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馬
“布木布泰邀了多爾袞哥哥去賽馬,我想著人多好玩一點,側福晉的侄女兒我又不熟,所以來找你一起去,結果你還話裏帶刺兒,小爺一片苦心,全當成了驢肝肺。”多鐸到炕上坐下,嗑著鬆子。我忙向托婭使眼色,讓她倒茶。
“倒是我誤會十五阿哥了,在這裏給十五阿哥道歉了。”我右手放到胸前,向他行禮,誰知道他一把過來拉住我的手:
“別別別,聽你叫十五阿哥別扭,這麽著吧,爺就特準你一個人叫我的名字,多鐸。”他揚起小臉,咧嘴一笑,眼眸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我看著多鐸噗哧一笑,轉身喚來托婭:“那多鐸就先出去吧,我要換件衣裳,穿成這樣怎麽去騎馬啊。”多鐸一聽,立馬從炕上下來,往門外走去。
一身舒適而溫暖的水紅色騎裝,踩了厚厚的靴子,馬鞭別在腰上,隨著多鐸走到了馬棚那裏。一身輕騎裝的布木布泰回頭看著我,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從包衣奴才手裏接過馬匹韁繩的多爾袞也抬頭看著我。
多爾袞穿著淺藍色的袍子,腰帶上別著馬鞭,藍色的氈帽將他托顯的更加清爽,比起初見他那日,今天他的氣色好了很多。
“烏倫珠,這是我汗阿瑪送我的馬,今兒個給你騎。”多鐸命人牽來他的馬站到我的麵前。一匹純黑色的馬匹,前麵兩個蹄子略呈白色,四肢強健,馬嘴裏銜著鐵鏈,不時的抖著馬鬃。
這是一匹上等的好馬,不愧是□□哈赤送的馬,絕對是一等一的好馬。我伸手去摸馬鬃,卻不料那馬掙脫了牽馬的包衣奴才的手,向我撞來。我大驚,嚇得後退,不料跌倒在地,一旁的多鐸嚇傻了,站在那裏。
黑馬一聲長嘶,高抬前蹄,眼看著就要踩到我了,多爾袞丟掉手裏的韁繩,衝過來抱住我,連翻幾次,逃離那黑馬蹄下。這時幾名包衣奴才連忙製服了那匹黑馬,連忙跪在地上求饒。
多鐸回神,大聲怒吼:“你們這群作死的奴才!汗王叫你們訓練好這匹馬,你們卻是這樣訓練的,來人啊!給我拖下去砍了!把這匹馬也給爺剁了,爺也不要它做坐騎。”
語畢,幾名侍衛連忙上前,不顧地上的包衣奴才跪地求饒,拖著便走,另一名侍衛牽著黑馬的韁繩往屠場走去。被多爾袞扶起來的我連忙叫住:
“站住!”
幾名侍衛停下來,麵麵相覷,看看多鐸,又看看我。多爾袞拍拍身上的塵土,緩緩道:“烏倫珠格格讓你們停下,你們就停下。”
“嗻。”幾名侍衛應聲,放開那些已經嚇得雙腿發軟包衣奴才,退到一旁。多鐸一臉怒容望向我:“你這是做什麽,這個畜牲險些要了你的命。”
“多鐸,他們是奉命馴馬,馬匹性子烈不管他們的事。而這馬,隻是忠於自己的主子而已,沒有什麽大錯的。”我這麽說著,覺得又有些不妥,畢竟多鐸是主子,若是下了命令這麽容易被推翻,將來還怎麽立威呢,轉口又道:“我看這些奴才,稍微打些板子了事,不要傷了性命,至於這馬……”
我不顧跪在地上叩謝的包衣奴才,走到多鐸的麵前,摘下多鐸腰上的香囊走到馬匹跟前,放到馬鼻子前讓它嗅嗅,見它安靜下來,我才從侍衛手裏牽過馬的韁繩,抓緊鞍環,翻身上馬。
“烏倫珠,你是怎麽做到的!”多鐸的語氣興奮無比,拍著手。一旁的多爾袞麵無表情的看著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有太大的變化,布木布泰看著我,雖然表情是一臉微笑,可是看著她捏緊馬鞭的手,就知道她心裏有多不舒服。
我一勒馬的韁繩,讓馬抬起前蹄,再度放下,看著多鐸:“看見了吧,它隻認你的味道,所以十五阿哥,能饒了這匹駿馬麽?”
“這匹馬的確不錯,但是馴馬之人更聰明。”多爾袞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走向他的馬匹。
城外荒涼的山崗,幾匹馬在天空下,非常愜意的啃著草。
“隻是可惜了,這是在遼陽,若是在赫圖阿拉,今兒個我就帶著你去海子裏抓魚了。”多鐸摸摸額頭的胎發,得意的說著,伸開雙手,仰麵向天。我噗哧一笑:
“多鐸你堂堂一個阿哥,竟然也幹過下河摸魚的勾當?”我實在不敢相信,據我所知,一些皇子不都是養尊處優的嘛,而且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呆呆板板的沒有生機,卻不料這十五阿哥卻還做過這樣的事。
“怎麽,你不信啊。”多鐸投來質疑的目光,一聳鼻子:“誰像你們蒙古的女子,都沒見過海子吧。”
海……大海……我還是在澳大利亞的時候看過,在沙灘上做陽光浴,喝著椰子汁,浪漫愜意。我淺淺一笑:“十五阿哥鼠目寸光,怎知我們就沒看過大海了。到是你,沒有見過碧藍天空下,綠油油的草原吧。”
“我……”多鐸剛要反駁,隨即附上得意的:“我以後要娶你們蒙古的女人,這樣,我既能看見草原,又能看見大海,就是比你看的多,懂的多。”
我淡淡一笑,轉身,看著那邊坐在石頭上的布木布泰和多爾袞,他們的背影,是那麽的純真,可是他們誰能知道後來的結局呢?如果知道,他們還是後悔今時今日的相遇麽?我的心裏,那抹恐懼依舊在蔓延著,冷徹心扉。
“我跟你說,多爾袞哥哥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學弓馬騎射了,我多爾袞哥哥聰明著呢,隻是每天被這個小丫頭纏著,煩都煩死了。”多鐸站到我旁邊,隨著我的視線望去,鄙夷的說著。
“你很討厭布木布泰?”我看著多鐸的表情,好奇的問道:“為什麽?”
“不知道,就是很討厭。”多鐸搖搖頭,轉首瞧著我:“不過你就不一樣了,你不多話,而且聰明,我喜歡你呢。”
“嗬嗬……”突然發笑,搖搖頭,走向那邊的山林:“十五阿哥,咱們去打獵吧,很想吃烤的鳥兒呢。”
“好啊,等我。”多鐸說完,隨即跑到他的馬背上取來他隨帶的弓箭,翻身上馬,策馬進了山林之中。這女真的男兒真真是了不起,不過七八歲的小孩子,卻已經能策馬揚鞭,拉弓射雁了。放眼現代與漢人這個年紀,怕是還在父母懷裏撒嬌,吵著不要上學堂的吧。
“今兒個的事,托婭跟你說過了吧。”多鐸走後沒多久,布木布泰便站到我的身邊,麵無表情看著我:“所以你就故意在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麵前賣弄你馴馬的才能是吧,不別忘了,你將來可是要嫁給林丹汗的人。”布木布泰扯起我胸前的瑪瑙墜子,翹起紅唇,用力的推我一掌,轉身走向她的馬。
我是故意在賣弄麽?我是因為賣弄才故意去馴那匹馬?布木布泰,難道在你的心裏,我是這樣的人麽?我站在原地,看著布木布泰和多爾袞揚長而去的背影,呆呆的望著。
曆史……這就是曆史……我無法改變什麽,就……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宿命吧,不要妄圖去改變什麽……
我一個人牽了馬,在白樺林間穿梭行走著。孤寂的我如同天空中的雄鷹一樣,獨自飛翔在蔚藍色的天際,身在曆史的長河之中,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馬蹄聲在身後響起,多爾袞在我麵前勒住馬的韁繩,俯首看著我,向我伸出手。
“做什麽?”我問。
“來,我帶你去騎馬,看看遼陽的山水。”他漆黑的雙眸顯示了十足的誠意。我點點頭,翻身上馬,追隨著他的速度。他突然掉轉馬頭停在我的麵前,盯著我眸子看著:
“中午送來的奶糕子味道如何?昨兒個聽你說話,好像想家了,所以命人做了些馬奶糕子,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我點點頭:“嗯,味道很好呢,有勞十四阿哥費心了。”
“為什麽你和多鐸那麽親近,彼此都叫名字,而對我卻叫十四阿哥呢?布木布泰都說了,我可以叫她的名字,那麽你也叫我的名字吧。”他收起馬鞭,一臉認真的看著我,我聽著他的話,點點頭,附上微笑。
布木布泰駕著馬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裏,紅色的袍子格外的耀眼,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我,右手緊緊握著馬鞭,但臉上始終維持著微笑,駕馬向我們走來:
“我就說怎麽一回身沒有看到十四阿哥,原來十四阿哥找烏倫珠來了啊。”
“嗯,正要帶著她來找你呢。”多爾袞看著布木布泰,附上微笑,側頭看著我,一勒馬的韁繩:“烏倫珠格格怕是餓了,也不知道這小十五都射了什麽,我們快回去吧。”
多爾袞一揮馬鞭,跑到我們前麵,布木布泰看著我,攔住我的去路直剌剌的看著我:“你究竟在打算什麽!林丹可汗的哈屯你不想做了,要來這大金做福晉麽!”
我身子一凜,看著此時的布木布泰,她的眼神裏竟然全是恨意,我連連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我可告訴你,無論是十四阿哥還是十五阿哥,你想都別想,你隻能待在蒙古!”布木布泰堅定的語氣讓我感到了可怕,一個八歲的女孩子,竟然有如此的語氣,著實令人膽寒。我沒有理她,一勒馬的韁繩,準備回去。
突然!
□□的馬一聲長嘶,撒腿便跑,我大驚失色,緊緊攥著馬的韁繩,也嚐試著各種方式讓馬停下來,卻都無濟於事。心頭被恐懼占滿,雖然馬匹發狂我也遇到過,可是在這樣的山林裏,如果將人摔下馬背,豈能活命!
我不想死……我還沒有弄明白我為何而穿越,我還不能死……
白樺樹的樹枝劃破了臉,傳來隱隱的疼痛,我攥緊韁繩的手,半分也不肯鬆開。身後傳來馬蹄聲,我看到多爾袞與多鐸一起向我衝來,多鐸嘴裏還在叫著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們,露出難看的微笑。多爾袞漸漸向我逼近,向我伸出了他的手。漆黑的眸子看著我,朝我點頭。
他是要我握緊他的手麽?我鬆開一隻手,向他伸去。
“別怕,有我在。”他的聲音想起,再次堅定了他的表情。我看著他,頓時安心不少,幾次掃過他溫暖的指尖,我都好像看到了希望……
多爾袞伸手將我的手握住,緊緊的握住,讓我小心翼翼的換乘到他的馬背。我抓著他的手,腳緩緩脫離腳蹬,就在那一霎那,我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讓我跌入河中穿越的男人。他的眼神格外的悲戚,看的我心口一緊。
“啊!”我失足跌落馬下,豈料多爾袞為了不拖傷我,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放開馬的韁繩,護著我一起滾落到山坡下麵。
“哥!哥!烏倫珠!”
我似有似無的聽到了多鐸的叫喊聲,多爾袞整個身子將我護住,幹草割破他的手跟臉,樹枝劃破了他和我衣裳,可他依舊沒有將我放開。
我看著身旁的多爾袞,滿臉傷痕,卻還是一臉關懷的看著我:“對……對不起……我沒護好你。”
他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卻在這麽危機的時刻還隻想著別人,那一霎那,我的眼淚奪眶而出,艱難的攙扶著他一起從地上爬起來:“你沒有事吧,連累你了。”
“哥,烏倫珠。”多鐸叫著從山上跑下來,看著多爾袞的模樣,哇的一聲哭起來:“哥,哥你臉上好多血,好多血。”
“好了多鐸,別哭了。”多爾袞伸手去抹幹多鐸臉上的淚痕,伸手將多鐸攬入懷裏:“哥沒事的,嚇到你了吧。”
“哥受傷了,額涅又要哭了,哥的身子剛好不久,如今又受傷了,額涅又要流淚了。”多鐸看著多爾袞抽噎的說著,轉頭看著我:“烏倫珠,你有沒有事啊?你也流血了。”
我搖搖頭:“讓十五阿哥擔心了,真對不起。”
“我們回去吧。”多爾袞看著我,再次握上我的手,布木布泰也從山上跑下來,原本紅潤的的臉蛋上,此刻沒有一絲血色,慘白慘白的。
“十四阿哥,烏倫珠……你們……沒事吧。”
看著她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知道她被嚇的不輕,別說她了,就連我剛才也害怕了呢。我搖搖頭:“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布木布泰點點頭,與多鐸一起攙扶著多爾袞往山上走去。我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我看,我微回首,看著身後一大片白樺林,除了樹還是樹,沒有任何一個人。
是我自己太害怕了麽?所以才出現了這麽多的幻想……也許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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