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無親之人

一秒記住

得知對方是暮色村的守夜人,雷加把手從劍柄上放了下來。

“我是……美娜家的客人。”

“哦?”

這名守夜人眼睛眨動了一下,他沒有像美娜父親那樣穿著亮鋥鋥的皮質防具,身上隻是披了一件沉重的粗褐色鬥篷,鬥篷汙跡斑斑,邊緣磨破,看上去生活並不如意。手裏也沒有拿武器,隻是一把普通的鐵鍬。

他把鐵鍬立在地上,一隻手拄著鐵鍬的把頭,一隻手毫無避諱的挖了挖自己的鼻孔。

“這麽說,你就是那位貴族少爺了?”

雷加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美娜父親答應過許淩天要保持低調,結果隻一夜的功夫,連守護墓地的守夜人都已經知道了。雖然他並不是真的貴族,但這種被輕易出賣的事情還是讓他有些生氣。

“美娜父親告訴你的?”

墓園守夜人嘿嘿一笑,“他告訴了路琪,路琪告訴了我。知道嗎,許多震撼世界的名言都是從妓女的床笫間傳播開來的。”

妓女?雷加疑惑的望著他。

墓園守夜人訝異的說道:“你居然不認識路琪?難道美娜父親沒把你帶到她的**?”

“昨天晚上我睡在美娜家的閣樓上。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麽路琪。”

看來昨天晚上美娜父親是想安排這樣的娛樂事項,但最終沒敢說出口。幸好他沒有說,雷加冷冷的想道,如果他敢開口提,自己一定會擰斷他的手臂,不管美娜有沒有看到。

“哦,我懂了,你是貴族,承認睡一個村裏的妓女傳揚出去並不好。”

墓園守夜人狡猾的笑了笑,“但你得承認路琪確實很棒,紅紅的頭發,下邊的毛也是紅的,又軟又濕,稍稍一碰就滿手是水,扭動起來騷的像隻黃鼠狼……”

“夠了。”

雷加板著臉說道:“我沒興趣聽你們三個人之間的風流情事,我隻是來參觀拜訪墓園的。”

“那可就很遺憾了。”

墓園守夜人無奈的搖了搖頭,“根據暮色村的規定,任何不明身份的人都不得進入墓園之中。看到我小木屋裏的那口黃鍾了嗎?我一敲響,全村的人都會帶著武器衝過來。”

“美娜一家可以證明我的身份。”雷加昂頭挺胸的說道。

“那你就需要讓他們陪同你,才能進入墓園。”墓園守夜人朝雷加攤了攤手。

要回去找美娜母親幫忙也不是不可以,但一來一回就會浪費大量時間,而且人多也不好找機會挖墓地苔。雷加心頭一動,試探性的問道:“應該還有別的辦法吧?”

錢他身上倒是有一枚,但那是謝普給他保命用的,絕對不能花。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兩個紅彤彤的蘋果,一把采藥鋤,一口袋肉幹糧。他隨即把美娜母親為他準備的肉幹糧拿出來,“這些食物,少說也值二十幾個銀幣。”

墓園守夜人咧嘴一笑,“到底是貴族少爺啊。”

他伸出剛剛挖過鼻孔的手,接過還帶著餘溫的口袋,低頭看了看,吸了吸口水,卻並不著急吃。

“路琪會喜歡的,我們可以一邊幹一邊吃。她吃肉,我吃她的黑葡萄。”

雷加無奈的歎了口氣,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可救藥,已經完全淪喪在女人的**了,也難怪他的生活如此清苦,甚至被安排來看管墓園。

“我現在可以自由行動了吧?”

“當然,當然。”

墓園守夜人滿口應承,“少爺你就算是想睡在墓園裏,我也不會趕你走的。不過這裏的墓碑很多,有些地方比較敏感,請容許我稍微介紹一下。”

墓園守夜人話裏有話,雷加立刻就聯想到跟尹麗莎的墓穴有關。

墓園守夜人幹幹一笑,抬手指著中央的墓碑群,“這些是暮色村親人的埋葬地,暮色村的村民死後,無一例外都會埋葬在這裏。每塊墓碑上都有墓主人的身份生卒日期以及一句自我評價的墓誌銘。”

雷加順著墓園守夜人的手指望去,隻見中央墓群林林總總,墓碑的排列一直延續到沉霧之中。雷加走到最近的一塊墓碑前,看到上麵清楚的刻著主人的生平,隻是原本的墓誌銘被鏟掉了,簡單的換成了一句:“他死後,被吃掉了。”

“有多少這樣的墓?”

雷加想知道尹麗莎複活後,究竟吃了多少屍體,才讓村民們直到今日仍餘怒不消。

“我明白你想問的問題,不過,不管是被什麽東西吃掉,屍體在地下每天都會腐爛,隻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墓園守夜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走到雷加的身後,朝沉霧的深處揚了揚下巴,“你能看到遠處的夜鼠嗎?”

霧氣很濃,雷加搖了搖頭。“看不到。”

“我也一樣。”

墓園守夜人狡猾的說道:“可我知道那裏的確有夜鼠,它們渾身漆黑,動作敏捷,齒尖爪利,挖開一座棺材的速度比處男的第一次還要快。可是人們隻看到了尹麗莎吃屍體,他們咒罵她為邪惡,對夜鼠的行為卻不聞不問。”

“這麽說,你同情尹麗莎?”雷加問道。

“同情?”

墓園守夜人大笑了起來,桀桀的笑聲讓靜謐的墓園平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息。

笑完,墓園守夜人喘了口氣,繼續用他那油滑的強調說道:“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要說同情,倒不如說我是想上她。哦,天哪,蘋果味的尹麗莎,哪個男人不想嚐嚐她下麵的味道?當得知她的死訊後——我是指第一次死亡,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以為她終於可以在這個無聊陰冷的地方陪著我了,可惜下葬的那一刻,許淩天像個瘋子一樣把她搶走了。不瞞你說,我的貴族小少爺,我甚至曾經動過等她下葬後的當晚,將她挖出來放到自己**的念頭。當然,我隻是這樣想想,還沒有真的無恥到那種地步,聽老人們說,死屍的下麵又冷又幹,像冰塊一樣,我還是喜歡火熱濕潤的,並且伴隨著女人的**的方式。”

“你的思想令人作嘔。”雷加冷冷的說道。

“但我沒有做任何令人作嘔的事情。”

墓園守夜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隻是想操女人而已,沒有女人愛我,我就去操妓女。至少這比自己有老婆還在外麵偷腥的人強得多。”

墓園守夜人指的那個偷腥的人或許就是美娜的父親。從這點兒上來說,他的確不算是最令人作嘔的人。而且,墓園守夜人也並不貪婪,得到肉幹糧後沒有向雷加索要更多的東西,這一點兒,又比美娜父親強。

雷加將厭惡的視線從墓園守夜人的臉上挪開,指著中央墓地左側的那個墓葬群問道:“那是埋葬的是什麽?為什麽隻有一座墓碑?”

“殘骸。”

墓園守夜人毫不掩飾的說道:“是那些被尹麗莎吃掉的屍體的骸骨,許多許多骸骨湊在一起,家屬們已經無法分辨誰是誰了,於是隻能把骸骨埋葬在一起。”

“右側呢?”雷加注意到右側的墓葬群墓碑歪倒,雜亂無章。

“那裏埋的是無名之人、無親之人。”

墓園守夜人解釋說:“無名之人是指客死在暮色村的旅人,村民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所以就隻能安葬在這裏。無親之人是指沒人掃墓拜祭的人,也同樣被安葬在那裏。”

“知道了。”

尹麗莎的墓應該就在右側。雷加不動聲色的朝墓園守夜人揮了揮手,“你去忙吧,我想自己一個人轉悠一下。”

“如您所願,我的貴族小少爺。”

墓園守夜人誇張的鞠了一躬,然後拖著鐵鍬,抱著雷加給他的肉幹糧口袋,洋洋自得的走回了小木屋裏。

雷加目送著墓園守夜人消失之後,才轉身朝墓園的右側墓群走去。

這裏的地麵坑窪不平,與其他墓地相比顯然缺少照料和嗬護。不過想想這裏埋葬的都是無人祭奠的人,雷加也就能夠理解了。

墓碑橫七豎八,有些都已經歪倒在泥土裏,跟雜草混成一片,沒有倒掉的墓碑上麵也蒙著厚厚的塵土,和斑斑的雨漬,上麵也沒有任何文字。

一陣陰風吹來,沉沉的霧氣搖動,把這片亂葬區籠罩起來。雷加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心頭也如有重物壓迫一般——看來,自己要找的墳墓就在這裏。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緊繃,隨即鬆開攥緊的拳頭。

按理說,尹麗莎並不是無名之人,亦不是無親之人,她有合法的丈夫,也有血緣姊妹,是不應該埋葬在這種地方的。但實際上,她的第二次死因,是被憤怒的村民們當成一隻邪惡的怪物,釘在棺材裏活活困死的。她的丈夫許淩天被禁止入內,而她的姐姐膽小懦弱,心中又懷著不可告人的愧疚,不敢前來掃墓……尹麗莎已經成了名符其實的無親之人。

雷加仔細查看,終於發現角落裏孤零零的矗立著一塊尚未歪倒的墓碑,於是邁步上前,伸手拂去了碑上的塵土。

一行小字露了出來。

“這裏埋葬著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因為愛,她被自己的丈夫變成了吃人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