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阿花又陪劉英去了醫院,這下,終於查出感冒發燒的正主了。原來,劉英感冒發燒不是因為什麽流感,而是因為感染了艾滋病毒。艾滋病是一個性病,通過**傳播。
劉英入行前是沒有這個毛病的,因此肯定是某個病人傳染給她的。當劉英從醫生口中知道,這個毛病是會傳染給其他人的時候,她就不自己接客了。
“她怕傳染給別人。”阿花說:“雖然剛開始入行,劉英是為了報複,但是她最終還是怕傷害別人,她就是這麽好心,就像一開始,就把我們這麽多人收留了一樣。”
在這之後,劉英在這個病上花了很多錢,但是除了把症狀緩解以後,就是不見得好。一次又一次,她逐漸絕望了。雖然,在她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以後,從醫生的口中,她了解到這個毛病目前是治不好了以後,她還是很倔強地想把自己治好。
“她覺得自己才三十幾歲,熬一熬,沒準就能熬到有救的那一天。”說著說著,阿花就哭了出來,邊上的其他幾個站街女在聽著,她們也跟著啜泣起來。
我聽著劉英的故事,心裏頭也不好受,被她們這麽一刺激,眼淚水也嘩啦啦地流下來了。
“那天,我聽她跟我說你勸她不要幹這一行了,還要養她。”阿花說:“可是,不是她不想轉行,而是想轉也轉不了……”
劉英被確診以後,一度想把鋪子轉給阿花,自己去謀個正當職業。可是,一來她沒有文化,二來她有著艾滋病史,她本來有找到一個洗盤子的工作,但是餐飲行業要有健康證才能上崗,因為她有艾滋病,健康證就做不出來,結果連盤子的邊角都沒有摸到就被辭退了。
這之後,她有前前後後,先後找了收營員、清潔阿姨等工作,但都是因為她是艾滋病人給退了回來,兜兜轉轉一圈,她隻能回來,又做起了老行當。
回來後,無論怎樣,她都不再自己接客了,而是在店外頭拉客。她又收了好幾個失足女,給她們提供住所和接客的地方,自己收提成。她也跟地頭蛇打交道,通過免費給他們提供服務,讓自己的小店得到保護。
“她給我們每個人提供**,讓我們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接客,就要帶套子,如果碰到客人不帶套,就拒絕上床, 如果他們耍流氓,她就叫地頭蛇把這些人都揪出去。”阿花說:“我們都很感激她。”
“叫你幫忙看店的那次,是因為有個女孩子宮外孕大出血了,後來沒辦法就把子宮給切掉了。”阿花說。
“她沒有帶套嗎?”我問。
“她帶了。”阿花說:“但是沒有想到,那個混蛋竟然在套上戳了洞。後來,我們把那個混蛋從小靜街裏頭揪了出來揍了一頓才知道,原來這家夥養了十幾年的兒子,結果在小孩子出車禍的時候,需要血,他自
己的竟然不行。才知道原來他兒子跟隔壁老王是一個姓。他給帶了十幾年的綠帽,幫人家養了十幾年的小孩。”
“這混蛋受刺激了,跟他老婆離了婚,出來報複社會。嫖女人從來不帶套,被強製要求了,就在套上戳洞,小靜街上已經有好幾個人中招了。”阿花說:“我們把揪他的時候,小靜街上其他被他害的人也出來幫忙了。也算是出了口惡氣。而這些,也多虧了劉英的幫忙,要不是她起頭,估計還有很多人要被那個混蛋害死……”
在這之後,阿花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劉英的事情,這中間,在場的幾個女子也告訴了我她們和劉英的故事。我聽了以後,內心十分糾結。原來,這麽一個被我認為是無可救藥的女子,竟然有那麽多得無奈,她吃過的苦,遭遇的人間辛酸事,不比我所經曆地要少。可是她經曆了那麽多,她還是不願意害人,也不願意自己身邊的人被人害,她最後還是保持了人性中最初的善良。
“雪妹子,她在康市認識的人不多,這兩天來吊唁的人也差不多來完了。明天殯儀館的人就要把她拉去化了。”阿花說:“她生前有跟我說,如果她有一天過世了,就拜托我把她的骨灰帶回家鄉去。但我跟她不是一個地方的,她家怎麽走我不怎麽清楚。你母親是和她一個地方的,我聽她說你回你母親的老家去過。所以,我就想麻煩你,帶我過去,把她的骨灰交給她的家人,完成她的遺願吧。”
我答應了。於是,我馬上回去找老師請了三天假,幫阿花料理了劉英的後事。
章二天,我跟著他們,送劉英上了路,下午,我簡單收拾了一下。第三天早晨三點就起了床,和阿花一起出發了。我們坐了半天的大巴,又坐了兩個鍾頭的電瓶車,騎了兩個小時的毛驢,打聽了好幾戶老人家,終於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找到了劉英的老家。
這是一座用的黃泥土石壘成的房子,屋子外頭有一個院子,裏頭種著兩顆棗子樹,枝丫露在外頭,不知是因為天氣冷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棗子樹上的葉子已經快要掉光了。零星的那幾片葉子,掛在樹杈丫子上,在風裏頭打著轉,眼見著也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院子外圍著一堵牆,也是用黃泥土石壘成的,不高,一眼就能看到裏頭的狀況。牆上沒有成品的門,就在正中開了一道口子,算是入口。
我們沒有看到人,就見著裏頭有一隻不胖不瘦的褐色土狗在看著一群雞。許是我們帶著劉英的骨灰盒子,那土狗看到我倆進來,不叫也不咬,就是繞道我們後頭,嗅了嗅盒子上的味道,衝著我們搖著尾巴。
“請問,劉英家是在這裏嗎?”阿花大聲喊了幾句,就在院子裏頭站著,沒有走進屋子。
過了一會兒,一個瘦小的老太太走了出來,身上穿著一安靜靛藍粗布料做的襖子
,腰上係著一條灰白的的圍裙,頭發花白,臉上都是褐黃的褶子。
她像是沒有見過生人的樣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也不說話,就是警惕地盯著我們看。
“你好,請問劉英的家是在這裏嗎?”阿花繼續問。
老太太搓著圍裙,上上下下把我二人打量了好幾圈,沒有回答。“老太婆,誰啊!”這時,一個渾厚又耐煩的聲音從屋子裏頭傳了出來。緊接著,一個駝背的老頭子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邁出了大門。他的眼白很渾濁,似乎看不大清,就拚命瞪著眼睛。老太太見他出來了,就不再打量我們倆了,她趕了回去,把老頭子攙扶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跟老頭子說:“兩個女娃子,來找英丫頭的。”
“啊?英丫頭?”老頭子雖然眼神不大好,但是耳朵還是靈光,他說:“英丫頭早就出去了,不住這裏了,你們去城裏找她吧!”
院子裏的土狗見到老頭老太出來,就搖著尾巴從我們身邊跑到了老頭老太的邊上,在他們腿邊搖著尾巴,還用腦袋蹭著老頭的腿,嘴巴裏“唔呀唔呀”地叫著。
“你這個狗東西,啞了你了!來了兩個大活人都不叫!小心我把你給宰了吃了!”老頭揮動著拐杖,作勢要打土狗。
這隻狗繞著老頭老太轉了一圈,輕快地躲開了老頭的拐杖,隨後,又伸長了脖子,衝著老頭老太嗚咽了幾聲,接著,又搖著尾巴,跑到了我們身邊,饒了一個圈,然後,立了起來,用兩條前腿扒拉著阿花身上斜背著的,裝著劉英骨灰的盒子。看看阿花,又看看老頭老太,“唔呀唔呀”地交喚著。
“狗東西,對著生人這麽親!白養你了!今天就把你宰了!”老頭揮動著拐杖要衝過來。
“老伯伯,您別衝動,我們是來送劉英的。”我趕忙說。
老頭子一下子停住了。就像是按了暫停鍵,他立在那兒,跟個石頭一樣,老太太走了過去,把他的手放了下來,對我們說:“你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英丫頭出事了?”
我和阿花交換了一下眼神,最終,還是阿花開了口,她把身上的包解下,從裏頭取出盒子,雙手捧著,對老頭老太說:“我們是劉英的朋友,她生病過世了,這是她的骨灰,她生前告訴我們如果她哪天過世了,就拜托我們把她的骨灰帶回來。在城市待了這麽多年,她最終還是想回來。”
“什麽?你再說一遍!你說這是英丫頭?!”老頭子用拐杖敲著地,把地上都敲出了一個碗形的坑。老太太又開始搓圍裙了,她目瞪口呆,哈喇子流下來了都不知道。唯獨他們家的這隻大土狗還在繞著我們轉圈圈,望著阿花手上的盒子,不時立起來,扒拉幾下。
“是的,我們是來送她的骨灰的。她生病過世了,她還是想家的。我們就把她送回來了。”阿花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