對阿濟格的功勞大肆讚揚著,還特地下旨,讓阿濟格好生獎賞犒勞將士一番。

九月丁亥,皇太極率兵前往錦州,見前方塵土飛揚,便命令諸軍切勿前行,然後自己與多鐸率領喇兵二百,沿山路潛進,卻遭遇明兵,不過卻不及皇太極所率領的這二百人,皇太極率兵渡河強攻明兵,明兵不敵,四下敗走,隨後又繼續率領大軍繼續前行,遇明兵交戰,斬明兵副將一人。

乙醜,皇太極又以書信的形式招降祖大壽。庚寅,皇太極在山上設伏兵誘祖大壽出城,欲將祖大壽擒獲,然而祖大壽得知後,拚死衝出了埋伏圈,自此後,便一直閉城不出。

軍營外頭的山上早已是葉落樹枯了,早起時還能感受陣陣的涼意。近來幾日這軍營中都流傳著這大淩河的守將祖大壽怕了皇太極,躲在軍營裏不敢出來了的傳言。

營外的山頭,多爾袞披著披風安靜的坐著,抬頭望望天,眉頭緊蹙,眼神中透著些許的擔憂。

“這是怎麽了?怎麽這樣皺著眉頭。”我在他身側坐下,順著他的視線望著天空,黑壓壓的雲層,預示著接下來會有一場暴風雨。

“這大淩河城被大汗圍了差不多一個月了,救援的援兵也被我八旗軍隊擋了回去,恐怕這城中糧草不多,百姓的日子會苦不堪言啊。”多爾袞轉頭看著我,伸手撫上我的麵頰:“兩軍交戰,可是苦了城內的百姓了,烏倫珠,你說有什麽法子可以解呢?”

正在此時,不遠處的草叢中似有異動,我連忙與多爾袞警覺起來,我扶著他,本想將他護在身後,卻不料他將我攔著,站到了我的麵前,護著我,小心翼翼的朝著草叢走去。

令我們感到驚詫的是,草叢裏,兩名衣衫襤褸的婦人正挖著草根,草根上還帶著泥便直接塞進了嘴裏,見到我們的出現,她們明顯嚇壞了,兩個人抱成一團,一臉驚恐的看著我。

她們發絲散亂,眼窩深陷,布滿汙垢的臉上卻依舊能看出她們的臉色極其難看。

“不要殺我們,不要殺我們。”年紀稍大的女人膽怯的看著我們,戰戰兢兢的說著。

“我們不殺你們,隻是這兵荒馬亂的,你們怎麽不在城裏待著,還是說是外來的流民?”看著她們如此模樣,我到起了憐憫之心,也不顧現在是兩軍交戰的時候,隻是覺得她們甚是可憐。

“城裏沒吃的了,我和妹妹是出城找吃的,可是……”自稱是姐姐的女人抱緊了妹妹,隱隱的啜泣著。我側眸看著多爾袞,他眉頭微蹙,然後蹲下身子看著她們:

“別怕,告訴我,現在城內的情況如何了?”

她們姊妹倆麵麵相覷,看著多爾袞輕聲道:“現在城內沒什麽糧食了,當官的還把馬給殺了煮了吃,可是……可是城裏的人太多了,我們是不想被他們吃點才逃出來的。”

我聽到她們的話大為震驚,她們言外之意就是現在城內糧食稀缺,便以人肉作為裹腹的糧食麽?這樣的日子確實不應該是她們應該過的,我連忙摘下手腕上的鐲子放進她們的手裏,要她們拿著玉鐲子去換些錢,離開這個地方,去哪兒都好,就要不要再出現再有戰事的地方了。

多爾袞見狀,連忙從她們手裏拿回我的鐲子,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銀兩與玉佩遞給她們,姊妹倆對我們是連連感謝,看著她們孱弱的背影,真希望這場戰事早些結束。

入夜,天氣分外的冷,帳子裏燃著爐火,阿濟格與多鐸過來稍坐片刻便離去了,多鐸還是密報了莽古爾泰今日的行事,大都是對皇太極養兵不攻城表現不滿。

“在想什麽?”多爾袞為我披上披風,伸手撫上我冰冷的麵頰,擔憂的問著。

“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來這裏。”我應不應該來的,是不是這個時代,我一直以為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一切,包括這個時代的冷血無情,可是沒想到今日當我見到不願成為他人食物而出逃的姐妹,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若是呆不住,我明兒個差人把你送回沈陽去。”他扳過我的身子,將我擁入懷裏。

我淺笑,他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搖頭,告訴他他身子還未好全,我還舍不得離去,他將我擁得更緊了些,寬慰著我。

從營外走回來,不料卻遇見剛剛巡營回來的莽古爾泰,見著我們,他倒也沒什麽表情,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多爾袞抱拳問候著,卻不料莽古爾泰竟然大笑起來,嘲諷道:

“這墨爾根代青身子好多了啊,受了傷還不忘將福晉帶在身邊,倒也是呢,你這如花似玉的福晉,任誰看了不會動心,若不將其帶在身邊,保不齊哪天就被戴了綠帽子了。”

多爾袞臉色一變,正欲開口卻被我攔下了,我朝他單膝點地行禮,一臉笑意的說道:“想必這三貝勒是常經此事吧,所以才對兄弟的事分外上心。”

“賤人!”莽古爾泰臉上突變,揚起巴掌就朝我呼了過來,還好多爾袞眼疾手快,在他手掌接近我臉的片刻接住了。我直勾勾的看著他,一臉嘲諷:

“怎麽,三貝勒說不過我,就想要動手是不是,依照三貝勒這樣火爆的脾氣,也難怪三貝勒看不住自己的福晉了。”

多爾袞連忙放開莽古爾泰的手將我護在身後,抱拳致歉:“五哥,我的福晉不懂事,多有衝撞,五哥大人大量,就饒了我福晉一次吧。”

莽古爾泰緊握雙拳,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看了我一眼,再看看多爾袞:“管好你的福晉,這戰場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要是遇到了什麽不該遇到的人,做了什麽出格的事,你可有得後悔藥吃。”莽古爾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多爾袞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輕聲道:“如今他對大汗還有用,暫且留著他,不過下一次可就沒這麽好運氣了。”

“什麽意思啊?”我聽著多爾袞的話,似乎這話裏麵還有另一層意思,難道他已經找到對付莽古爾泰的方法了?

“這莽古爾泰什麽都好,唯獨對這女人呢沒有辦法,因為這是他心裏的傷疤,是他的致命傷疤。”多爾袞看著我,嘴角狡黠的笑意更加深了,我雖不明其意,卻還是假裝懂了,希望等戰事結束之後他再慢慢的解釋給我聽。

九月乙未,明朝太仆寺卿監軍張春,總兵吳襄、鍾偉等以馬步兵四萬來支援大淩河城,在小淩河安營紮寨,戊戌,明朝援兵來援大淩河城,距城十五裏時,遭遇皇太極所率領的人馬,他用騎兵從援兵兩翼衝擊,右翼兵卒入張春營,吳襄以及副將率先逃跑,張春等將潰退之兵再建起營防,趁著大風,以火攻擊大金的八旗軍隊,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大雨與逆風將火撲滅,皇太極隨即帶兵衝入敵營,生擒張春及其副將三十三人,張春本想就死,然皇太極想讓他來全祖大壽投降,故下令好生款待,然而祖大壽以為皇太極又是疑兵之計,所以大戰當日,城中根本沒有跟張春匯合,故而張春才是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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