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心狠
七月一過,八月便尾隨而來,這皇太極雖不在宮內,哲哲卻也打算與諸親王貝勒的福晉們好好聚一聚。
中秋節當日,從早上開始便熱鬧非凡,宮內來往的人聲分外嘈雜,濟蘭正為我梳妝,卻聞院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起身出暖閣時才發現福臨手裏握著氈帽,正站在門口,黑黢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呆呆的看著麵前站著的小人兒,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福臨……”
“額涅,我最近弓馬騎射都有進步,我有沒有很乖啊額涅。”他看著我,認真的說著,我一個勁兒的點頭,蹲□子將福臨擁進懷裏:
“我的福臨最乖了,福臨要好好練習弓馬騎射,知道不知道,要好好的護著自己。”我輕撫著他的麵頰,拭去他額上細密的汗珠,淺笑著說道。
“阿瑪什麽時候才讓我回到額涅身邊,莊妃額涅不讓我來看您,皇後額涅不讓我來看您,福臨想額涅的時候隻能遠遠的看著,身後都有人看著,不許我跟額涅說話。”福臨的小臉上瞬間變得委屈萬分,眼淚在眼眶打轉,看得人心都碎了。
“福臨乖,她們不喜歡額涅,所以不會讓你跟額涅在一起的。”我拂去福臨臉上的淚痕,將他抱在懷裏:“福臨,你乖乖的聽額涅說,她們不喜歡額涅,所以把你從額涅身邊搶走,她們想看著額涅難受。”
“她們都是壞人是不是……”福臨不僅脫口而出,我看著他,噓聲,拿過他手中的氈帽為他戴上:
“這話不能讓她們聽見,你要聽她們的話,不能讓她們也傷害到你,隻要你沒事,就是保護到額涅了。”
福臨認真的看著我,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在我心裏,隻有您一位額涅,她們不喜歡你,我就不喜歡她們,但是我要聽額涅話,聽她們的話,不讓她們傷害我,不讓額涅難受。”
我含笑點頭,摸摸福臨的麵頰,心裏頭竟然有著萬般不舍,我真的不知道我如今的決定會不會傷害到這個孩子,可是仇,已經不能再阻止我了,她讓我痛苦一時,我便要她痛苦一生。
中秋宴上,哲哲與諸親王貝勒的福晉們高談闊論,諸福晉也都是一臉恭敬隨和的笑容,與烏爾赫尼一同落座的是阿茹娜,原本這中秋宴隻是邀了各府的嫡福晉們,這阿茹娜前來估計是淑妃想閨女了。
布木布泰走到身邊,在我身側坐下為我斟酒,我側眸,看著含笑的她,有些不解:“怎麽著,今兒個莊妃娘娘竟親自為我斟酒了,隻怕我是無福消受了。”
“妹妹是怕姐姐心涼,相用這烈酒暖暖姐姐的心。”布木布泰笑著說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直勾勾的看著她,倒是讓布木布泰笑了,複望著我:“姐姐看著我做什麽?”
“我想你知道你是從何處看到我心涼的,我從未心涼過,又何須酒來暖心。”我淺淺一笑,眼神中略帶輕蔑的笑意。
“姐姐似乎不曾忘記我說過的話吧。”布木布泰眉毛一挑,低聲說道。
“什麽?”
“我曾說過,姐姐的傲是因為有了皇上的寵,才能與我一鬥,一旦失寵,你便再也沒能力跟我鬥。”布木布泰雖是笑顏,也是眼角眉梢的冰冷卻讓人不寒而栗,我依舊是從容不迫的笑臉:
“是麽?即便是沒了恩寵你又能奈我何?”
“榮耀一時的姐姐幾乎是達到了呼風喚雨的地步,可如今呢,還不是孤身一人,妹妹還得謝姐姐將我的兒子撫養的如此乖巧懂事呢。”布木布泰得意的笑著,端起酒杯遞到我的麵前,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看著她:
“孤身一人……哈哈,妹妹當真就以為我如今一無所有到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麽?”
布木布泰微愣,隨即笑笑,恍然道:“對了,姐姐還有個相好的,不過這相好的隻怕是命不久矣了。”布木布泰的眼神陡轉,我心中一驚,直勾勾的看著她。
“姐姐多少時日沒見過皇上了,自然是不知道皇上如今的想法了。這睿郡王府裏頭有人跟皇上告密,說是這睿郡王與十五爺十二爺商議著起兵的事呢,這皇上讓他們一同出征錦州,便是要想法子除掉他們。”布木布泰不緊不慢的說著,我心口一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勾勾的看著布木布泰。
她得意的笑笑:“看著你此時的模樣,當真是大快人心,沒了孩子,失了恩寵,救了一次的相好如今再沒其他法子能救了,瞧你,你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皇上讓他們出征錦州是要除掉他們?”我不可置信的再問了一次,布木布泰點點頭,臉上難掩得意的笑意:
“怎麽,難不成你還想快馬加鞭感到錦州不成?如今你連出宮都難,更別說到錦州了,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孤獨終老吧。”
布木布泰起身朝著其他的福晉走去,一麵敬酒,一麵與之笑談,我看著她,捏緊了拳頭。此刻的我並不在意布木布泰的挑釁,而是在意她的話。
多爾袞伺機起兵的事還有誰知道,是誰給皇太極通風報信的……
之前蒙古兵投降錦州時皇太極都不讓多爾袞帶兵,如今卻讓他隨征錦州,卻不曾想皇太極竟然會想借此機會除掉他們兄弟,皇太極便當真容不下他們麽?
我的心口在隱隱作痛,有些慌亂,真如布木布泰所說,此刻的我當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與他相隔千裏,即便是我想到了法子也不一定能送到他手上,況且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皇太極指不定會找什麽借口除掉他們,借明兵之手也好,借他們在戰場上犯錯也好,總之他們現在的處境可謂是舉步維艱……
該怎麽辦才好,要怎麽樣才能告訴他皇太極正設局等著他們呢……
我借故身子不適先行離席,通往關雎宮的這一路上,我始終想不到什麽法子可以告訴他們,與此同時,我也猜想不到到底是誰向皇太極告的密,難道說皇太極將他的眼線都布在他身邊了麽?
此想法一出,我整個人便為之一振,呆呆的站在關雎宮門口,抬頭望著關雎宮的漆金匾額出神……
安插在他身邊,又隨時能進宮的眼線,不是隻有她麽。
她已經犯過一次錯了,再犯一次便不在話下了,隻不過她到底喜不喜歡多爾袞,我拚了命救回來的人,她竟能將他一次次置於險地,於我是容不下她了。
暮色臨,我獨自站在荷塘邊上,看著荷塘裏早已殘敗的荷葉,聽著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聽著濟蘭說睿王側福晉來了,我微微側身,罷手示意濟蘭離去。
“不知宸妃娘娘讓濟蘭叫我來有何事?額吉在宮裏備好了月餅正等我去呢。”阿茹娜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耐煩,我沒有開口理她,依舊背對著她。
“宸妃娘娘若是沒事,阿茹娜就先走了。”阿茹娜急匆匆的說著,正想離開卻被我一把抓住,直勾勾的看著她。
“宸妃娘娘找阿茹娜來又不說話,阿茹娜隻好先走了。”她看著我,雖然臉上是恭恭敬敬的表情,可語氣似乎不怎麽耐煩。我直勾勾的盯著她,緩緩道:
“似乎你常進宮啊。”
“我額吉在宮裏,自然是常進宮了。”阿茹娜隨口說到。
“我問你,你是不是常在皇上麵前說睿王府的事!”我厲聲質問著,阿茹娜微愣,身子有些僵硬,想要拜托我的束縛,無奈她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隻得任由著我抓著她。
“宸妃娘娘這是何意,我與王爺之間的事需要跟娘娘您說麽?娘娘未免管的太寬了,是,我說過了,你是個連姑父都可以勾引的人,憑什麽要讓他為你身犯險境,伺機起兵,他這是謀反!我自然是不能讓他這麽做的,尤其是為了你。”阿茹娜爭辯著,我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臉上,她驚訝的看著我,有些不可置信:
“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這一巴掌是替睿王打的你,你口無遮攔,幾次三番害他身處險境不自知,還敢強詞奪理。”我怒視著她,隨即甩出第二巴掌,夜色中,耳光的聲音格外響亮清脆:“這一巴掌是我自己打的你,從來隻道你乖巧懂事,從小我便不曾虧過你,不要求你對我像對長輩一般,好歹我也年長你幾歲,這樣不敬,該打!”
阿茹娜用力將我推開怒視著我,沉默片刻後才吼道:“你不曾虧過我,額吉說過,我出生當日,因為你的緣故,我與我額吉險些喪命,這個仇我一直記在心裏,睿郡王又如何!我恨不得他死!是他毀了我的家園,我在草原上過的好好的,為何他要帶兵來攻打我們,阿兀沒了,他就連我們最後的一處棲身之所都要侵占,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受夠了!是他讓我家破人亡,我恨死他了!”
“所以你想方設法嫁給他,便是為了監視他麽?”我有些驚訝麵前的這個孩子,從未想過她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重的心計,簡直讓我自歎不如。
“沒錯,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是我找皇上求他指婚的,我答應替他監視著多爾袞,當初在禦花園我也是故意說給皇上聽的,我就是讓他對多爾袞心存芥蒂,也是我偷聽到多爾袞與阿濟格多鐸密謀後告訴的皇上。實話告訴你你又能如何?皇上與他們此刻都在戰場上,隻怕是皇上已經暗中部署,準備除掉他們為我報仇了,你一個深宮婦人又能如何!誰都阻止不了皇上,尤其是你!”阿茹娜得意一笑,眼中的恨意令我分外震撼,可她的實話更讓我震驚不已。
“你……倒真是讓我意外,不曾想你對他的恨意竟然是如此之深。”我看著她輕聲道。
她笑笑,預備轉身離開,我連忙抓住她,不能讓她離開這裏,她想要掙脫我的手掌與我推搡著,卻不料腳下一滑,我整個人都向後仰去,我連忙鬆開抓住阿茹娜的手,反手撐著地,手腕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正當我全神貫注在手腕上時,卻聽到身後噗通一聲,我連忙循聲望去,阿茹娜由於我的放手整個人栽入荷塘。
她撲騰著叫救命,卻不料荷塘裏的淤泥過多,她越是掙紮便越陷越深,她不停的拍打著水麵呼救,卻不料荷塘裏的水不停灌到她的嘴裏。
“救……救救我……”她的語氣越發的微弱了,一聲比一聲還小,腦袋也在水中不停的沉浮著。
看著這場景,本該大呼救命的我遲疑了,冷漠的看著在荷塘裏漸漸絕望的阿茹娜,暗自捏緊了拳頭,將她的呼救擯棄,轉身揉著手腕子大步離開荷塘,將阿茹娜拋在腦後,不聞不問。
心如鐵石,恐怕便是說的我此刻的心境了吧。
“娘娘,跟側福晉談的如何了?”剛剛步入關雎宮,濟蘭便迎上了輕聲問道,我看了濟蘭一眼,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剛要進屋,便聽見宮外傳來打罵的聲音,我連忙回身,看著宮外走過兩個人。
精奇嬤嬤指著跪著地上的包衣奴才又打又罵,從她的言語中大致聽出是往衍慶宮送東西,卻不料被這奴才給灑了一地,她沒法子交差,隻得在這裏打罵她出氣。
那跪著垂首抹淚的包衣奴才似乎很是熟悉,我連忙上前喝止住精奇嬤嬤,她轉頭看了我一眼,隻是道了一聲宸妃娘娘,便再無其他,想來這後宮的人勢力到如此,一個精奇嬤嬤竟也能對我如此無禮。
“她不過是灑了一盤點心罷了,用得著這樣大呼小叫的,非得讓闔宮上下都知道不成。”我冷語道,精奇嬤嬤似乎也聽出我語氣不是太好,也放下了傲慢的表情,彎腰對著我。
跪在地上的奴才不停的咳嗽著,我吩咐濟蘭將她扶起來,然後一巴掌甩在精奇嬤嬤的臉上,厲聲道:“她病成這樣不讓她好好修養著,竟然還叫她做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