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著破洞背心的男人從一張吱吱作響的**坐了起來,他滿臉的頹廢。
原本應該是淺色的類似絲綢麵料的被套,如今已經變得黑乎乎的,特別是杯子的兩頭,黑的透亮,膩上了一層黑色的油泥。
每當他自己無法忍受的時候,他就會把被子換一回頭,但現在這種情況對於他來說,換不換的意義不大了。
他撐了一個懶腰,撓了撓腋下發癢的腋毛,緊接著哆嗦了一下,剛離開被窩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他感覺到了冷。
房間裏其實有暖氣,他和周圍的鄰居共用同一個供熱管道來保證室內的溫度,這也是今年冬天的新舉措。
市長為了避免一些突然變得貧窮的人缺少抗寒經驗凍死在某天早上,所以他們為一部分需要供暖的人提供了公共暖氣服務,隻是它的效果不怎麽好,有時候大半夜的還會停一會。
但這已經不錯了,至少它能夠讓人在睡覺的時候不瑟瑟發抖。
他換上了很久都沒有清洗,散發著濃烈味道的衣服,從狹小的門裏生生擠進了衛生間裏,然後開始清潔自己。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的。”
是的,一切都會好的。
當災難其實已經有預兆的時候,他就是這麽對自己說的,那個時候他還居住在奢華的獨棟別墅中,左右都是不安的傭人,比他年輕了快三十歲的小妻子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似乎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理。
當災難真正發生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說的,一切都會好的。
那個時候他遣散了家中所有的傭人,他沒辦法繼續揮霍手裏不多的現金,去支付那些昂貴的薪水。
比他小快三十歲的妻子有些疑神疑鬼的看著他,似乎不太確定他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在欺騙自己。
當災難發生了一段時間之後,他還是這麽說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的別墅被銀行收回,他被銀行的人趕出了自己的家,比他小了快三十歲的妻子幾乎沒有給他任何準備的把他告上了法庭,起訴離婚,理由是他無法在**上給予她足夠的滿足。
最終他沒有和那個比他小了三十多歲,無數個夜晚都在稱讚他很“厲害”的小妻子對薄公堂,因為他請不起律師,那隻會讓自己的情況雪上加霜。
他被奪走了幾乎手中的一切,好在他還有這樣一個小房子,是政府用來安置他的,這還是他托人找了關係才有資格住進來的。
除了一個工廠和一大堆已經生產出來,卻沒有人願意支付費用的訂單尾貨,他一無所有!
此時的他,每天起來對著鏡子,都一如既往的會說那句話,“一切都會好的!”
他堅信這一點,報紙上不是說了嗎,聯邦已經尋找到了重振經濟的方法,聯邦和納加利爾的聯合開發工作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進展,幫助別的國家發展所帶來的紅利足以讓聯邦快速的恢複到經濟衰退之前,這個社會又將會變成美好的人間。
到了那個時候,他又可以住進大房子裏,雇傭數不清的傭人,然後找一個比自己小四十歲的女孩當妻子,每天都要折騰到筋疲力盡才休息。
回過神來的他看著鏡子裏胡子拉碴的自己,用力的點了點頭,“是的,一切,都會好的!”
再次費力的從狹小的門裏擠出去……這種為幾乎不要租金的公寓並不是給人享受生活的,隻是讓人有一個地方能生存下去,所以對空間的壓榨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走到客廳的窗戶邊,打開窗戶,窗外的冷空氣瞬間湧入,他不得不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透過窗台,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即使是在寒冬,也能夠人片刻的溫暖。
他走到一邊的門旁,從地上拾起一份報紙,然後為自己燒了一壺最廉價的咖啡——幾個最廉價的咖啡豆用石頭搗碎,連過濾都不需要過濾直接放進鍋裏煮,這種咖啡其實不能叫咖啡,應該說是煮豆子的水,但這也是他唯一的飲料。
把一小袋從救助站領取的救濟食品隨手放在了煮咖啡的壺裏加熱,鋁製的包裝讓它可以隔著水加熱也不用擔心發生什麽問題。
幾分鍾後,他端著咖啡壺坐在了桌子邊,曬著陽光,品著咖啡,看著最新的報紙,並且把稀粑粑一樣的救濟食品擠進嘴裏。
“你好,喬納森先生……”
走廊裏有人路過他的窗口,和他打了一個招呼,他也微笑著熱烈的回應,“早上好,安德森先生……”
看著安德森先生的背影,喬納森搖了搖頭,安德森先生也是一名工廠主,他以前聽說過,比他還要富有。
後來喬納森先生為了盡快擺脫債務,他賣掉了所有的東西,包括工廠,如果他不那麽做,他認為貸款會成為壓倒他的大山。
就算銀行不著急讓他歸還貸款,僅僅是每年的利息都能讓你他喘不過來氣,他輸了,他也認輸,所以他賣掉了所有的東西,然後重新開始,現在的安德森先生已經成為了一名保險業務員,正在努力的尋找重新爬起來的機會。
和安德森先生不同的是,喬納森先生並沒有賣掉自己的工廠,他賭了一把,一種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感覺和想法。
那麽多人倒閉,聯邦肯定會讓銀行暫緩對貸款的追繳,甚至會給予低息和免息,否則很多人都有可能活不下去。
他賭對了,他現在一無所有的同時還欠了一大筆錢,但他還有機會。
其實他一直在尋找機會,他每天看報紙就是尋找機會的辦法,從報紙上他了解到了很多的東西,比如說納加利爾的發展。
他有一種很玄妙的直覺,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重新富有了。
納加利爾的發展肯定會讓那邊的社會在快速富有的時候,產生更多的旺盛的物質需求,到時候他工廠裏的那些尾單隻要稍稍降價處理,就能輕鬆的賣給那些活躍的國際商品販子。
隻要有了一筆回款,讓銀行看見他能夠重新為銀行賺錢的能力和潛力,他就可以嚐試著再拿一筆貸款,重新開工!
這一天,不會太遠了,他始終堅信這一點。
吃完粑粑後他用最後一點咖啡漱了漱口,全部都咽了下去,粑粑餐不好吃,可這玩意現在是維持他生命的最後保障,他不會浪費一丁點的糧食!
就在他準備拿出門到附近轉轉的時候,一名衣裝革履,手中提著一個手提箱的年輕人突然站在了門外。
年輕人的頭上抹了一層厚厚的發蠟,以至於在寒風泠冽之中居然沒有一根頭發去了它不該去的地方。
從這個年輕人的穿著打扮上來看,喬納森第一反應就是這家夥是銀行的,隻有銀行的人喜歡提那種像是手提箱,但假裝自己是公文包的公文手提箱。
他們有很多的文件要隨身帶著,並且這些文件中有一些還真的比較重要,文件包放不下,隻能放在手提箱中。
“看這邊!”喬納森沒有猶豫太久,他就招呼了一下年輕人。
年輕人愣了愣,他後退一步看了一下門,又看了看左右的戶型,似乎覺得喬納森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時,才靠了過來。
“喬納森先生?”他疑惑的問著,似乎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喬納森捋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不像嗎?”
也許是他的態度,也許是他身上那股子曾經富有時留下的氣質,年輕人相信了,他臉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是你本人那就太好了,我是金匯銀行的特派員……”
他說著打開公文箱,裏麵並不全是文件,從中分作左右兩部分。
左邊是一個錄音機,最新的款式,它的缺點是沒有喇叭,這也意味著使用它的人不清楚自己錄音的結果是什麽,隻有到了用另外一台有喇叭的錄音機才能播放。
右邊則是一大堆文件,用不同的檔案袋封裝著,上麵還有一個個不同標簽的印戳。
年輕人隨手按了一下錄音鍵,一邊說,一邊拆開了第一份文件,“喬納森先生,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對話會被錄音,作為必要時提交上法庭的有效證據。”
“為了確保這份錄音的合法性和有效性,我必須通知你它正在運轉,並且會詳實的把我們之間的對話全程錄製在錄音帶中,現在你知道它的作用了嗎?”
“你可以回答知道,或者不知道,或者我再為你解釋一遍?”
喬納森突然間有些緊張起來,他不知道這個流程意味著什麽,但他的心髒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著,他咽了一口唾沫,“我知道它是錄音的,我們的對話會被錄下來,是嗎?”
年輕人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這樣,在我們開始正式的談話之前……”,年輕人朝裏麵看了看,決定還是在走廊上完成這次對話,“我必須按照章程完成一個詢問的過程,你可以拒絕回答,包括停止我們的交涉,但我們已經存在的錄音,會作為你拒絕溝通的證據,必要時提供給法庭以及法官,聽明白了嗎?”
一連串的法庭和法官,讓喬納森先生更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