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關雎
燭火搖曳,窗外風聲颯颯,馬喀塔裹著被子坐在床,等我卸下妝容走到她的身邊。她烏黑的瞳仁直盯著我,撅起了小嘴,順勢倚到我身上,輕聲道:“姐姐,我傍晚時說你嚼舌根子,說了讓你生氣的話,你不會怪我吧。”柔柔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絲的歉意。
我揉揉她的頭發笑道:“我若是生你氣,還能讓你跟我一起睡麽?傻丫頭,你是我妹妹,我怎會生你氣。”
“難怪我阿瑪看你時眼神都變了,哈日珠拉姐姐,你可真美啊,若是我長大了能有這樣美就好了。”馬喀塔捧著我的臉仔細的看著,在我臉上落下一吻。
“瞎說,這樣的話以後可別再說了,你阿瑪是我長輩,是我姑父,不可以這樣說你阿瑪。”我捏了捏馬喀塔的小臉蛋,噓聲,佯裝生氣的模樣。
“那我隻問一句,若是我阿瑪娶你,你嫁麽?我覺得姐姐這樣的容貌,也隻有我阿瑪配娶姐姐了。”馬喀塔顯然是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反而咯咯的笑著,表情是那般真摯。
被馬喀塔這樣一問,我便怔住了,心口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微微的有些痛感。我瞪了馬喀塔一眼,無奈道:“你阿瑪是我姑父,是我的長輩,別說他娶我了,我是嫁過人的,又怎能嫁給你阿瑪呢,小丫頭人小鬼大,小心我將你攆出去,不讓你在這裏睡了。”
“我不說就是了嘛。”見我是真的板下了臉,馬喀塔在嘟嘴不說話,抖開被子躺好,側頭看著我,一臉的認真:“我是說認真的,你的妹妹側福晉不一樣是我額涅的侄女兒麽,她都能嫁我阿瑪,憑什麽你不行,嫁過人的什麽我們女真兒女才不在乎那些呢。”
我再次瞪向馬喀塔,隻見她連忙用被子捂住頭,說著她睡著了,到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沒辦法,隻好熄燈入寢,然而聽著窗外颯颯的風聲我卻無法安睡,腦海裏全是馬喀塔那稚嫩的聲音說的話。
這孩子的心智未免也太成熟了吧……
因得了皇太極的允許,所以閑暇時不出宮玩的話,一般都待在文溯閣內,翻著喜歡的書籍,跟著那優美的文字一起感受千百年前那些有關愛情的詩詞。
坐在炕上斜倚在炕桌上,認真的翻著書籍,卻發現麵前一片陰影,我微愣,連忙抬頭,卻看到一身黑色袍子的皇太極站在我的麵前,俯首看著我:
“什麽書讓你看的這樣著迷。”他說著,在炕上坐下,自顧自的為自己斟上茶水,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看著麵前那隨意坐著喝水的皇太極,恍然間,馬喀塔的話蹦進我的腦海,那句“若是我阿瑪娶你,你嫁麽?”一直在我腦海裏回響,不禁有些紅了臉頰。
“這是怎麽了?臉怎麽這樣紅?”皇太極瞅著我有些詫異,忙伸手探上我的額頭,溫熱的手掌緊緊的貼著我的額頭,一直停留。
我呆住了,一時間隻能感覺到急促跳動的心口,手指上的書頁滑落,靜靜的停在《關雎》那篇: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皇太極收回手,順手拿過了我正在看的詩經,仔細看著,連連點頭,側首看著我,漆黑的眸子直剌剌的看著我,輕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說的一點都沒錯。”
我的心不知被什麽輕輕的碰撞著,驚詫的望著麵前的男人,他高深莫測的眼神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躲避著他的眼神,環視著空無一人的文溯閣,連忙起身行禮:我姑姑在找我了,我先走了。”朝他施禮,正欲離開時卻被拉入了強有力的懷抱,緊緊的抱著。
那一瞬我的心髒似乎快要從嘴裏跳出來一樣,怎麽都平靜不下來……他要做什麽……
“大……大汗……”
“你的發絲中隱約的香氣真是讓人著迷。”他俯首在我耳畔低語著,那灼熱的鼻息噴在我的耳廓,癢癢的。
“大汗,姑姑真的該找我了。”我掙紮著,希望可以掙脫他的束縛,然而此時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整個人都在他的禁錮之中,我的掙紮絲毫沒有變化。
“我怎能如此輕易放手,哈日珠拉,我等了十三年,十三年你才回到我的身邊,我怎麽可能就此放手呢!”他擲地有聲的嗓音響在我耳畔,那語氣中的命令與霸道,不容我抗拒分毫。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這不是我的記憶!
我渾身都在發抖,便越發的想要掙脫他的束縛,然而他卻將我橫抱起走進了暖閣,我看到他漆黑的雙眸深入潭水,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這樣從容的表情告訴我他現在異常理智。
我想要推開他時,卻被他用力的按在了暖閣內供他休憩的暖炕上,欺身而來,將我的手舉過頭頂禁錮著,當我快要叫出聲的時候,覆上了他灼熱的嘴唇,將我還未呼喊出的聲音,一並吞到了肚子裏。溫熱的大手探入衣內,順著後背遊著,所到之處,無不是一陣顫粟……
正在此時,忽聽窗外傳來瓦盆破碎的聲音,皇太極微愣,抬首望去,忽見窗外閃過一個人影,趁他微愣的這片刻,我連忙將他推開,快速閃到一邊,緊緊的抓著領口: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撞牆給你看。”我瞪著他威脅到,皇太極眉頭微蹙,直剌剌看著我,促狹一笑,朝我靠攏。見他真的靠近,我便再也想不到有什麽法子可以逃避了,也隻有一搏了。見他快要抓住我手臂是時候,我連忙朝牆上用力的撞去,刹那間天旋地轉的,腦子裏亂著一團,
皇太極大驚失色,連忙衝過來將我摟在懷裏,我看著滿臉焦急的皇太極,卻聽不到他發出的任何聲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我稍微動一下,便是頭疼欲裂,我伸手撫上腦袋,卻觸到了厚厚的紗布,怎麽回事……
我側頭看著屋子裏的擺設,透過窗戶灑落的陽光分外刺眼,我撐著身子坐起來,暖閣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打扮素淨的丫頭端著木盆走了進來,見到我醒了,總算鬆了一口氣,拿著濕帕子擦拭著我的臉頰與手掌。
“你是誰?阿古岱呢?怎麽不是她在伺候?”我看著麵前陌生的女子,好奇的問道。她微怔,隨即看著我笑了,在我麵前蹲下行了大禮才道:
“奴才哈達齊,十多年前在遼陽的時候便是奴才一直伺候著格格您,如今知道您又來了沈陽,故而求了大汗,央求他讓奴才再次伺候格格。”
哈達齊的麵容嬌好,眉宇間的那份和氣倒是深得我心,再加上方才她的言行舉止,就讓我覺得這個丫頭比阿古岱強上了百倍。
我忙讓她起來,仔細看著她倒也覺得親切,也是呢,十多年前就是她一直伺候我,自然是親切熟悉的呢。
“大夫說格格這腦子可不能再受撞擊了,以前格格受過傷,可這舊傷剛好又添新傷,若是不好好調養,隻怕日後得落下病根兒呢,格格這段時間隻要好生將養著即可,奴才保證讓格格健健康康的,倒也不負大汗所托了。”哈達齊笑著說道,端來一直在爐子上煨著的補湯,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到我嘴邊,愣是不讓我自己動手。
皇太極……哈達齊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我這新傷還是因為皇太極呢,一想到那日的情形,我便下定決心,以後再不去文溯閣了,哪怕是他求著我去,我都不去,見著他也得繞遠了走,絕不跟他獨處!
見我愣住,哈達齊到笑了,我有些好奇,再三逼問下她才娓娓道來:“奴才覺著格格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是愛這樣胡思亂想。”
“哈達齊,大汗有沒有說我是怎麽受傷的呢?”我看著她,試探的問道。我忽然想起,若是讓人知道我是因為差點被他輕薄而撞牆受傷,那我日後哪還有顏麵在沈陽待下去,哪還有顏麵去麵對姑姑與布木布泰呢。
“大汗說是因為文溯閣裏有老鼠,格格又自小怕這玩意兒,所以嚇得不小心摔倒撞到了頭。”哈達齊輕描淡寫的說著,聽她這麽說,我倒是鬆了一口氣,不過這皇太極自比老鼠,倒真是好笑的緊。
正與哈達齊說這話,忽聞外頭一陣傳來一陣吵雜,這院子裏就住著我跟巴德瑪,往日這巴德瑪的住處冷清的連蚊子飛過的聲音都能聽見,為何今日卻這樣熱鬧。
我起身,由哈達齊攙著出了屋子,看著和吉裏領人抬著綁著紅綢的轎攆站在巴德瑪的門口,單膝點地行禮,似乎在說什麽恭迎新福晉的話,我微微怔住,轉頭看著哈達齊:
“他說什麽?恭迎新福晉?大汗決定娶巴德瑪了麽?”
哈達齊看著我詫異的表情,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雙唇緊抿,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啟齒,隻是扶著我,要我進屋。我偏不進屋,站在門口,看著穿著新娘服飾的巴德瑪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喜娘與奴才,她在門口站立,突然看向我這裏,她直剌剌的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在喜娘的攙扶下,進入轎攆。
我腦子一片混亂,喜娘……花轎……熟悉而又陌生的婚禮在我腦海裏反複出現,可是我看的模糊,聽不真切,我不知這是誰的婚禮,我隻知道我所想到的讓我心裏感到空****的一片,很是失落……
“格格,您沒事吧。”哈達齊見我一直捂著頭,連忙扶著我進入屋內。
傍晚時分,前頭院子裏便傳來喧囂的鑼鼓聲音,那聲音似乎很是熱鬧。我坐在炕上,聽著哈達齊為我講一些趣事,還有過去的一些事,不過對於我會離開赫圖阿拉城回去科爾沁,她也是說的含糊,隻說因為生病,其他的都是言辭閃爍,似乎刻意隱瞞了些什麽。
不過那喧鬧的聲音直到後半夜都沒有停下,而我也就一夜未眠,明明是皇太極成婚,為何我心裏會空落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