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開端

夜清涼如水,燈籠裏的燭火早已熄滅,盆中的冥錢早已化成了灰燼,皇太極一直擁著我坐在蒲團上,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和吉裏還尋皇太極前去上朝,我才被送回了關雎宮。

隨後,我又以哈達齊對八阿哥照顧不周為由,將她換了下去,至於她被分配到了何處,我便無從得知了。

崇德三年春二月,皇太極率領豫親王多鐸與武英郡王出征喀爾喀,留禮親王代善、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與安平貝勒杜度留守盛京,然而喀爾喀首領懼怕大清的八旗鐵蹄,在皇太極到喀爾占時便望風而逃。庚申,明廷東江總兵沈誌祥率石城島將佐軍民來降。

轉眼間便到了九阿哥的滿月,由於九阿哥洗三時皇太極下令滿月酒不許大肆操辦,故而這滿月酒便辦的分外冷清,除了後宮的一眾嬪妃外,便再無旁人。

我從盒子裏取出銀製的長命鎖,上麵的長命百歲四個字看的我是分外心疼,這長命鎖原本是我為八阿哥訂做的,可誰知八阿哥還沒來得及戴便沒了。我苦苦一笑,雖說我與布木布泰有些恩怨,可畢竟這是關乎我在後宮中的地位,不能讓旁人說我因為喪子就見不得別人有孩子。

我吩咐濟蘭取來一對銀手鐲與長命鎖裝在一起,將這份禮一同送到了永福宮布木布泰手上。

三月,皇太極剛率兵至博碩堆時,便發回書信,要求留守諸王重築遼陽城,臨行前多爾袞進宮跟哲哲道別時,順道來看了我,聽說他要去修築遼陽城,我這心裏便莫名的激動起來,想當初與他初定情時便是在遼陽,原來一晃眼都十七年過去了,想想這日子過的還真快,初見時病怏怏的少年,如今已經是親王了……

三月一到便漸漸感受到了暖春的氣息,身上的棉衣早已換成了輕便的旗裝,春風和煦,尤其是這花園中的花兒都開了,趁著這個機會踏青也不錯。

然後剛到花園,便看到布木布泰抱著福臨與顏紮福晉和那拉福晉在八角涼亭中坐著,閑談嘻笑。

“莊妃娘娘,不是奴才為您感到惋惜,若說四阿哥不受寵,那是因為奴才隻是個庶福晉,出生不高,不能為他的前途有所幫助,可莊妃娘娘不同,莊妃娘娘是科爾沁的格格,又是皇後的侄女,自然這九阿哥身份就尊貴些,可皇帝待九阿哥的態度跟八阿哥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的,莊妃娘娘,您應當為九阿哥打算打算,不能讓宸妃一人獨寵啊。”這顏紮福晉看著布木布泰一臉惋惜的說道,我聽著有趣,也就沒有打算離開,在離她們不遠處停住了腳步,靜靜的聽著他們談話。

“皇上寵宸妃又如何,她的八阿哥人小福薄,擔不起這皇上的厚愛,早早的去了,九阿哥雖說不得寵,奴才敢斷定,這九阿哥日後定能飛黃騰達,比受寵宸妃的八阿哥要強太多了。”那拉福晉掩唇淺笑,眼中盡是輕蔑,我聽的捏緊了拳頭,怒火不由心生,竟然在背後亂嚼舌根,拿我已故的孩子說事,簡直目中無人。

“聽說宸妃還送了九阿哥長命鎖做滿月禮,莊妃娘娘,依奴才隻見,您還是把那東西扔了吧,以免給九阿哥沾上晦氣。”那拉福晉往布木布泰跟前湊了湊,我上前一步將她從凳子上拎起來,狠狠的一耳光甩在了她的臉上。

驚慌失措的那拉福晉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顏紮福晉也驚呼著退到一旁,這一鬧騰,原本在布木布泰懷中熟睡的九阿哥卻醒了,哇哇大哭,不禁讓布木布泰顧不得這邊,隻顧哄著孩子。

“宸……宸妃……”那拉福晉捂著臉,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一巴掌是替莊妃教訓你,挑撥我們姊妹的關係你意欲何為!”我瞪著她,嘴角上揚,勾起一抹冷笑,身後跟著的濟蘭將那拉福晉攙扶起來,任由著我甩出了第二巴掌,餘光瞟向一旁哄孩子的布木布泰和顏紮福晉身上,冷聲道:

“這一巴掌是替皇上教訓你的,仗著生養了六阿哥便肆意妄為,日後好好約束你的行為。”我直剌剌的看著那拉福晉,她臉頰泛紅,嚴重也閃爍著淚水,我讓濟蘭放開那拉福晉,然後道:

“這後宮不寧如何讓皇上安心,皇後娘娘寬厚仁慈卻也由不得你們胡來,今日之事隻當是給後宮眾嬪妃做個教訓,日後誰敢挑唆後妃之間的關係,定嚴懲不饒。”我凶狠的眼神從顏紮福晉與那拉福晉身上瞟過,一旁哄著孩子的布木布泰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含笑朝我走來:

“姐姐毋需動怒,此事過後,想必這後宮便會安寧不少。”

我看了布木布泰一眼,輕蔑一笑,轉身帶著濟蘭離開這讓我心煩的花園。濟蘭一直跟著我的腳步不曾停下,直到關雎宮門口,濟蘭才小心翼翼的問我為何剛才會發狠動手,她知道的,平日裏我即便是再生氣,也不會動手。如今真的動了手,也就是跟她們撕破了臉,對於平日裏想保全自己從不與她們正麵衝突的我,簡直是大相徑庭。

我無奈一笑,不過是聽見有人在侮辱自己的孩子一時間再也忍不住罷了,不過今日大打出手,勢必在宮內會引起不小的紛爭,也不知道這紛爭於我是好是壞,不過對我來說,即便是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撕破了臉也不是不好,這樣她們便不會再暗地裏對我下手了,對我來說也不算一件壞事,即便是要告到皇後那裏去,我也能開脫,不過皇後為了莊妃以及她的九阿哥,想必皇後也不願將事情鬧大,畢竟事情皆是由莊妃與九阿哥而起。”我看著身後的濟蘭,淺淺一笑,正在此時,從關雎宮內出來伺候的包衣奴才,說是睿親王福晉來了,我有些詫異,忙帶著濟蘭進了關雎宮。

剛剛步入明間,便看到烏爾赫尼攜花容一同上前,正欲像我施禮,卻被我上前一步攔下了,看著花容隆起的小腹,拉著她到一旁坐下:“這都到分娩的日子了,怎麽不在府上歇息著,還要進宮來。”

“我也說呢,隻是她說她惦記娘娘您,非要來看看您。”烏爾赫尼笑著說道,然後同我坐在一起,握著我的手盯著我看了許久,才道:“想必這些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我到情願還是當初來沈陽時的你,什麽都不知道,卻不似現在這樣憔悴。”

“你不是曾說,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麽,我沒了八阿哥,許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我麵含苦笑,無奈的說道,烏爾赫尼握著我的手稍稍用力,歎了口氣:

“即便是罰,未免也太重了。”

“姐姐和娘娘打什麽啞謎呢,我聽不懂。”一旁的花容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們,似乎很想弄明白我們到底說了些什麽,我與烏爾赫尼相視一笑,紛紛搖頭,我看著花容,起身走向暖閣,從衣櫃裏取出一些嬰孩穿的衣物走出來:

“這是從前哈達齊做的,說是給八阿哥穿的,如今……”我看著那些顏色鮮豔的布料,心頭劃過一絲愁緒,將它們放在了烏爾赫尼麵前:“如今我是用不到了,送些個金啊玉啊的倒顯得俗氣,不如這些衣物就留著給孩子穿,也省的你們勞心勞神的再去做了。”

“那倒是謝過宸妃娘娘了。”花容笑著說道。

送走烏爾赫尼與花容之後,我一個人在院中的亭子裏擺了茶水,這樣和風暖日的,不過卻難掩我心頭的悲涼。雄鷹在頭頂盤旋,引得我不由得的抬頭望去。

我突然發覺我已經迷失自己許久了,每日都活在提心吊膽之中,怕這個怕那個……到真的懷念當初在草原上的日子了,尤其是在西河牧場的時候,騎馬在草原上馳騁,天大地大任我翱翔,可如今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將自己的心慢慢的縮小了呢,小到隻有眼前的一片天了。

“主子,方才睿親王福晉說,過不了幾日睿王爺就回盛京了,福晉還說不知主子在遼陽有沒有什麽掛念的物件,好讓睿王爺帶回來。”濟蘭為我斟上一杯熱茶,在我耳畔低語道,我闔眼倚到椅子上輕聲應了,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花容臨盆的日子將近,多爾袞也快馬加鞭從遼陽城趕了回來,先是去跟代善濟爾哈朗他們交代了在遼陽的一些事物,隨後又去了吏部衙門,等一切收拾停當之後便以上華燈初上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不忘進宮向哲哲問安,還特地從遼陽帶回來哲哲最喜愛吃的點心。

我在屋子裏點燈看著書,明知他進了宮,卻不打算前去看他。這幾日我前思後想多時,我已經忘了當初的自己是什麽模樣了,所以我想把她找回來,我想在有限的時間,為自己活一次,我相信多爾袞他的處事,即便是沒有我,他一樣能左右周旋得當,不會讓自己吃虧。

看書看的眼睛有些疼,卻在揉眼的時候發現門口站著一身戎裝的男子,他麵含淺笑,卻隻是站在門口不願邁進屋來。我有些驚詫,連忙放下書本朝他走去:“還以為你早回去了。”

“我還沒見到你,現在雖然不似以前那樣日日想著你,可無論是出遠門還是回來,總想來看看你,莊妃那裏我去過了,還給小阿哥帶了些小玩意兒。”他笑著說道,我凝望著他的麵容,俊朗的麵容早已沉穩,似若星辰的眼眸雖依舊明亮,可眼底的那抹寒意卻早已根深蒂固,任時間流逝也無法抹去。

“去院子裏走走吧,這樣站著,多少會招人非議。”我輕聲說道,他含笑,轉身朝院中走去,看著那一樹已長滿綠葉的梅花樹,不禁感歎:

“你知道我在遼陽的這些日子,都想了寫什麽麽?”他回眸看著我,嘴角上揚,勾起一抹淺笑。

“不知道。”

“我在想我們小時候,你,我,多鐸還有布木布泰,以前策馬山水間,倒成了我現在最向往的時間,那個時候我真正的體會到什麽叫物是人非。”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緒:“如今你是八哥的宸妃,雖然之前你是……可現在不是了,八阿哥離世時也是你最難受的時候,而守在你身邊的是他,有時候我就在想,我的執著是不是錯了。”

“不……你沒有錯。”聽著他的話,我似乎能察覺到一絲的異樣。

“芸玳,你在我心裏,哪兒都沒去,所以我不想你為難,我與他的仇,不應該讓你夾雜在中間。”他緩緩朝我走近,將我的手緊緊的包裹在他的手心,垂首看著我們緊握的雙手,輕聲道:“你是我的,誰都搶不走,包括他,可如今,我更想讓你不再難受憔悴下去,我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多爾袞了,我依仗著他給的信任已經有了自己的權勢,所以你大可放心,日後,不許再愁眉苦臉的了,答應我,為自己而活,好麽?”

我看著一臉認真的多爾袞,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我淺笑,順勢倚在了他的肩頭,淺笑道:“多爾袞,你知道我最討厭許下不切實際的諾言,可我欠你的,隻怕下輩子才能還給你了。”

“你從來沒有欠我的,即便是欠,也是他欠,與你無關。”他緩緩吐氣,像是鬆了一口氣。我含笑回應著他,卻意外的發現負手站在關雎宮門口的皇太極,他麵色陰鬱,直勾勾的看著我跟多爾袞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很抱歉各位,遲來的更新,最近因為家裏人施加的壓力跟工作上的不順心導致抑鬱症犯了,每天打開文檔看著字就犯迷糊,一點感覺都提不起來,所以才久久沒有更新。

我誠摯的像各位道歉,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