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人的感情是粗糙的。

全世界的人的感情都是粗糙的。

可能這與語言有關係。

當語言不能夠通過細微的表達方式來完美的體現內心的情緒變化,隻能用簡單的一兩個詞來概括所有時。

以這種語言為主語言的人類的感情,也是簡單的,粗糙的。

他們不會說出“胸有猛虎細嗅薔薇”這樣意境十足的話,他們隻會說“我他媽怎麽了”的話來。

聯邦人就是這樣,全世界的人都是這樣。

一兩個詞,三五個詞,所有人都在用。

從路邊剛剛下班的流浪漢,到電視機前的中產階級,再到一部分資本家。

大家的感情都很直接,很簡單,很簡練。

特魯曼先生用五個小時的時間把聯邦的過去和未來展現在人們的麵前,他沒有用太多華麗的辭藻。

他也用不了。

他隻是相對平白直敘的說出來,就足以震動每個人的神經!

人們的歡呼聲仿佛具有不可思議的感染力,傳播性,就連貴賓看台裏,都有些人的被調動起情緒跟著走。

林奇點了一根煙,看著大屏幕中的特魯曼先生,這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如果有人要為聯邦的曆史重新提名,那麽這段曆史,他的名字就叫做“特魯曼時代”。

人們沒有因為喬安娜的醜聞厭惡他,至少來的人沒有那麽厭惡他。

看著他站在那,站在萬眾矚目之中,站在世界的中心。

林奇歎了一口氣。

噴出的煙霧在麵前繚繞,他夾著香煙的手托著下巴,腦子裏卻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大人物的公開演講,總會有類似“答記者問”這樣的環節。

有時候他們隻會回答記者的提問,不過也有時候,會回答民眾的提問。

特魯曼先生打算在一周後,完成對《反壟斷法》的修正草案,正式簽字讓新的《反壟斷法》生效。

讓它生效很簡單,但如何維持下去,則比較麻煩。

他希望能和民眾們更多的接觸,把自己真實的想法更多的傳遞給民眾。

當民眾們的力量團結在一起,就算是資本,也無法動搖!

能來現場的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那些明顯的反對派根本不會有進來的機會。

換句話來說,能來這裏的,其實都是“自己人”。

等人們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演講進入了下一個環節。

“接下來,我會回答一些你們的問題,我希望你們在提問之前能準備得充分一點,至少得讓我,還有其他人,知道你們到底想要問什麽。”

特魯曼先生說完,就有很多人高高的舉起手。

有些人是安排進來的,他們會問一些相對容易回答的問題,這些人基本上都戴著白色或者藍色表帶的手表。

特魯曼先生沒有選真正的自己人,他隨便選了一名現場的觀眾。

那個家夥被選到時,激動得不能自己。

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性,他站起來,輕咳了一聲,“總統先生,我……我現在很激動!”

在人們善意的笑聲中,他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大家都聽不清楚的。

不過很快他的聲音就大了起來,“總統先生,我的孩子上了大學。”

“我感謝您對教育方麵的改革,雖然我們貸了款,但能讓他上大學是我們家所有人的願望!”

“我想問的是,以後我們的工資,能提高到多少?”

“社會福利方麵,會不會有什麽新的變化。”

有人在下麵起哄,說他問了一些蠢問題,不過也有不少人認為他問的問題很對。

對絕大多數社會底層人士來說,每個月能賺多少錢,就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了。

特魯曼先生笑著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是很多人都關心的問題,我雖然沒有答案,但我相信你們每個人都會滿意!”

“十年前,布佩恩地區的最低工資是一個月二百二十五塊,那個時候的物價並不會比現在的便宜的太多。”

“但看看十年後,在物價少量提高的情況下,布佩恩地區的最低工資標準,已經漲到了四百塊以上。”

“接近增加了一倍!”

“如果你們有誰願意拿出一些時間去查詢一些資料,你們就一定會發現。”

“人們收入的增加最快一段時間,就是最近的幾年。”

“社會發展,國家地位的提高以及戰爭的爆發,這些東西其實並沒有破壞我們的生活,反而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

“按照目前的增長率,我相信要實現最低工資標準一千塊,也許就在十年後!”

人們聽到特魯曼先生對未來的暢想再一次瘋狂的鼓掌和歡呼!

人們都難以想象當自己一個月收入一千塊時,那將會是怎樣的一個社會——

有時候人們總說社會中下層蠢,的確是這樣。

他們忽略了當他們在最低工資標準有二百二十五塊時的生活,與現在最低工資有四百多塊時的生活沒有什麽不同的本質。

自然也不會意識到,就算收入的最低標準有一千塊時,該買不起的東西還是買不起,該看不起的病依舊看不起!

數字不會騙人,但數字代表的東西會騙人!

當然,林奇覺得特魯曼先生自己,也未必完全清楚這些。

接下來一些人的提問都相對的溫和,至少不那麽鋒利,會刺傷人!

他們的問題總是圍繞著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上學,就業,收入,社會環境等。

直到,新的提問者站起來。

新的提問者看起來並沒有加入到“狂歡”的人群中,他的表情很冷靜,一點也不狂熱。

也許正是因為他過分冷靜的模樣,讓特魯曼先生忍不住想知道他要問什麽。

話筒被傳遞到這名提問者的手中,他拿起話筒,拍了兩下,擴音器中傳出了相應的聲音。

他略微低下頭,抬眼看著特魯曼先生,這讓他的眼白顯得更多一點,看起來有點……讓人不舒服。

“總統先生,為什麽你不談一談在戰爭中我們死去的那些孩子,以及對那些孩子後續的處置方法?”

“是因為你打算回避有關於最近發生的事情嗎?”

“還是說你打……”

他的話筒被人從他的手裏搶走了,他也被人按回到了椅子上。

攝像師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應該轉移畫麵,但有些遲。

那個家夥被按在椅子上的畫麵被清楚的投放到大屏幕上,反而因為後續鏡頭的轉移,讓一些民眾有些不滿。

這些人啊,就是蠢。

沒有什麽堅定的立場,一會這樣,一會那樣。

現場出現了一片嘩然,特魯曼先生的表情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考慮過是不是要談這個問題,但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談。

二十多萬人的死亡,幾十萬人的受傷。

看上去這場戰爭的結果遠遠比彭捷奧人好的多,在戰爭結束之前,他們的死傷統計就超過了兩百萬!

現在都不知道具體會有多少!

也許有三百萬?

比起彭捷奧,聯邦這點傷亡完全算得上是“輕傷”。

但真正的問題在於聯邦政府對近七十萬傷殘軍人的救助問題。

這才是大問題。

二十萬死亡士兵的撫恤金就用掉差不多三十億,然後七十來萬傷殘軍人中,去掉一部分並沒有喪失勞動力和生活能力的輕傷,較輕的殘疾。

剩下大約還有四十多萬中重度傷殘,這些都是失去了工作和生活能力的。

對於這部分士兵的處置方法,就是一次性給予十五個月的工資。

然後每個月給一部分救助,這部分其實很少,幾十塊錢到一百多,還不會持續太久。

但,僅僅是一次性給予的各種傷殘死亡撫恤金,就超過了一百億。

加上退伍之類的各種延續的原因,軍方和聯邦政府在戰爭結束之後,反而又一次拿出了一大筆,約一百八十億到兩百億左右用在這裏麵。

戰爭本身就是大量消耗資金的行為,加上三個新的州正在開建,各項國際援助等各種問題。

總之現在聯邦政府的手頭有點緊張。

除了這一點外,聯邦本身對士兵的各種“標準”,也不算高。

從聯邦政府和聯邦軍方,國防部的角度來看,他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但這種事,不是說盡力,就可以的。

對那些傷殘軍人家屬們來說,家人的健康是無價的。

他們為國家奉獻犧牲,最後換來的還是一筆不算多的錢和不管不問,誰能受得了?

特魯曼先生沉默了一會,讓人放開那個已經被按在地上,準備帶走的家夥。

他注視著對方好一會,才退了兩步,鞠躬道歉,“對不起……”

鞠躬有那麽十多秒,特魯曼先生才直起身,重新走回到演講台邊。

“我知道,無論我說多少句對不起,都不能改變什麽。”

“但我必須道歉。”

“我會著手考慮改變這方麵的一些情況,另外我們也會督促社會各界能夠幫助你們的組織或個人,盡可能的為你們提供必要的幫助。”

“我相信,這樣的情況會越來越……”

特魯曼先生的話都沒有說完,就被一聲充滿恨意的咆哮聲打斷了!

“但是他已經死了,總統先生!”

“是你們,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