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奪子
崇政殿外,遠遠的就能看見跪著的布木布泰與蘇墨兒,蘇墨兒一臉的擔憂,不停的拭去布木布泰臉上的淚痕。濟蘭扯扯我的衣袖,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淺淺一笑,朝著她走近,看著滿臉憔悴的布木布泰,再看看崇政殿微掩的殿門,這個時間已經過了早朝時間,也難怪皇太極會放任布木布泰在殿外跪著了。
“莫要著急了。”我看著布木布泰出言安慰著。
“不需你的關心,這九阿哥是我的兒子,不需要你的擔憂。”布木布泰斜眼看著我,眼中盡是怒色,我淺淺一笑,帶著濟蘭往崇政殿走去,卻被門口的侍從攔下,直說皇上還在處理政務,不方便見我,我回身看了看跪著的布木布泰,輕聲道:
“無礙的,等皇上閑下來時告訴皇上,昨兒個晚上做了個夢,八阿哥要我替他向他阿瑪問安,隻此一句,麻煩你了。”
侍從略微思索,隨即行禮答應,回身看了一眼布木布泰,帶著濟蘭回了關雎宮。
“主子當真是夢到八阿哥了麽?”跟在我身後的濟蘭驚訝的問著我,我神秘一笑,不做他言,隻是徑直往阿哥所走去。
這平日裏隻能聽見嬰孩聲音的阿哥所,如今卻是人聲鼎沸,由皇後坐鎮,麵前的禦醫們各執一詞,兩不相讓,一方說是九阿哥受寒,不是大問題,隻要稍微服用些藥劑即可,另一方禦醫則說九阿哥自娘胎裏就體弱,出生後不久又沒額涅的照顧,故而體弱,不僅不要藥劑調養,還得有親娘照顧才行。
兩方爭執不下,就連哲哲都犯了難,是皇太極下令不許阿哥由親額涅撫養,如今皇太極不許布木布泰前來照看福臨是鐵了心的,這可如何是好呢。
直到呼吉雅朝我行禮,哲哲才注意到我的到來,麵露苦笑,示意我過去坐下,然後道:“你怎麽過來了?”
“福臨也算是我外甥,如今也算是我半個兒子,兒子病了,這做額涅的總不能不來啊。看姑姑臉色不大好,這福臨的病很嚴重麽?”我故作驚詫的表情問著。哲哲無奈的搖搖頭,恰逢此時,福臨又哭鬧開來,哲哲連忙過去從悠車裏將福臨抱起來哄著他。
“瞧這哭鬧的模樣,到讓我想起了當初的八阿哥了。”看著福臨漲紅了臉的哭鬧,我的心一緊,當日八阿哥的情形一幕幕的浮現在我腦海裏,讓我險些落淚,忙走到哲哲身旁輕聲道:
“他這樣哭鬧也不是個辦法,就按禦醫們說的,福臨需要額涅的照顧,就抱給他額涅吧。”
“這……”哲哲聽到我的話,片刻遲疑。
“姑姑先將福臨抱給他額涅,皇上那裏由我去說情,大不了等福臨病好了些再送回阿哥所啊。”我看著哲哲認真的說著,哲哲看著,許是信了我的動情,看著懷中的福臨,點點頭,簡單吩咐之後便抱著福臨走出了阿哥所,往清寧宮走去。
回去關雎宮的路上,這濟蘭狐疑的表情更是明顯了,卻一直不敢問出口。
可這前腳剛剛步入關雎宮,後腳這便傳來皇上駕到的聲音,我淺淺一笑,也不覺得驚訝了,忙攜濟蘭蹲身在院門前候著皇太極前來。皇太極疾步進入院中,我微微抬眼,看見了皇太極的靰櫴靴子在我麵前停下,伸手將我扶起來,垂眸看著我,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柔情:
“你不是特地去崇政殿找我麽,怎麽如今來了,你卻不說話了?”
我麵含淺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輕聲道:“該說的,奴才已經請人揍稟了皇上,其他的再無他話。”
“可我想聽你說,八阿哥要你替他向阿瑪問安,你怎能讓人通傳呢。”皇太極直勾勾的看著我,我刻意避開他的視線,回轉身往屋內走去,皇太極跟在我的身後,站在門楣下,抬頭看著門楣上的漆金匾額,輕聲道:
“關雎宮……”
我停下腳步,聽到皇太極的語氣中還帶著幾縷的無奈,淺淺一笑,待皇太極邁步進入屋內,在南炕上坐下,端過我遞上的熱茶,直剌剌的看著我:“我來了,你卻怎麽沒話說了呢?”
“該說的,奴才已經說了。”我頷首淺笑,畢恭畢敬。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到他的麵前,輕歎了口氣:
“從何時起你與我怎麽這樣生分了,我都不願在你麵前有國君的架子,為何你還要自稱奴才。”
“是因為有事相求,故而才這樣尊卑生分。”我一直垂首,不去看著他的眸子,他頷首示意我說出我的要求,我微微福身行禮,輕聲道:
“這九阿哥被姑姑帶回了清寧宮,福臨病重,需要額涅在身旁照顧著,所以懇求皇上九阿哥病重養病時,就讓他留在他額涅身旁吧。”
皇太極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一聽到哲哲將福臨帶出了阿哥所,這眼裏便燃起了微微的怒氣,捏緊了拳頭:
“她額涅如何能帶好他,若真由她帶著,隻怕將來這福臨會跟她一樣,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皇上切莫要這樣說,額涅都是心疼孩子的,沒了孩子的痛我懂,皇上就體諒一下她做額涅的心吧。”我看著他,淚眼婆娑,倒真是讓他的怒色消減了不少,起身,將我摟在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能守住八阿哥,守住我們的孩子。”
我輕輕將他推開,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如今九阿哥在姑姑那兒,皇上還是過去瞧瞧吧,莫要讓她們擔憂皇上生氣,慢待了九阿哥。”
皇太極怔怔的看著我,闔眼側首,神情中竟然有些悔恨,他拍拍我的肩,拉著我便往清寧宮走去,即便是我多番掙紮都無動於衷,他隻想帶著我去清寧宮,雖然麵上多有不願與無奈,可心裏卻因自己的計謀得逞而暗自慶幸。
清寧宮內,布木布泰正抱著福臨不停的哄著,難聞的藥味嗆得孩子哇哇大哭,布木布泰一時沒了主意,哲哲也隻是來回踱步,雖然很想搭把手,將這藥強灌下去,可是一看到嬌弱的孩子痛斷心腸的哭聲,便怎麽都下不去手了。
聽人通傳皇上駕到,這姑侄兩個才朝著皇太極行禮,皇太極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的情形,再看看哭紅臉的福臨,走近布木布泰的身邊,伸手將他抱在了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語:
“福臨啊福臨,能好好的活著是你的福氣,為何還要這樣不讓人省心呢。”
“皇上,奴才求求您了,讓奴才帶著福臨吧,他是我的兒子,見他如此模樣做母親的心疼啊。”布木布泰連忙跪在了皇太極的腳邊,扯著他的裳擺,哭著哀求道。
皇太極側眸看著布木布泰,眼神中盡是冷漠,看的布木布泰背脊一僵,直挺挺的跪著。皇太極抱著福臨在南炕上坐下,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隨即緩緩道:
“瞧你這憔悴的模樣,如何能照顧的好福臨,你姑姑後宮事物繁雜也幫不上你的忙,這樣吧,九阿哥便恩養在關雎宮內,由宸妃照看著,直到九阿哥病愈再送回阿哥所。”
皇太極此言一出,哲哲與布木布泰都驚訝的一時說不出話來,思子心切的布木布泰連忙跪爬到皇太極腳邊,不停的搖頭:“不,不要啊皇上,福臨他是我的兒子啊。”
“可他也是朕的兒子,宸妃是你姐姐,也算的上是福臨放半個額涅,由她照顧著有何不可。”皇太極直剌剌的看著她,布木布泰看看他,再回頭看看我隨即道:
“皇上,這外人再怎麽照顧,也沒親娘照顧的好啊,姐姐沒了八阿哥,若是由她帶著福臨,會讓姐姐觸景傷情,難免會讓姐姐傷心的,皇上,奴才可以照顧著福臨,可以的。”
“妹妹說這話就不對了,福臨是八阿哥的親兄弟,又是我外甥,我怎會觸景傷情呢,我保證會好好的照顧著福臨,讓他健健康康的出現在你麵前,叫你額涅。”我連忙上前,一臉寬慰的看著布木布泰,可她看著我的眼神卻愈發的淩厲,抓著我的手臂不曾鬆開:
“你沒了兒子便要搶走我的兒子麽!”
“妹妹此言何意,我從未想過要跟你搶兒子啊,這福臨是你的孩子這是不爭的事實啊。”我掰開她抓著我手臂的手掌,一臉的無辜,連忙跪在皇太極的麵前,幽幽道:“皇上,還是讓布木布泰撫養福臨吧,畢竟她才是福臨的親額涅,我一個外人,莫說是妹妹擔心了,隻怕是我自己都覺得會照顧不好了。”
“怎麽會是外人,打今兒起,你哈日珠拉便是九阿哥福臨的生母,這福臨是你的兒子,做親額涅的怎麽會照顧不好自己的兒子呢。”皇太極認真的看著我們,神色堅定,似乎不像是再說笑。
我與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我借八阿哥的事接九阿哥出阿哥所,完全是因為想讓皇太極覺得欠我的,好讓我來照顧福臨,讓布木布泰擔驚受怕,可如今的局麵卻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想,他竟然讓我做福臨的額涅,這不是硬生生的將福臨從布木布泰身邊奪走麽?
“皇上,萬萬不可啊,這九阿哥尚在繈褓,怎麽能讓他與自己的親額涅分離呢,這對布木布泰不公平啊。”哲哲連忙跪下為布木布泰求情,可皇太極眼中的冷漠與認真堅定的神情依舊未減,隻是伸手將我拉起來,讓我抱著福臨,他才起身,看著麵前跪著的布木布泰與哲哲,勾起一抹冷笑:
“公平,此刻你們竟然跟我談公平。你們在為自己討公平的時候,可曾想過對別人有過公平,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欺上瞞下,這便是你們所謂的公平麽!此事朕已經決定了,明日便會頒下詔書,這九阿哥福臨乃關雎宮宸妃所出,日後也由宸妃撫養。”
布木布泰不可置信的看著皇太極,再看看我,突然笑起出聲,臉上的表情竟全是嘲諷,眼淚滑下眼眶,兀自起身,望著皇太極道:“我們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欺上瞞下,不就是指姐姐的事麽?若真是我與姑姑想編織謊言,可這大清的天下是皇上你的天下,難道我與姑姑做什麽事你能不知道麽?”
“是你善妒成性,若是一早能講清事實,哪會有後來的謊言。”我冷冷的說著,哲哲驚訝的看著我,倒是布木布泰,依舊是一副從容鎮定的表情,回身看著我,嘲諷道:
“難道你真以為隻有我們編織謊言麽?這偌大的盛京,認識你的人何止我們姑侄幾個,為何他們不敢告知你實情,你可有想明白?若真是我與姑姑想存心瞞你,為何就沒人告知你那是謊話?是因為有人不願讓他們說,即便是我跟姑姑再想說話,可是沒了這個人的允許,我們做不到。”布木布泰臉上嘲諷的表情愈加濃了,看著我懷中的孩子,竟然落下了眼淚:
“我的兒子,如今卻要成為他討好你的工具,我可憐的兒子……”
我看著皇太極的背影,心裏頭冷側心扉,抱緊了懷中的福臨,朝著皇太極微微福身施禮:“君無戲言,這九阿哥如今便是我的兒子了,皇上可別忘了頒下旨意。”
我側眸看了一眼驚詫的布木布泰,朝著哲哲微微施禮,抱著福臨大步離開清寧宮,一路暢行無阻,竟無一人阻撓。
是夜。
哄著福臨喝下了苦汁湯藥,好不易讓他睡著了,卻已經到了後半夜了,濟蘭累的趴在了炕桌上睡著了,隻有我還是聊無睡意,看著熟睡的福臨,到想起了八阿哥。
濟蘭忽然從夢中被驚醒,睡眼惺忪的看著我,我吩咐她下去歇著,可她死活都要跟我一起坐著,還說主子沒睡,哪有奴才先睡的道理。見她堅持,也隻好作罷,由她陪著我。
“主子,這皇上當真讓您撫養九阿哥麽?”濟蘭看著熟睡的九阿哥好奇的問道,我淺淺一笑,拿起悠車下的虎頭玩偶,捏弄一番又放回原處:
“君無戲言,他說過的便不能不作數。再說,如今我無心與他在一起,有九阿哥陪著,這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無聊了。”
“主子……”濟蘭有些驚詫我的話,本想再問,可又抿唇不問,深深的埋下了腦袋,歎了口氣。我看著這丫頭的模樣,無奈一笑,這丫頭如今也二十多歲了,海蘭的女兒如今都八歲多了,可濟蘭卻一直沒有嫁人,想想到真覺得是自己耽誤了她,這日後一定要留心為她尋戶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隻求能與她不離不棄,白首到老即可。
想到此處,心裏不免有些失落,這些設想對如今的我來說,竟然成了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