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錯位

這夜雖是深夜,可是前院卻依舊熱鬧非凡,那通明的燈火就連後院都照亮了不少,我靠在**,看著屋外的燈火,聽著因婚禮傳來的喧囂。哈達齊掌燈進來暖閣,忙用被子將我裹住,擔憂道:

“奴才在這兒守著格格,您就歇下吧。”

我看著滿臉憂慮的哈達齊,淺淺一笑,拉著她的手讓她與我一同坐在**,緩緩道:“我心口涼,好像少了什麽似得。”似乎在我記憶裏,也有過這樣的婚禮,可是我始終想不起那個娶我的人長什麽樣子,我隻記得他的手很溫暖,每每的擁抱,似乎都像是捧著一件珍寶那般珍愛。

“嗬,跟你說這些做什麽。”看著哈達齊有些微變的臉色,我連忙笑著說道,拉著她要她同我一起睡,雖然有推辭,奈何我百般要求,她也隻好應下,躺在了我的身側。

翌日午時,布木布泰邀我去她那裏用膳,想想昨夜皇太極大婚,她自然是難受的,也就沒有多問什麽,讓哈達齊替我稍稍的收拾一下,便跟著蘇墨兒去了布木布泰那裏。

雖然皇太極大婚,卻看不出布木布泰有什麽不開心,反而對我一直是喜笑顏開的,噓寒問暖。她見伺候我的奴才換成了哈達齊,不免有些詫異:“昨兒個大汗大婚,叫了阿古岱前去幫忙,不過今兒個怎麽能偷懶,竟然不跟主子隨行。”布木布泰有些慍怒,斥責著我的奴才,我隻是淺淺一笑,沒作任何表示。

“姐姐,聽說你撞傷了頭,妹妹我一直忙著大汗與巴德瑪福晉的大婚,也沒時間瞧你,怎麽樣,好些了麽?”她拉著我的手,揚起笑臉,關切的問道,恰逢此時門口傳來蘇墨兒的聲音,說是巴德瑪福晉前來請安。布木布泰拉著我,眉頭微蹙,隨即應了一聲,示意蘇墨兒讓巴德瑪福晉進來。

布木布泰一直握著我的手,眉頭一直不曾舒展開來。見一身女真裝束的巴德瑪福晉與隨行的侍女步入屋內,在門口便朝著布木布泰蹲身行禮,恭敬道:“我雖年長妹妹幾歲,可今日這大禮,妹妹理應受的。”

還未等布木布泰從驚訝中緩過神來,巴德瑪福晉便開了口,她這樣一說,布木布泰便不好再說什麽,揚起笑臉,走過去將巴德瑪福晉扶起來,簡單的寒暄著。

“喲,不知這哈日珠拉格格也在,本想著與妹妹敘敘,隻怕是不便啊。”巴德瑪福晉看著我,掩唇輕笑著,那雙幽藍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我,那眼神中似乎別有深意。

“哪裏的話,福晉若是要是與妹妹閑敘,若是有什麽不便被我聽的,我離開便是了。”我含笑,起身朝她微微施禮,正欲轉身離去,卻被她一把拉住,我側眸,對上她似有若無的笑臉:

“格格這麽著急走做什麽,難道格格有什麽事被我撞見,怕我當著妹妹的麵說出來,讓你麵上無光麽?”她的言辭犀利,而且話裏有話,她眼神瞟向我額上的傷,嘴角上揚,直剌剌的看著我。

我對上她的眼眸,將她的手從我臂上拿下,緩緩道:“我倒想聽聽福晉是撞見了我什麽事?你一張嘴便是要我妹妹敘敘,怕不便,我為你行方便,你卻是這般言辭,嗬,側福晉,有*份啊。”

她微愣,隨即掩唇淺笑,罷手說道:“不過一句玩笑話,格格怎麽生氣了,我不過是來送禮的,沒想到惹著了哈日珠拉格格,這串瑪瑙珠子算是我給你賠禮道歉的。”她笑著拉過我的手,從身後隨行的侍女手中的托盤裏拿起一串製作精致的瑪瑙珠子,戴上我的手腕,卻發現我的腕子上已經有了一隻羊脂玉的手鐲,這手鐲竟讓她看呆了。

“這可是羊脂玉啊,嘖嘖嘖,到真真是比我這瑪瑙手釧好太多了。”她一直看著我手腕子上的玉鐲子,滿臉的喜色,我忙收回手,淺笑道:

“福晉這禮送的唐突,我還未準備回禮,待過幾日我備上厚禮前去西院像福晉請安。”

她見我如此說,也隻好含笑點點頭,又將托盤中其他的幾件珍品奉到布木布泰的麵前,說什麽初來咋到怕失了禮數,特備薄禮前來致歉,看著那托盤裏的珍品全是好東西,沒想到這巴德瑪福晉出手倒挺大方。

送禮送完了,便攜帶侍女離開,雖說有不愉快的開始,好在她也識趣,沒有再多說什麽。然而,這布木布泰看著這送來的珍品臉上卻蒙上了一層陰雲,呆呆的坐著,隻吩咐蘇墨兒將那些東西收起來,藏的越隱秘越好。

“這是做什麽?”瞧著滿臉不悅的布木布泰,我有些疑惑,明明方才都還好好的,怎麽看到巴德瑪福晉送來的東西後,就變成這樣了。

“姐姐你有所不知,這巴德瑪福晉送來的禮物中,除了送你的瑪瑙手釧以外,其他皆是這朝鮮進貢給大金的好東西,八格格滿月時大汗用和田玉做了項圈和一對手鐲,項圈給了八格格,手鐲說要留給齊娜格格成婚的嫁妝,可沒想到,那和田玉鐲,卻賞給了那個女人。”布木布泰長長的歎了口氣,語氣中盡是無奈與嘲諷:

“明明大汗的態度決絕,是不會娶她的,卻不知為何在花園中見了一麵便下旨要娶她,姐姐,我該怎麽辦。”布木布泰抓著我的手,淚眼婆娑分外可憐,看著我的心不由得一緊,伸手將她攔在懷裏。

“那女人不是善類,你與姑姑平日裏可得小心些。”我輕聲說道。

“我何嚐不知道她非善類,隻是看她今日的勢頭,恐怕將來會直接淩駕於姑姑之上,以她現在的恩寵,恐怕懷上子嗣是遲早的事了。”布木布泰看著我,嘴角那抹笑意有些無奈,我也不知如何勸慰了,這是他們夫妻幾個的事,我一個外人又怎好插言呢。

從布木布泰那裏回去的時候,路過花園,看著一池秋水,忙帶著哈達齊走了過去。剛才看到手腕上那支玉鐲時,心口似乎被什麽撞了一下,有些微微的悸動,可不知是為何。

我看著腕子上那在日光下泛著耀眼光暈的鐲子,心裏頭的悸動便越是強烈,起初看到這鐲子的時候沒什麽感覺,為何今日被巴德瑪福晉一提,我的心裏便好像記得了什麽似得呢。

“姐姐!”遠處傳來馬喀塔清脆的嗓音,我連忙回頭,看著馬喀塔朝著我這邊跑來,小臉通紅,額前的發絲都散亂了。我捏捏她的臉頰,讓她在我的身邊坐下:

“怎麽了?瞧你跑的這樣滿頭大汗的。”我用手絹擦拭著她額上汗珠,一臉的寵溺。馬喀塔似乎有些不開心,一直撅著嘴,然後發現了我手腕上的那串瑪瑙手釧,不禁好奇的問道:

“這是哪兒來的,姐姐之前都沒有的。”

“這是巴德瑪福晉送的,你若是喜歡就送你了。”我從手腕上摘下手釧,正準備放到馬喀塔的手上,可是她卻一把抓過來就扔到了地上:

“那個女人的東西我不要!”

“馬喀塔!”我麵色一沉,直勾勾的看著很是生氣的馬喀塔,卻不料她嘴一癟,淚珠子立馬在眼眶裏打轉:

“你凶我,那個女人害我我被額涅打,她現在又搶走了阿瑪,我討厭她,你還收她的禮物,你說,你要我,還是要那個女人。”馬喀塔抓著我的手臂,放聲哭訴著,她這一哭倒是讓我沒了主意,隻是呆呆的看著她。

“格格,哈日珠拉格格當然是要您了,您是她的親妹妹,她怎麽可能會要外人不要妹妹呢。”哈達齊見我一時沒了章法,連忙蹲在馬喀塔的麵前寬慰著她。

“真的嗎?”她抽咽著,一臉質疑的看著我,直到我含笑點頭,她這才摸摸臉上的淚痕,拉著我站起來就往外走。

“這是要去哪兒啊。”我看馬喀塔走的急,連忙質疑的問道。

“我要去找我阿瑪,讓他娶了你,讓那個女人傷心難過去吧,我阿瑪才不喜歡她呢!我阿瑪喜歡哈日珠拉姐姐。”馬喀塔一直拖拽著我,大聲說道,她這麽一說,我連忙將她拉回來捂住她的嘴:

“我的小祖宗,你不是答應我不再說了的嘛,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我佯裝生氣,威脅著她。

“可我就是想你嫁給我阿瑪,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留在大金,我額涅打我的時候,你就可以救我了。”她低頭看著我,一臉的委屈,水靈靈的眼睛再次布上了水霧,不值錢的淚珠子從眼睛裏一直往外落。

我無奈的歎氣,這丫頭真是讓我又愛又慪,愛她的性情直爽,慪她的是性情直爽。卻忽然想起那巴德瑪福晉的女兒阿茹娜,不禁擔心起這丫頭這直爽的性子,她們年歲相差不大,可這阿茹娜卻是一副沉穩老練的模樣,再等幾年,這馬喀塔肯定是要吃虧的。

翌日晨。朦朧的晨光透過窗欞灑入屋內,暖日緩緩升起,大地籠著一層耀眼的金色,哈達齊為我仔細的梳著把字頭,歸置著每一根發絲,她麵含淺笑,眼角眉梢都透著暖人心脾的笑意:

“格格,昨兒個大汗差人來問格格的傷勢如何,還特地送來了去疤的藥膏,說這藥膏要天天抹,這額頭上的疤痕過不了許久就會消失的。”

我含笑點點頭,拿起麵前放著祛傷痕的藥膏,沾著藥膏輕輕的塗抹在患處,塗抹時有些微涼,隱約的還有香氣,淡淡的味道,正是我喜愛的那種,然而當這種味道自嗅覺神經傳入時,不免有些貪戀那種味道,很是熟悉,似乎以前就用過這祛傷痕的藥膏。

恍惚間,我總感覺有誰在夢中為我揉捏過酸軟的小腿,適中的力度不禁讓我麵紅耳赤……

那個人是誰呢?會是記憶中,那個視我為珍寶的白衣男子麽?我放下藥膏低頭思忱著,這個白衣男子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

“哈達齊,我問你。”我轉頭看著哈達齊,一臉認真的模樣讓哈達齊便是一愣,呆呆的看著我。我輕抿嘴唇,片刻我才開口問道:“我問你,這大金的服飾,可有誰穿白色的麽?”

“白色……”哈達齊有些詫異,隨即笑著解釋道:“這八旗上下,服飾皆是根據旗籍來定的,格格說的白色服飾,估計就是正白旗跟鑲白旗的兩位貝勒了。”

“正白旗和鑲白旗……”我的心口似乎跳動很快,仿佛這兩個旗籍在我的腦海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一般。

“是啊,當初咱們大汗就是執掌正白旗的呢,格格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了?”哈達齊輕描淡寫的說著,而我卻對她這話起了疑心。

皇太極執掌正白旗的話,那也就是會穿白色服飾了,按照她們的說法,我是十多年前來的大金,回去科爾沁後沒多久就嫁人離開了科爾沁,此後便再沒踏足大金,難道說我記憶中的白衣男子,真是皇太極不成?

雖然哈達齊這麽對我說,可我始終無法相信那個視我如珍寶的男人會是皇太極,他是我的姑父,一直都是……

傍晚剛過不久,夜幕籠罩著整個汗王宮,花園走廊上都高掛起了清冷的紗燈,剛剛用過晚膳,馬喀塔就差人說來說她肚子疼的厲害,非要我過去陪著她才肯吃藥。我無奈的歎口氣,果然是哲哲跟皇太極寵著長大的孩子。

從馬喀塔那裏回來時已經很晚了,哄她吃完藥,又將她哄睡著了才鬆了一口氣,就連哲哲都說,可能是前些日子打過她了,所以她現在粘著我倒比粘著哲哲的時間多了。

陪著哲哲回去了她的院子,稍坐片刻才離開回去後院自己的屋子。路過荷塘時看見八角亭裏獨坐一人,我一看便知那人是誰,也不顧什麽尊卑了,裝作沒看見,徑直走向自己的屋子。

卻不料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越是走的快,身後的腳步就越急,正當我要邁步起跑的時候,被人一把抓住,我氣急敗壞的回頭,卻看到有著冷峻臉龐的皇太極,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臂,直剌剌的看著我:

“你姑姑便是這麽教你的,見著我都可以裝作看不見?這要是傳出去,讓我堂堂的大金國汗,臉往哪裏擱。”

我對上他的眼眸,氣勢不輸他分毫:“讓大汗顏麵掃地了,倒真是哈日珠拉的錯,那請大汗放開奴才,讓奴才給大汗請安行禮啊。”

他直剌剌的看著我,欲言又止,放開我的手臂,扶著我肩認真的看著我:“哈日珠拉,你一定非得這樣不可麽?”

“奴才怎麽了?奴才不知,還請大汗明示。”我後退一步,蹲身行禮。

“你非要據我於千裏之外不可麽?你對我態度這樣冷漠,我才會那般魯莽,傷了你。”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沒有絲毫要拉我起來的意思。

“不是奴才要據大汗於千裏之外,您是大汗,我是外戚奴才,論起身份來,就連哈日珠拉自稱奴才才能顯出尊卑有別,別說是對大汗冷漠了,就連與大汗這樣說話,也是哈日珠拉幾世修來的福氣呢。”我一直垂首,恭敬的說著。

“嗬……嗬……是麽?哈日珠拉,我對你的心意你當真不知麽?我喜愛你,想要娶你做福晉,難道你就真不知麽?”皇太極俯身,捏著我的肩膀,對上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