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2章 袍哥(求鮮花!)

事實證明,宋無極的眼光是獨到的,他的妻子也似乎能夠從這種簡單的生意中發揮出一些特別的才能,雜貨店生意不錯。從此以後,他們家基本上不再被饑餓威脅,他漸漸可以不再屈辱地為了幾分錢幾毛錢承受別人的侮辱,最後,當生意穩定之後,他索性不再工作,開始整日地泡在茶館裏。

茶館的老板是一位叫胡凱的中年人,比他大十來歲,人生充滿傳奇。新Z國成立之前,他是一個叫“袍哥”的幫會中人,但是朝鮮戰爭爆發時,他率先報名成為軍人,出國作戰。他閑下來的時候,喜歡跟宋無極說話。他很會講故事,題材大多數是他在袍哥組織中的血腥生涯和朝鮮戰爭的驚險經曆,宋無極很愛聽故事,他們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胡凱自我吹噓,說他的戰友中已經有人做到軍分區司令,他之所以淪落為一個小小的茶館老板,是因為在一次帶領他們偵察班例行巡邏中,遭遇美軍飛機。他因為能說會道,又習過武術,進入軍隊不久就被提拔為偵察班長。危急時刻他這一班之長見識過人,反應極快,立刻滾下大路,躲在路溝中。肆無忌憚的美機超低空飛行,距離地麵隻有十米,來回掃射,直到屠殺完畢才揚長而去。他從路溝中爬出來發現,除了他完好無損外,隻有兩位受了重傷的戰友還活著。回到部隊後,兩位憤怒的戰友指責他搶先逃跑,他據理力爭,最後的結果是他的班長職務被解除,但沒有處分。因為這一件事,他不能再被信任地派往前線,被調到後勤,反而因禍得福,保全了生命。戰爭結束後,他隻得到了一枚誌願軍紀念章。當然,這也並不是一無好處,憑著他的軍人經曆和這一枚紀念章,他的茶館從來不用交納任何管理費用。

宋無極對他的故事表示敬佩,但更多的時候,宋無極是對他從前在袍哥的經曆和這個組織本身更感興趣。這種昌盛於四川一省的民間組織,在新Z國成立前時發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勢力龐大,結構嚴密,徒眾遍布每一鄉每一村。袍哥組織的成員,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會受到熱情的接待和近乎無私的幫助,甚至後來加入“袍哥”成為一種有利可圖的職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組織比政府更有實權,比政府更得到普通百姓的擁護和信任,當人們受到迫害和不公平待遇時,他們不會向政府申訴,而是去找“袍哥”。“袍哥”在一定程度上也起了這種作用,袍哥組織中有嚴密的分工,負責解決這些問題的人會出麵為尋求幫助者出謀劃策,為爭執的雙方秉公處理,如果一旦作出判決,每個人都必須服從執行,否則就會受到殘酷的暴力打擊,遠比政府更加迅速和嚴厲,所以這個組織也顯得更有效力,更具威信。因為它的勢力如此雄厚,當時絕大部分軍閥、政客、社會名流,甚至省主席都曾經加入。新中國成立後,取締一切非法組織,袍哥煙消雲散,銷聲匿跡。

日子像河水一樣平靜地流逝,宋無極在一杯杯劣質茶水中泡去了他的歲月,如果沒有特別的變故,他的一生,很可能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去,像大多數普通的PJ人一樣。但是,命運總是不停地給人不同的選擇,一次,兩次,讓一些人走到他們本來應該走的一條路上來。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對於所有中國人是一個轉折,改革開放開始了,整個國家像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巨人,一天一天地顯示出細微和顯著的變化。那是一個激動人心和充滿傳奇的時期,經曆了那個時期的人回憶往事,無不充滿留戀和自豪:個體戶,萬元戶,自由市場,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新的口號和現象,一夜之間摧毀了人們幾十年的陳舊觀念,許多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一件一件地發生在身旁。具體到PJ,街上多了五顏六色的衣服,多了各行各業的生意人,多了大大小小的店鋪,當然,也多了更多遊手好閑的人,這些人後來大多淪為混混,有的走上黑道。

那時候混混基本上是下午從家裏出來聚在一起,喝喝酒,去舞廳逗逗年輕女孩,吃點白食,從小商販那裏強行賒欠香煙,或者跟看起來像來自農村的混混打架,一般不去別的街上玩,主要是熟悉人朋友少,沒有什麽好玩的。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如何靠做混混來掙錢,所以不能算是黑社會分子,隻能算是不良少年。

但是那個時期一切變化太大,混混們也迅速蛻變。首先是PJ的混混一開始就顯示了與眾不同的凶惡殘暴,不怕犧牲。在大街上,有時候你可以看見橫衝直撞的少年揮舞著自製的火藥槍射擊路燈。沒有什麽理由,僅僅為了顯示他們的勇敢無畏。如果在路邊的排檔喝酒,僅僅因為互相一次不小心地碰撞,就會演變成一場街頭血戰,他們崇尚先發製人,會首先搶過肉案上砍骨頭的刀,毫不手軟地將對方整條手臂砍斷。外出的時候,如果一個PJ人在火車站的售票口與人發生爭吵,他不會猶豫太久,抓住對方的胳膊在鐵護欄上折斷,或者是尋找地上的磚頭將對方的頭拍爆。他們的理由是,既然孤身一人在外,如果不將對方完全製服,就可能被對方打倒,那時候得不到任何人救助,可能橫屍街頭,這就是他們殘忍簡單的邏輯,為了自己的生存,必須把可能的敵人全部打倒。就像叢林中為了爭奪食物和生存的野獸。PJ以某些個人的殘忍和凶惡聞名全國,後來成為臭名昭著的暴力城市。同時。PJ黑道已經漸具雛形,主要來自娛樂業、長途運輸和賭博,形成了幾個有實力的黑道團夥。

但是宋無極沒有多麽在意這些日新月異的變化,按部就班地進行他的慣常生活,一成不變。似乎這一切與他無關。唯一能夠影響到他的隻有兩件事:因為市民開始富裕,貨幣貶值,茶費提高了一角;由於政策放寬,河壩街接連開了幾間類似的雜貨店,他失去了對整條街的壟斷,生意大幅度下降,他和妻子都有些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