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林奇掛了電話之後稍稍等待了一下,喊了一聲“進來”,辦公室的門開了,阿庫馬力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個頭不高的本地年輕人,濃眉大眼的,一臉正直,他很適合去扮演一些需要犧牲的角色,林奇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電影。

一個能夠直接給觀眾正麵形象,不需要額外通過劇情塑造的正麵形象,用來犧牲最適合不過,因為這些人能夠激發人們內心深處對正麵認可的人物的犧牲,能夠給觀眾們帶來更多的震撼和感觸。

但他們不太適合當主角,一來是不夠英俊,其次是在聯邦的主流文化中的主角位置裏,沒有適合這類人的地方。

這些都是一閃而過的想法,林奇看著他,“你說你的朋友被警察抓走了,知道他犯了什麽事情嗎?”

阿庫馬力沉默了片刻後,決定實話實說,就算他不說,林奇一通電話也能問道,他沒有必要在這種其實沒有太多意義的問題上浪費自己的誠信。

他把事情告訴了林奇,“他們指控我的朋友,說他策劃了不久之前的遊行,林奇老爺……”

林奇舉起手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是誰讓你長稱呼我為‘林奇老爺’,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對這樣的稱呼不感興趣。”

“它羞辱了你,讓你處於人格上的劣勢,也侮辱了我,至少我沒有那麽的庸俗。”

“我建議你稱我為‘林奇先生’,當然直接稱呼我‘林奇’也可以。”

林奇的話讓阿庫馬力有些意外,他以為所有的外國人都喜歡被人們稱作為“老爺”,畢竟不管是省督老爺還是以前的晚些外國人老爺,他們都喜歡人們這麽稱呼他們,他們喜歡高人一等的感覺,但林奇不同。

他拒絕了,這就使得阿庫馬力看林奇的眼神稍微有點……怪誕,就像是在看一個外國人中的叛徒那樣。

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是的,林奇先生,我的朋友我很清楚,他不過是一個剛剛學會汽車修理的工人,我們都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是警察說的那樣,能策劃組織什麽遊行活動。”

他的聲音很誠懇,“如果我們真的有那樣的實力,我們早就是有錢人了,林奇先生,這是對我們的汙蔑,他們隻是隨便抓了一個人然後當替罪的羔羊,我懇求你幫幫我們的人。”

當阿庫馬力說出他的朋友是因為策劃組織遊行被抓的,林奇心裏大抵就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抓捕納加利爾青年黨的事情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俺麽轟轟烈烈,沒有鬧的滿城風雨,到處都是海捕罪犯的警察,有些人可能都會認為,所謂的抓捕青年黨成員,不過是一種說辭,官方沒有那麽積極。

可實際上,抓捕的工作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並且林奇還安排了一些有刑偵調查能力的保鏢進入警察局成為特別顧問,協助警察抓捕那些青年黨成員。

這也是之前林奇談到要本地警察局加入一些“外籍警察”的原因,他需要給自己的員工一個合法的身份,方便他們做一些事情。

現在這位阿庫馬力的朋友被抓了,那就一定不是誤抓,因為林奇信得過自己的員工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自己——那可是策劃組織遊行的大頭目,他們再蠢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自己,除非他們覺得這份工作太安逸了。

林奇看著這位阿庫馬力說完之後,他不動聲色的安慰了他幾句,“我會了解一下情況,但是我必須在我打電話之前和你說明一件事。”

“我作為一名外國人,無論是否因為某些緣故在一些官員的眼裏比較具有分量,我也會遵守這裏的法律。”

“如果他們無法給出確鑿的證據證明你的朋友就是他們要找的人,我會向他們提出抗議,並且安排律師幫你的朋友通過司法的途徑擺脫警察的指控。”

“但如果你的朋友的確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他們也掌握了相關的證據……”,林奇說著搖了搖頭,“那麽我隻能說抱歉。”

“我尊重你的人格,我尊重每一個人的人格,也遵守你們的法律,我不會因為我手中是否有一些特權,就踐踏這些法律,我希望你能理解。”

林奇看著阿庫馬力,說著一些讓他感覺到震撼的話,“法律是神聖的,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衡量人們的行為標準,並且為每一個人的行為裁定善惡,無論是聯邦,還是在這裏,法律都高於一切!”

說著不等阿庫馬力說什麽,林奇當著他的麵提起了電話,撥通了警察局的號碼。

在一連串的沒有太多實際意義的交談後,林奇掛掉了電話,他看著滿臉期冀的阿庫馬力搖了搖頭,“警察那邊有非常充足的證據指控你的朋友就是策劃組織遊行的人,還有不止一人願意作證,你的朋友就是本地納加利爾青年黨的高層幹部。”

“很抱歉,阿庫馬力,我沒辦法幫助你,你的朋友是一名犯罪分子,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你找一名律師,也許你的朋友會用得上他……”

從林奇的辦公室出來之後,阿庫馬力並沒有感覺到特別的沮喪,或者說他其實在來的過程中,就已經意識到他這一次行程很有可能會失敗。

他想過了很多種情況,事實證明他沒有猜錯,但他猜錯了失敗的原因。

林奇不是傲氣淩人的拒絕,不是對他身份不滿的拒絕,而是因為法律!

這……讓人簡直無法對林奇的拒絕有任何的反感,甚至是阿庫馬力還對林奇有了那麽一絲敬佩,他的確不是一個普通的外國商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們應該是仇人,因為一開始納加利爾青年黨的口號就是“驅逐外國人”,他們是對立的,現在的扭轉了過來,但這種已經存在的對立關係依舊是存在的。

可他一點也不討厭,也不憎恨林奇,從林奇的身上,從林奇說的那些話裏,他感受到了一種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東西,一種叫做法律的東西,還有法律的沉重!

以前的納加利爾沒有法律,或者說世俗的法律遠遜於神權法,當然這也是納加利爾社會最普遍正常的一種情況。

對於掌權者們來說,神權法對他們有更多的優勢,比說他們殺了人,隻要繳納一些錢就可以免罪,那麽為什麽他們還要信奉世俗的法律?

就為了給自己找麻煩?

納加利爾底層社會的宗族、氏族問題嚴重,包括了所謂的“街區氏族”,每一個村莊,每一個街道,都是團結在一起的個體。

他們信奉內部的問題自己解決,外部的問題用拳頭解決,各種私刑盛行,神權法也為他們的行為提供了重要的支持,這進一步讓世俗法律成為了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

直到這一刻,阿庫馬力突然間醒悟過來,納加利爾最需要改變的並不是讓誰滾走,讓誰主導社會,而是正視法律的作用和價值!

如果人們都能嚴格的遵守法律上的規章製度,而不是按照可以自由解釋的神權法那套來做,這將會有一個高效廉潔的社會。

他站在馬路邊上思考著一些問題,青年黨的章程太過於狹隘,真正想要讓納加利爾站起來,就必須先尊重法律。

他回頭看了一眼不高的房子,目光似乎能夠穿透厚厚的牆壁,看見坐在辦公桌後的林奇。

他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名外國人做到了,而且阿庫馬力相信,也許更多的外國人都願意相信法律的價值和意義,這或許就是為什麽那些國家能夠強大起來的原因。

法律是公平的,它保護每一個階層每一個人的權力,法律不再是有錢人和權勢者用來奴役人民的工具,那是帶來正義和公正的未來!

他甚至都聯想到了為什麽外國人雇傭他們會給工資,有人說這是契約精神,誠信精神,其實這些是法律的精神,那些聘書都是具有法律效益的,他們遵守法律,他們會按照合同上的義務,向工人支付工資。

阿庫馬力想了很多的東西,他隱隱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觸及到一條能讓國家強盛起來,並且還是和其他人選擇的方式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條真正的,正確的康莊大道!

林奇並不清楚他隨口敷衍了一下這個阿庫馬力,就讓他聯想到那麽多有的沒的,如果他能夠猜到這些,他不介意和阿庫馬力多聊聊。

像是什麽權力來自於人民之類的,想必他一定會很開心。

林奇此時的注意力其實放在了阿庫馬力這個人的身上,在阿庫馬力離開後,他把上士叫了進來,“安排兩個人,跟著剛才來我辦公室的那個小個子,記錄一下他接下來要去什麽地方,見什麽人,盡量不要暴露。”

上士立刻接受了這個命令並且安排人去工作,不過不多時之後他又回來了,“老板,我們得談談?”

“談什麽?”林奇丟了一根純色的柯樂芙過去,“你也打算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