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陸九川出聲打斷了洛千予心中的旖旎:
“你真的可以?不然我問問裏麵有沒有人,扶你進去吧?”
他心裏隻有擔心和自責。
小姑娘才嫁給他幾天?瘦了,身上傷著,兩隻腳上也滿是水泡和傷痕。
就連鞋底的腳掌處都幾乎磨平,還有幾個石子紮穿的小洞。
住個院還要受刁難和奚落,歸根結底是他無能,不足以為家人遮風擋雨。
“有人有人。”
女廁裏有人接話,接著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護士鑽出來,眼神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調侃道:
“哎喲,年輕就是好哇,真讓人羨慕!”
“我走了,現在裏麵沒人,你們進去吧,哈哈哈。”
洛千予認出是剛剛幫她換藥的護士,臉上發燙,熱出一層薄汗。
“金梅姐,是你啊。”
她撐著陸九川站起來,想拉開距離,反被陸九川穩穩扶住。
惹得金梅笑得更加曖昧,加快腳步,從她們身邊過的時候,還對她眨了眨眼。
“護士同誌,能不能麻煩你扶我愛人進去一下?”陸九川突然出聲請求。
洛千予本來覺得這點傷不算什麽,被他弄得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忙拒絕說:
“不用啦,我自己能行。”
金梅卻已經挽上了她的另一邊胳膊:
“行什麽行?上個廁所而已,多大的事?沒在這推三阻四的都上完了。”
洛千予像被她綁架一樣拉進廁所,塞到半人高的隔間裏,還伸手要幫洛千予脫褲子。
被洛千予拒絕後,她背過身去嘴裏念念叨叨:
“隻有你們這些年輕人還知道不好意思,我們當護士不知道伺候過多少,有些人能起來都不肯到廁所,讓我們拿尿盆接。”
“我告訴你啊,剛結婚男人心疼你、寵著你的時候,你就得由著他,別逞強。免得以後他不管你,後悔都來不及。”
“醫院裏看多了,我也結婚十多年了,才想明白的這些,你聽姐的準沒錯。”
洛千予聽到耳中,覺得也有道理,趁她分享欲強烈,把她拉回了病房。
“金梅姐,你坐,再給我說說唄。”
“陸九川,把吃的都拿出來,讓金梅姐加個餐,順便給家裏孩子也帶點回去。”
陸九川像個機器人似的,把她塞回病床,又搬出邱正帶的水果糖、雞蛋糕、木薯餅,然後坐回陪護床當隱形人。
金梅對他誇了又誇,客氣兩句往嘴裏塞了一顆糖,又抓幾顆攤在她麵前才放進口袋:
“都是金貴東西,你們留著自己吃,我帶點孩子甜甜嘴就行。”
兩人一來二去,聊得越發熟絡。
直到夜深,金梅才意猶未盡地離開,洛千予又讓陸九川裝了些吃的,硬塞給她。
病房裏再度恢複安靜,陸九川拉了燈,沒多說半個字。
洛千予憋不下去了。
這人行動上體貼入微、言聽計從,臉色卻一直沒好過,似乎顯得她冒那陣粉紅泡泡很蠢。
“你整晚都板著個臉,到底在氣什麽啊?”
“是不喜歡我跟金梅攀關係,還是覺得我想借你戰友和你的關係獲利,準備搞裙帶關係、走後門?”
“我問你,如果我跟你戰友合夥做生意,你是不是也會反對?”
她認為夫妻關係從某種層麵上來說,也屬於長期合作關係,有什麽話說清楚,好過將大把的時間浪費在猜測之中。
索性把問題一股腦全問出來,說完她又覺得語氣有些重,又補了幾句:
“有效的溝通,能解決人際關係中大多數問題,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會尊重你的意見。”
可是病房裏一片死寂,她數了許久自己的呼吸聲,也沒等到陸九川回答。
這算是拒絕溝通?
她氣呼呼地扭動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我沒有生氣,也會學著有效溝通。”
陸九川的聲音又忽然打破寂靜:
“我反對利用,不反對合作,欠下的人情我會想辦法還。”
“以前我是有意疏遠他們,或者說是躲避,因為我過不去那道坎,跟他們沒有關係,我的做法很可笑。”
“有些事再怎麽躲仍在心裏,有些人永遠不會消失,在這方麵我不如年年,今天他給我上了一課。”
“隻是年年生父的死因,我想等他長大些,再親口告訴他,你覺得行嗎?”
他說得很慢,中間還有些停頓。
洛千予耐心聽著,也懂陸九川心裏那道坎有多難邁。她沒有切身體會,就沒資格說所謂的感同身受。
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便順著陸九川的話往下說:
“行。年年現在理解不了,等他長大再說吧。”
“至於你的戰友,我原先隻是覺得,他們是很好的人脈,人品應該信得過,如果有機會合作,達成雙方共贏也算是一樁好事。”
“人情就更不算事了,往來而已,人生在世本來就避免不了交際。”
“總之,你想怎麽相處都聽你的,你沒必要勉強自己。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不久的將來,絕不會缺人脈,更不會缺合作夥伴。”
她的話雖然有吹牛的嫌疑,但絕對保真。
現在剛從集體經濟轉為市場經濟,各行各業幾乎全是空白,可謂處處機遇、遍地黃金。
陸九川沉默片刻,回答她:
“家裏的事我都聽你的,包括做生意。
往後跟他們的相處,我選擇順其自然,跟做生意應該沒關係。”
人還能割裂開不成?怎麽可能沒關係?
洛千予聽完無語到失去繼續交流的興趣,那就順其自然唄。
“行吧,睡了。”
她說睡就睡,一夜無夢。
醒來時,本該在陪護**的陸九川不見蹤影。
張桂芬卻牽著賀年到了。
“千予,我扶你起來洗漱,等下喝完雞湯,把雞胸肉吃完再睡。”
“媽,你是認真的嗎?大清早喝雞湯、吃雞胸肉?”
洛千予話都沒問完,張桂芬已經把她從**拉拔起來靠著,還擺出一副嫌棄臉。
“那怎麽了?吃哪補哪,你還真打算當焉巴的豆芽菜不成?我去打水給你洗漱。”
說罷風風火火地拿上臉盆和搪瓷缸走了出去。
洛千予想說她的傷在肋下,但想到背心底下的小饅頭,如果吃哪補哪,也不是不行。
她向一旁的賀年招手:
“年年來,你吃了早餐沒,等下跟我再吃點吧?”
賀年乖巧地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伸手指了指她的傷口:
“你……是不是很痛?”
病房卻突然闖進來七八個民兵。
“你就是洛千予?”
“是。”洛千予翻身下床,把賀年拉到身後,眼神犀利,“你們有什麽事?”
為首的民兵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有人舉報你是盲流,身份證明造假,事情大了。”
把水打回來的張桂芬,“咣當”把洗臉盆砸在地上:
“誰亂舉報?是不是陳愛香?身份證明是公安局長親自開的,還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