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村民都走了。

熱鬧的老屋子一下子安靜下來。

院子門口有四把竹椅,還有一個火堆。

大家穿的厚厚的坐在椅子上。

火堆在中間。

風很冷,火很熱。

“在這裏就可以看整個村子,像不像一個巨型的瓶子?”枝枝指著前麵村子的路燈。

路燈是村子外圍一個大圈,真的像一個大瓶子,閃閃爍爍。

而瓶子裏頭,有的燈關了,有的燈開了,則像是裝在瓶子裏飛舞的螢火蟲,忽閃忽閃的。

周圍都是烏黑的大山。

大山中一個閃爍的瓶子。

很美。

秀才爺爺心情很好。

不停的朝火堆裏丟土豆。

火堆燒的旺旺的。

周爸爸從屋子裏拿出了一個錫酒壺,裏頭是村民自家釀的大米酒。

酒壺放在火邊,烤了一會。

就散發出淡淡的酒氣。

有大米的香味,還有酒糟的醉味。

周爸爸拿了四個杯子。

兩個杯子倒的多,兩個杯子倒的少。

多的給老秀才和自己。

少的,給枝枝和成俊。

陸成俊接過酒杯,有點手足無措。

他還從來沒有喝過酒的。

“沒關係,這是生薑紅糖熬過的,這邊做月子的女人都喝的,冬日裏喝一口,全身都暖和了,晚上睡覺就不冷了。”老秀才開口道。

枝枝也跟著道:“我五六歲的時候就能喝一瓷缸杯子呢,很甜的。”

陸成俊拿著杯子,放到嘴邊,輕輕的抿了一口。

果然感覺,立馬到喉嚨了,是甜的,還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味道,淡淡的辣,他又喝了一口,這次倒的有點多,那一小杯全部都入喉嚨了,瞬間覺得手腳好像都熱起來了,暖暖的,綿綿的。

小臉也立刻紅撲撲的。

他皮膚非常白,剛來的時候,白的跟白紙一樣。

老秀才和周木還私下抱怨過:“不知道怎麽養孩子的,這樣病怏怏的,看著活不長的樣子,造孽了。”

周木有很冷酷的一麵,甚至可以說睚眥必報,那群廣南的客商,就因為調戲了枝枝,周木能處心積慮的把他們的項目全給坑了,花兩倍價格賣地,之後建野生動物園,看著花費巨大,可是原來那些地,他後來又隻用了半價再買回來,還連帶的買了更多。

可是周木心底更有柔軟的一麵,所以對這少年很容忍,即使是男孩,看他和枝枝在一塊,周木也沒有太阻止。

就覺得小男孩活著這樣,挺可憐的。

來這麽久,沒見他爸媽打電話。

就見他給爺爺寫了信,也沒人過問。

枝枝要是去別人家,自己肯定會擔心的,每天一個電話要有的。

況且這小孩還看著病怏怏的,每天身上帶著幾瓶子藥,一來就暈菜了,就這樣,他家人都能不管,心真大!

實際上陸老爺子給孫子配備了中海大院的保鏢,以為沒啥問題的,畢竟這保鏢是保護國家領導人出行的,而且孫子隻是去筆友家玩,寫信回來也挺好的。

而陸錦華還在執行任務,現在不知道在哪個疙瘩,完全不知道兒子居然一個人出來旅遊了。

柳陌和女兒又去參加時裝周了,柳陌很是心動,很想自己也做一個高端定製品牌,兒子這邊有老爺子照看,她很放心。

所以就變成,大家都以為有人管陸成俊,實際上都沒有人。

喝了三分之一杯酒的陸成俊有點興奮,紅潤的臉蛋在火堆照耀下更紅了,話都比平時多了一些。

還主動討酒喝。

周木想著枝枝喝一大牙缸都沒事,這小孩還是男生,喝一點也沒有關係,就又倒給他半杯。

就見他抱著酒杯,小口的舔了一口,然後仰頭一倒,一咕嚕又全喝進去了。

周木還覺得有些好笑。

“好酒量啊,看不出來成俊這麽能喝酒。”老秀才在一邊笑嘻嘻的誇道。

他是老酒鬼,隨便喝兩斤白酒都沒事,在他看來加了紅糖的米酒就是跟可樂果汁沒區別,也沒有往心裏去。

枝枝更是如此。

一口喝完,也再倒了一杯。喝完全身熱融融的,很舒服。

烤火堆是外頭熱,喝酒是身體裏頭熱。

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土豆很快就烤熟了,老秀才拿著鉗子從裏頭撥拉出來一個個黑蛋蛋。

燙手的很,到外頭,冷風一吹,就稍微涼一些了。

枝枝伸手把黑疙瘩,掰成兩半,就露出了裏麵粉粉綿綿的土豆,冒著熱氣。

她遞一半給成俊。

陸成俊還是第一次這樣吃土豆,他平日很有潔癖,絕對不願意這樣沾著泥土吃東西。

可是今晚第一次喝酒,活潑的不行。

不僅僅接過來,三下五除二的吃掉了,還努力的幫周爸爸和周爺爺剝土豆皮。

很快,他自己臉上都沾著黑灰,手也黑乎乎的。

土豆有點幹,他又要了一杯米酒。

溫溫的甜甜的微辣的米酒,配著烤出來的焦香的土豆,這大概是最好的搭配了。

寒風,火堆,老宅,小村,還有漫天星辰。

臉頰像花貓一樣的陸成俊笑嘻嘻的開口道:“我媽媽要知道我現在這麽開心,一定會很難過,說不定回去又給我喂藥,讓我吃了躺**,她好哭哭啼啼的找我爺爺……”

說完,又喝了一杯酒。

然後歪著腦袋,靠椅子上,居然睡著了,嘴裏還喃喃的道:“媽媽不要給我喂藥……”

睡著的少年,都淚流滿麵,淚水把臉上的黑灰都給衝沒了。

枝枝和爸爸還有秀才爺爺目瞪口呆。

一陣寒風吹來。

老秀才開口道:“抱他進屋睡覺吧。”

周木站起來,把少年抱起來,很輕,好像比枝枝還輕,後背隔著羽絨服都能摸到脊骨……

風吹著少年的卷發飄,吹著少年羽絨服帽子上的貉子毛也在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