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我來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裏,隻見那裏擺著四條石凳,恰是按照東南西北的方向排布,這四個石凳子的中間立著一張圓形的桌子,似乎有好久的曆史了。說來也是奇怪,我在小靜街混跡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麽一個地方。

“這裏以前是個亭子,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陳阿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結果有一次小靜街改造,就把這亭子給拆了,就留下了這幾張桌子椅子。”

“你不知道。”我說:“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這裏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是很少。”陳阿美拿出張紙巾,輕輕拂去桌椅上的灰塵,然後邀請我坐下,待我入座後,她也坐下了。

“潘雪,你看。這些都是我在垃圾桶裏找來的。”陳阿美從懷裏掏出一堆泛黃的紙張,跟我說:“這麽多年,我一直貼身帶著,如果是去接客人,我就把這些藏在床底下。”

我從她的手裏接過這些,發現這些泛黃的紙張本來都是碎片,現在全都被膠布一塊一塊的拚接起來了,有些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還有一些紙片上的內容跟整篇內容不一樣,甚至根本就句不成句,文不成文。

但是就從這些支離破碎的版圖中,我拚湊出來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故事。

“阿美,這些是?”由於上頭的內容過於震驚,我甚至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

“因為我老是看到老陳在我們老板娘辦公室進進出出,就長了個心眼。”陳阿美說:“有一次,我有事情找我們老板,結果進去的時候看到她把幾張紙頭撕了扔垃圾桶裏。我感覺有什麽不對,就在那天晚上,清潔工把老板辦公室的垃圾打掃出來的時候得到了這個垃圾袋,並且在裏麵找到了這張紙頭。”

“我把它拚了起來,發現上頭講得就是老陳和這裏老板娘的交易。我越想越怕,剛開始甚至不敢相信這一切,於是就一直收集這些東西。現在,就基本上是你手上的這些了。”陳阿美說:“有一些撕得實在是太碎了,我沒有辦法,隻能按照形狀和大致意思拚個大概。”

自然,普通的交易也沒什麽。但是,在這些張紙條上,我不僅看到了居住在我們福利院的女孩子的名字,還看到了她們的學曆、身高、外貌。更可怕的是,在他們的名字後頭,竟然標著這些女孩子的價格。

在一張意思稍微能看得明白的紙頭上,我見著上頭寫著一段話,上頭的一些內容是這麽寫的:“今收到陳海的貨三人,名字……身高……,總價13600元,已付清。收款人:陳×”由於下頭的落款人的簽名十分潦草,我辨別不清楚,但是從陳阿美的口中,我得知這個就是她們老板娘的簽名。

在這一長串的名單和交易文書中,我看到了陸心怡的名字,上頭說陸心怡大概在兩年

前就被老陳賣到了這裏。我問陳阿美是不是有這麽回事,她跟我說,她跟陸心怡的確見過幾次麵,但是因為陸心怡知道陳阿美和我比較要好,就沒有跟她多說過幾句話。

“其實按照陸心怡的脾氣,我應該早就被她找茬了。”陳阿美說:“但是,因為碰到她的時候,我已經在跳舞了。我們跳舞的幾個在老板娘麵前能說得上話,她就不敢把我怎麽樣了。現在下來,我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這些,我讓陳阿美把昨天在夜場跟我講得,關於她是怎麽被騙,又是怎麽被虐待、被強暴等的經曆說了出來,然後把它們全都用數碼相機的視頻功能記錄了下來。

“阿美,為什麽你現在看上去這麽憔悴。昨天晚上你還不是這樣的。”我問道。

“潘雪,你不知道,我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了,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陳阿美說:“你昨天看到的都是我化妝化出來的,我每天晚上都可以用掉小半盒粉。但是最近,我發現我過敏得很嚴重,敏感到隻能用一種粉,昨天我把它用完了,今天又要去買了。你看,我把它帶出來了。”

說著,像變戲法般,她把一罐精致的空盒子放在了桌上,我見著這個小巧玲瓏的盒子,想到陳阿美的人生也和這個空盒子一樣,被掏空了,隻留下殘存的幾縷香魂和一點執念依附在殘破的肉身之上。

如同一具上了枷鎖的行屍走肉,徘徊在人世間,既孤獨又絕望。她讓別人感受到了快樂,消耗的確實自己靈魂和肉體。這是一條用血和肉鋪就的道路,鋪路人叫陳海,用的是陳阿美的肉體和靈魂,從走著的是一個個尋歡作樂的放浪靈魂。

接著,我拍了幾張陳阿美身上的傷疤就回去了。她送我到了路口,然後衝我笑著揮了揮手,表示感謝和再見。我仍記得她最後的話:“潘雪,你一定要告發老陳,別讓福利院的姐妹們再受騙受苦了。”

陳阿美,我的第一位閨蜜,這個除了陳宇飛以外,我最親近的人,一個抱著對美好未來、對善良的收養人的憧憬的小綿羊,最終還是被一群披著羊皮的狼給欺騙了,她落入了群狼的嘴巴,在絕望中掙紮,剛剛出來看世界就被告知已經不久人世了。

我好難過,好憤怒,但是,我不能絕望,我拚命搜集這些資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眾人看看老陳這個“康市好人”的真正嘴臉。我不能讓他們再無所非為下去,絕不!

跟陳阿美告別後,我沒有去學校,而是來到了寬窄巷,進了我、胡峰還有陳宇飛常常聚集的店裏。我們跟老板的關係很好,就連陳宇飛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也是寄到他這裏的。

因此,我把陳阿美給我的資料,還有記錄著視頻的儲存卡全部寄放在了這裏。這裏的老板看到我情緒低落,料到了我遇到了遭糕的事情,他很善解人意,及

時給我做了一杯檸檬水,這是我最愛的飲料。

他問了我情況,我示意他關了門,而後,吸著飲料。把事情簡單地跟他講了一遍。

“什麽?你們的老陳在販賣人口?這都是什麽年代了?”意料之中,老板目瞪口呆:“這個跟他同流合汙的女老板還是陳宇飛的親媽?!都是年輕女孩子,她是怎麽下得了手的?”

“她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會扔,還有什麽下不去手的?”我說。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是我心裏還是挺好奇的。

也許,陳宇飛礙於麵子或是別的什麽的,跟他親娘斷了聯係,貌似還很恨他的母親。但,如果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呢?於是,我決定找個時間,親自去問問他的母親,為什麽要拋棄陳宇飛。

這個周末,也就是模特比賽報名的最後一天,我又來到了這家夜總會,這天,我是白天過去的,因此,並沒有看到陳阿美,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個狀況了。

雖然我沒有遇到陳阿美,但是我遇到了陳才明。他穿著保安的製服,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他把我攔了下來,問我幹嘛去。我用找老板谘詢比賽事項為由,從他那裏獲得了通行證。但是我不知道老板辦公室在那裏,就死皮賴臉地拜托他帶路。

他答應了,在路途中,我從他的口中得知,是老陳把陸心怡送到這裏來的,而他,為了保護陸心怡,也跟著過來了。現在,他已經是陸心怡的男朋友了。

正當我誇他終於夢想成真的時候,他把我帶到了辦公室門口。他囑咐我先到門口等會,他進去跟老板說一聲。

我答應了,結果,他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然後,他對我說:“我們老板現在正在和人談事情,她讓你在外頭等會。好像就是談模特大會的事情。”

接著,他從邊上搬了把椅子,放到了辦公室門口,讓我坐著等會。

“好吧,那我就等會吧。”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謝謝你,你去忙吧,我自個兒等著就行。”

“好,你有事情可以叫我,我就在邊上。”說著,陳才明跺著方步離開了,看上去還挺有範的。

我坐在椅子上,靠著牆壁,想著事情。講真,對於待會的見麵,我是既期待又緊張。我不知道這個拋棄了陳宇飛的家夥會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更不知道她會怎麽待我。

“你好,我是陳宇飛的朋友潘雪,我想問下……”“嗨,老板,你是陳宇飛的親娘對吧,你為什麽要把他扔了啊……”“我知道你的一個秘密……”我反複演練著開場白,生怕見到她,我的腦子會生鏽,我的舌頭會打結。畢竟,在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中,陳宇飛的母親是一個身世可憐但是又自甘墮落,隨後又拋棄親生子,轉手賣女人的類似黑社會老大般的可怕女人。突然,隨著門的打開,這一切謎題都解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