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洛千予剛照麵,就發現洛盼來的褲腿被勾破一個洞,腳上也隻剩一隻鞋。

估計剛從南河大隊跑過來,路上吃了不少苦頭。

洛盼來看見她來了,立即站起來,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向她走了兩步:

“三妹,大姐走投無路了……”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怯怯地看了一眼陸九川。

“我去給你們倒點水。”陸九川把洛千予扶到椅子上,轉身走開。

洛千予伸手拉洛盼來坐下:

“大姐,我傷不能久站。你也別急,坐下慢慢說,發生什麽事了?”

洛盼來剛張嘴想說話,眼淚先“嘩”地流下來,然後伏在她自己腿上,壓抑著聲音慟哭。

把洛千予都看懵了,同是女人,但她也怕女人哭。

遇到什麽事能哭成這樣?

大姐夫死了?還是外甥和外甥女出了意外?

陸九川拿了兩個搪瓷缸放在桌上,對她指了指陸定嶼兩個弟弟的房間,走了。

她坐著發呆,等得周公向她招手,洛盼來的哭聲才變成抽噎。

“阿予,大姐真的走投無路,不想活了……”

她在心裏翻個白眼,又是走投無路,不想活找她說什麽?

搞道德綁架那套,她可不吃。

她一言未發,洛盼來又繼續說:

“我婆婆為了小叔子能進糖廠,求你二姐夫請他那個當車間主任的親戚,到家裏吃飯。”

“第一次來,我就覺得那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結果今天第二次過來,我婆婆就在我的晚飯裏放了東西,讓他跟我睡一個屋。”

“你二姐夫拉的皮條,我婆婆拍的板,你大姐夫他也知道哇……”

“但是他不攔呐,他不救我!眼睜睜看他媽媽……把別人送到他的**,睡他的老婆!”

斷斷續續說到這,她的眼淚又嘩嘩地往下流,時不時的大聲吸氣。

洛千予都有點懷疑,她會隨時哭得背過氣去。

發生在她身上的事,真的挺慘。

但她有力氣跑十幾公裏回望山大隊,也有力氣哭這麽久,為什麽沒力氣把人渣揍一頓?

既然都說不想活了,怎麽不幹脆用這把力氣,直接抄菜刀跟人渣同歸於盡?

反正都要死,剁一個夠本,剁兩個就是賺。

洛千予撇撇嘴,對她不想活的說法表示嚴重懷疑,說是來求助還差不多。

但是這種要死要活,外加有道德綁架傾向的求助方式,洛千予不喜歡。

“大姐過來告訴我這件事情,跟不想活有什麽直接關係?”

“還有,你要求助或者告別,不都應該回娘家嗎?”

洛盼來被她的話噎了一下,抬起哭腫的雙眼看她,抽抽兩下眼淚也沒止住。

“我,我剛剛回爸媽家,媽問清楚後沒讓我進門。”

“三妹,大姐真的沒有地方去了,你幫幫大姐。”

說完她就要跪下。

洛千予拖住她,按回椅子上。

“不是不能幫,但你總得說要怎麽幫吧?你想跟大姐夫離婚?”

她驟然瞪大那雙哭腫的眼,雖然已經腫得瞪不大了,卻仍在努力中:

“離婚?離婚了我能去哪?兩個孩子怎麽辦?”

“哪裏不能去?有手有腳總不能餓死。盡快把自己活好了,再把孩子接到身邊。”

“不行的,兩個孩子跟著他們,我不放心。”

“那你是還想回去?”

“回去?萬一你大姐夫嫌棄我怎麽辦?或者……或者下次那個人還來怎麽辦呐?”

洛千予算是聽明白了。

這是怕麵對新生活的挑戰,放不下孩子,沒勇氣離婚;想回去又擔心日子過不好。

人每天都在做選擇,哪有那麽多既要……又要……

她打了個哈欠:

“大姐,現在已經很晚了,陸九川今晚睡他弟弟房裏,你先跟我回房間吧。”

“拿套衣服洗個澡,然後睡一覺,明天你再慢慢想。”

洛盼來呆坐了半晌,站起身把手往衣服上搓了搓,伸手扶她的手臂:

“謝謝三妹願意收留我,太晚了,我先扶你回房間。”

兩姐妹進了房中,洛盼來洗過澡又怎麽都不肯上床睡。

說她自己身上很髒,睡洛千予夫妻的床不好,硬要睡地上,連枕頭也不要。

洛千予拗不過她,隻好讓她翻出糊牆剩下的舊報紙,墊在地上,枕她自己換下的髒衣服。

吹熄燈後不久,洛千予又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估計是壓抑著不敢哭出聲來。

洛千予暗暗歎氣,可憐是真可憐,但為什麽不爭氣呢?

姓洛的這家人裏,也就這個大姐算有人情味,不帶目的關心過她。

能幫她是願意幫的。

隻是,洛盼來至少要選一條路走。

要麽自己願意跳出泥潭,要麽回去硬氣起來把日子過好,否則她想幫忙也無處下手。

她沒想到,次日剛吃過早飯,洛盼來的婆婆倒先打上門來了。

“洛盼來是不是在你們家?大半夜跑到妹夫家裏像什麽話?趕緊把她交出來。”

“老公丟在家裏不管,兩個孩子餓得哇哇哭也不管,有這樣當老婆、當媽的人嗎?”

來之前她已經去過洛大山家裏了,身後跟了不少人。

話也說得難聽得很,直接站在院子外麵罵,讓人圍著指指點點。

站在她身邊的洛盼來老公劉愛國埋著頭、苦著臉,一言不發。

張桂芬抄了把竹掃帚,站在院子門口,站出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大清早吞了多少糞?跑到老娘家門口找罵?”

“人家兩姐妹感情好,串串門怎麽了?你這種糞坑裏爬出來的蛆,滿肚子裝的都是大糞,看什麽都髒。”

“你兒子手腳健全,看著也不像腦子有問題,還要人當沒滿月的小孩照顧?他也餓哭啦?你這個當媽的怎麽也不管?”

“嗬~tui……沒見過這樣當蛆的人!”

她一頓輸出又快又猛,站的位置本就高出一截,再加上個子高大,簡直是全方位的碾壓。

圍觀的人跟著她的話嘲笑起劉愛國母子。

劉母氣得差點撅過去,又想不到什麽好詞罵回去,臉像調色盤變了幾變,說:

“你才腦子有問題,神經病!瘋子!”

張桂芬把掃帚“唰”地一下伸出去,差點送到她的鼻尖:

“瘋子可是會打人的!想不想試試?”

“哦,不對,你是蛆,打你可能還要浪費我一把掃把,你真是賺大了。”

旁邊的人又是一陣哄笑。

洛千予特喜歡看她婆婆罵人、打架,扭頭對扶著她的洛盼來說:

“我婆婆這也是一種漂亮的活法。”

她本來想借此點一點洛盼來,卻見洛盼來的眼神已經跟外麵的劉愛國對上。

劉愛國眼裏有內疚、有慚愧,還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也許是感情。

她歎息一聲,問洛盼來:

“大姐夫估計是想你回去,你要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