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
謝雲舟臉上的笑容僵住, 挑起的眼尾緩緩下滑,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異樣,愣了須臾, 抬起手剛要去敲門,門打開。
“還你。”江黎用力扔出一物, 下一息,門再度重重關上。
謝雲舟看著砸進胸前的玉佩, 太陽穴莫名突突跳了幾下, 一臉不解地垂眸凝視著, 不知道江黎這是怎麽了?
“叩叩。”敲門聲傳來, 然後是謝雲舟輕柔的聲音, “阿黎,發生什麽事了?”
屋內傳來江黎趕人的聲音, “不是讓你走了嗎, 快走。”
她這副樣子謝雲舟怎麽可能走,他更擔憂今日若是這般走了,日後怕是連大門都進不來。
謝雲舟憶起,之前他同江黎在一起時, 每次發生矛盾他都會逃避,想著大家先冷靜冷靜, 之後尋個合適的機會再談。
他一直覺得這種做法是沒問題的, 比起爭吵好太多了。
但, 他現在不那麽認為了,有了問題要立刻解決, 這樣才不至於使誤會加大, 之前他所謂的冷處理對待公務還好, 對待枕邊人不妥。
不理不睬, 隻會寒了對方的心,經年過去,怕是誰也受不住。
這也是謝雲舟近日才明白的道理。
他走近,貼著門說道:“阿黎,你先把門打開,我們好好談談。”
“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江黎坐在書案前,提筆寫字,手指比平日多用了幾分力,字寫得也不似平日秀雅,透著抹冷凝的氣勢。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反正看到謝雲舟的那刹心情便不好了,之前兩人沒和離時,心情再不好她也會忍著,或者是躲到沒人的地方哭泣。
可現下她不會了,誰招惹了她,她也不會讓那人好過的。
“阿黎,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了?”謝雲舟繼續輕哄,“不若告訴我哪裏做的不對,我改。”
都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以前江黎不信,現下也信了,謝雲舟都開始說起違心的話了。
有了心儀的人,還來她這裏做什麽。
改?
他可以為任何人改,但不會為她。
之前不就是如此嗎,他哪次為了她妥協,江黎不能想之前的事,想起來便越發鬱結了。
“說了不想見你,你趕快走。”江黎冷冷道。
又寫壞了一張,她放下筆,抓起揉成團扔地上,隨後提筆繼續寫,心神不寧寫什麽都沒用。
兩個字後,她再度抓起揉成團扔地上。
謝雲舟還在門外哄著,“阿黎,我腿上有傷,站久了會痛,要不讓我先進去好不好?”
謝雲舟腿疼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疼是真的,卻沒疼到站不住的地步,他就是想進去哄哄江黎,讓她一個人在房間裏生悶氣,他怕她會憋壞,真憋壞了,他會心疼的。
現下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她安好,他才安好。
再者她身上還有毒未清除,也不知何時會毒發,常太醫雖說在研製解藥,可聽聞一直沒成功。
謝雲舟心裏的擔憂很重,心頭像是壓著塊石頭,他就怕江黎會不好。
指尖陷進掌心裏,他用力摳了摳,張同對他講,女子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著生氣其實心裏沒氣,若想哄這般性情的女子,最好的方法是你更慘。
當時謝雲舟還沒聽太懂,“什麽意思?”
張同嘿笑著說道:“就是苦肉計啊,在身上弄出些傷口,讓她心疼。”
謝雲舟不知這個方法可行不可行,畢竟之前他身上有傷時江黎也沒說什麽,神情也是如常的。
但謝雲舟轉念一想,現在也沒更好的方法哄人了,他指尖陷進掌心裏掐出血痕,又在腹部未愈合的傷口處重重摳了下。
他今日出行穿的淺色衣衫,腹部那一下,血液順著未愈合的傷口流淌出來,眨眼間染紅了衣衫。
謝雲舟顫著音喚了聲:“阿黎。”
隨後,“體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還不是直接倒地的,先是砸倒了身側的盆栽,然後砰地一聲重重倒在地上。
花盆應聲碎裂,碎片插進了他手臂上,很不湊巧,腰腹那裏也插進去了一塊。
若是給張同看到,估計會笑他做的太過了。
謝雲舟倒覺得沒什麽,隻要能見到江黎,哄得她高興,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麽。
就是,她什麽時候才肯打開門呢。
門還沒打開,銀珠的驚呼聲先傳來,“小姐,將軍摔傷了。”
話音未落,“咯吱”一聲,門打開,江黎走出來,垂眸看著謝雲舟被血染紅的衣衫,雙眉皺起,“你怎麽樣?”
邊說著邊伸手去扶他。
謝雲舟臉色慘白道:“無妨。”
江黎抿了下唇,心說,站都站不起來了,還無妨,真是嘴硬。
隨後,她和銀珠一人扶他一側,把他扶進了屋內,坐在椅子上。
銀珠道:“小姐,我去端熱水。”
江黎輕點頭:“好。”
銀珠出去後,江黎站定在謝雲舟麵前,低頭問他:“你能自己脫嗎?”
他手臂上的傷,還有腰部的傷,都要脫去衣衫才能清洗上藥,“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謝雲舟不想自己做,他吃力抬起手臂,輕嘶一聲,“太疼,不行。”
江黎凝視著他,見血流淌地越發多,心一橫,親自上手了。
“我來幫你。”她身子前傾,白皙手指落在他腰帶上,長睫輕顫,“你忍著點。”
怕傷到他,她不敢太用力,呼吸都是屏住的,唇輕抿,胸前起伏緩慢,手指解衣扣的動作慢了又慢,輕了又輕。
眼角餘光裏一直在查看他的神色,但凡他蹙眉,她都會停下,輕聲問:“很痛嗎?”
謝雲舟搖搖頭,唇角上揚出好看的弧度,眼底光影綽綽,嗓音輕柔:“不痛。”
能這樣近距離的睨著她,便是痛死,他也願意。不動聲色地朝前移了移,讓兩人的距離再度縮短,他抬眸鎖著她的臉。
視線裏,江黎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染了一團緋紅,細密卷翹的長睫勾出淺淺的弧。
水漾的眸子裏承載著迤邐的光,他堪堪在光影裏失了伸,好似做了個美夢。
夢裏,他們沒有和離,她還是他的妻,她溫柔的給他解著衣衫,臉上含羞帶笑,他們會做盡夫妻間親密的事。
床笫之間,他不再那般折騰她,他變得很溫柔,在她身上留下屬於他的痕跡。
她不喜掌燈,那便由著她,縱使是黑夜,他也能一往無前。
她不喜做的事,他都不會再勉強她,她想做什麽,他都會陪著,他們一世一雙人,遊曆世間美景。
他們會生兩個可愛的孩子,一男一女,兒子要保護母親和妹妹。
謝雲舟直勾勾凝視著江黎,腦海中織就出一副迤邐的未來,沒忍不住,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纖細的觸感惹得他心顫,他睨著她,眼神極盡溫柔纏綿,他深邃的眸子裏,除了她再無其他。
“阿黎。”他情不自禁喚出她的名字,指腹按著她腕間內側,細細摩挲。
“阿黎。”一聲不夠,他又喚了第二聲,頭探出,鼻尖落在了她鼻尖前,沒觸上,堪堪停在了那裏。
像是鉤子一樣,勾著江黎抬頭看他。
江黎頭抬起時,鼻尖擦上了他的鼻尖,一觸即離,她臉上的紅暈增多,“幹嗎?”
鼻息間湧入了他身上的清冽檀木香,惹得她輕顫了一下,身子下意識微微退開些。
謝雲舟能幹什麽?
就是想靠她近些,再近些,她退,他近,他鼻尖再度停在她鼻尖前,隻要一人抬頭,立馬可以觸上。
他想碰觸她,卻不敢抬手,隻能寄希望她抬頭。
江黎也沒抬,她眸光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眼睫輕顫,手抽了抽。
謝雲舟看到她泛紅的臉頰,怕做的太過再把人嚇跑了,乖乖鬆開了手,解釋說道:“累麽?”
隻是解衣衫扣子並不累。
江黎淡聲道:“你別動,我便不累。”
“好,我不動。”口口聲聲說不動的那個人身子又朝前探了,手撫上腰腹,一臉無辜地說道:“這樣可以減輕痛意。”
沒人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江黎也不知,但他說能減輕痛意,她便信了。
他探出,她後傾,距離還是方才的距離。
謝雲舟見狀心裏輕歎一聲,胸口像是被什麽掐了一把,有些酸疼,到底怎麽樣才能真正靠近她呢。
他好想親她。
這個想法像是滋生在心底的藤枝,幾乎眨眼間瘋長起來,好似還在向外延伸。
謝雲舟有些許壓不住了,看江黎的眼神帶了異樣,喉結輕滾,試探地喚了她一聲,“阿黎。”
江黎不知他今日怎麽了,一直在喚她名字,聲音還那麽繾綣動聽,這人,不會又在計量什麽吧。
這次她沒應,指尖移開他腰側,把腰帶隨手放桌子上,然後去解他的衣襟扣子,很好解,她指尖繞著很快的解開一顆。
接著是第二顆。
謝雲舟心底的藤枝還在蔓延,他搭在腿上的手悄悄攥緊,試圖緩解注意力,但好像沒什麽用。
他眼睛裏依然隻能看到江黎,看到她輕抿的紅唇,嬌豔欲滴的,親起來肯定很好。
他想起了他們之前的接吻,次數並不多,所以回憶也很匱乏。
謝雲舟有很多後悔的事,後悔沒有好好待她,後悔對她粗魯,後悔她親吻他時,他推開了她。
後悔在她哭著去找他時,他沒有把人抱在懷裏輕哄,而是厲聲斥責。
這些後悔夾雜一起,讓他激**的心安靜了不少,不怪江黎生他的氣,是他活該。
許是他的的視線太灼熱,江黎抬眸看過來,輕眨眼,“怎麽了?”
他那般的睨著她,像是要把她看穿,江黎擔心是不是自己手重弄疼了他,“我弄疼你了?”
“沒有。”謝雲舟呼吸間感觸到她的指尖在他胸前劃過,隱隱的激起一陣漣漪。
心跳猛然加快,喜歡她的念頭更重了,聲音變得沙啞,“不疼,你做的很好。”
自成親來,江黎最期盼的便是得到謝雲舟的認可,一句“你做的很好”是對她的讚許和肯定。
然而,她並沒有等到,相反,無論她做的多好,他都不滿意,想到那些過往,江黎神色漸漸變暗,肩背繃著站起,手指向下滑去。
謝雲舟看她神色便能猜出個七七八八,她肯定是想起之前他做的那些混賬事了。
曾經的事他無法再改變,但是不讓錯誤繼續他是可以的。
他握住江黎的手,放在衣襟處,仰視著她,“你做的很好,一點都不疼,謝謝你。”
“阿黎,我有句很早以前就應該對你講了。”
“在我認識的女子中,你是最好的,比任何人都好。是我那時眼瞎沒看出你的好,對不起,我錯了。”
他一瞬不瞬凝視著她,見她眼底溢出水霧,喉結輕滾,“給你打好不好?”
他臉偏向一側,還真讓她打。
江黎睨著他,抽出手,噘嘴,“誰要打你。”
“不打嗎?”謝雲舟黑眸裏淌著光,試探地問,“難道是舍不得打?”
“……”江黎不想聽他胡說八道,後退,作勢要走。
謝雲舟一把拉住她,擺笑臉哄人,“我錯了,以後不這樣講了,別氣。”
江黎見過冷漠的他,見過疏離的他,還是第一次見這般嬉皮笑臉的他,沒了將軍的威嚴,倒像是個放浪小兒。
“你這副樣子可不要被其他人撞見。”
“為何?”
“太過放浪形骸了。”
江黎說完,覺得這話有幾分過分,張嘴要解釋,字還未吐出來,又聽到他說了另一句混賬話。
“那阿黎是喜歡曾經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是清冷的那個我好,還是放浪形骸的我好?”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江黎見不得他那般嬉笑,說不上來為什麽見不得,總之就是見不得,懟人說道:“都不喜歡,都不好。”
謝雲舟也不惱也不氣,眉宇間依然含著笑意,“好,我改,改到你喜歡為止。”
語罷,銀珠端著水盆過來,無意中同謝雲舟眼神對視上,忽地明白了什麽, “小姐,奴婢還有事沒做完,小姐自己可以嗎?”
江黎道:“你去忙,我可以的。”
銀珠轉身離開,無人注意時,唇角輕揚了下,她貼心的把房門關上。
銀珠走後,江黎沒再耽擱,快速解開了謝雲舟衣衫紐扣,“好了,剩下的你自己來。”
“好。”謝雲舟站起,作勢去脫衣衫,隻是手臂剛動一下,眉梢便蹙起,那副神情好像很疼似的。
隨後,他看向江黎,“阿黎,幫我下可以嗎?”
江黎抿抿唇,到底也沒忍心拒絕,“好。”
她上前為他把衣衫脫下,不經意中還是碰觸到了他的傷口,這次謝雲舟是真疼了,且很疼很疼。
那道輕嘶聲也拉長了很多。
江黎把衣衫放下,又扶著他坐下,接下來便是褻衣了,被血染過的褻衣看著便觸目驚心。
饒是謝雲舟再想同江黎親近,也不想讓她看到這幕,他道:“你背過身,我自己來便可。”
舍不得她看血腥的畫麵,怕她做惡夢。
“你真可以?”
“嗯,總要試試的。”
謝雲舟之所以不願讓江黎看,還有另一個緣故,他身上傷痕太多,若是給她看到她一定會哭。
畢竟,當初謝七看到他身上的傷時還哭了呢,男兒都受不住更何況是女子,江黎嬌弱,這般場景還是不要見的好。
謝雲舟讓江黎背對他,知曉她不是那般聽話,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阿黎一直不肯轉身,莫不是纏我的身子?”
“誰要看你。”江黎瞪了他一眼,轉身朝裏屋走去。
謝雲舟睨著她纖細的身影輕搖頭,啞然失笑,還是這般不禁鬧。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越發可愛。
清洗傷口的事謝雲舟做過很多次,忍著痛一氣嗬成做完。不得不提的是,真的很疼。
他額頭上溢出細密的汗珠,日光映襯下泛起漣漪,眉梢皺著直到看見那抹纖細的身影才鬆開。
江黎從裏屋走出,謝雲舟已經穿戴整齊地端坐在椅子上,臉上漾著淡笑。
那副神情,可一點都不像受傷的模樣。
江黎狐疑打量著他,忍不住猜想,他方才那般虛弱的模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人行事越發讓人搞不懂了。
她警惕地沒有靠太近,坐在了他對麵,兩人隔著幾步遠,他便是再要做什麽,也抓不到她了。
江黎如是想。
謝雲舟心裏生出酸意,坐那般遠他還如何好看看她,隨後他又寬慰道,無妨,把人哄過來便好。
哄人的方法很簡單,他皺眉輕嘶,臉上神情痛苦。
江黎可不想人在她這裏出事,站起身,走近,掃了眼桌子上打開的藥瓶,“不是上過藥了嗎?為何還這般痛?”
謝雲舟輕勾了下唇角,隨即斂去,好久吐出一個字:“疼。”
江黎到底是心軟,不忍他疼,偏頭問道:“要不要去請常太醫過來?”
她停在了他三步外,謝雲舟想讓她再靠近些,沒說話,隻是蹙眉輕搖了下頭。
江黎看他臉色實在不好,也不問他了,自己做了決定,擦著他衣袖朝門口走,“你等著,我去讓人請常太醫來。”
謝雲舟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來,“我沒事。”
江黎忘了抽出手,眼瞼半垂低頭注視著他。
此時的畫麵是這般:
日光透過門縫隙流淌進來,在地上落下斑駁的影,影跡綿延到了男子的腳下,黑靴上映出點點光暈。
男子端坐在椅子上,頭仰起,下頜抬高,用那雙深邃的眸子癡纏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兒。
手虛虛握著,不敢太用力,但也舍不得放開。
女子眸底波光流轉,杏眸裏瀲灩叢生,似乎漾著一抹異樣,大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時的神色是哪般。
氣還是不氣。
須臾,敲門聲傳來,銀珠隔著門問道:“小姐,要不要茶水?”
江黎回過神,縮回手,輕咳一聲,“好,端來吧。”
銀珠推門進來,臉上笑意盈盈,佯裝驚訝問道:“小姐,你臉好紅啊。”
江黎睨了謝雲舟一眼,淡聲道:“熱的。”
隨即她又道:“一會兒你出去的時候把房門打開。”
他們如今的關係關著房門不合適,銀珠點頭應下:“是。”
銀珠這個小機靈知道他們有話要說,特意把房門打開的幅度小了些,不過也是打開了。
她心道,這樣總不算違背小姐的意思吧。
等銀珠離開後,謝雲舟先開了口:“阿黎方才是為了何事生氣?莫不是我做了什麽?”
不提還好,提了江黎心緒又不好了,抿抿唇,“忘了。”
看她眉梢蹙著不像忘記的模樣,謝雲舟輕哄,“你得告訴我,我才能解釋給你聽,到底是何事,嗯?”
江黎指尖摩挲著杯壁,側眸迎上了謝雲舟的眸光,唇張了張,到底也沒說出來。
她不直言,那謝雲舟便猜,七竅玲瓏心不是假的,須臾間猜出了她惱怒的原因。
“你是聽了外間的傳言才生氣的?”他試探問道。
江黎摩挲著杯壁的手指微頓,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再謝雲舟眼裏這便是默認了。
果然,阿黎誤會了。
隨即,他想到一種可能,她那般生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是在意他的。
或許不多,但肯定有。
想到這個可能,謝雲舟的心再次狂跳起來,血液噴張,有什麽蠢蠢欲動。
他的阿黎啊,總算不再無動於衷了。
原本讓她這樣介意著,與他們的感情來說是好事,太長時間裹足不前了,這是個進步。
可是,謝雲舟嚐過酸澀難耐的滋味便舍不得讓江黎嚐試,讓她喜歡上他的方法千千萬。
吃醋不是最好的。
別說吃醋了,他甚至惹不得她皺一次眉頭,他隻想她開開心心的。
沒想在其他事情上兜轉,他直接開口解釋:“沒有別的女子。”
“嗯?”江黎挑眉出聲。
謝雲舟勾唇淡聲說道:“你應該知曉我心中所想的。”
他眼神那般炙熱,凝視著她時恨不得把她吞噬掉,她便是在愚鈍也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沒有別的女子,一直都是你。
這話不是謝雲舟第一次說,但卻是江黎自和離後第一次生出異樣,心莫名顫了下。
心尖有些發癢。
耳畔也傳來熱意,好像他那話是貼著她耳朵講的,涓涓熱意在耳中回**,擾得她恍惚。
整個人像是墜在迷霧裏,連心神都有些不穩,“什麽?”
她故作不懂地問。
“阿黎不明白?”謝雲舟含笑睥睨著她,黑眸裏溢出的光似是把她團團圍住,好像隻要她點頭,他便會用行動告訴她,他的炙熱與癡狂。
謝雲舟指尖輕輕叩擊桌麵,若不是隔著桌子,此時的江黎怕是早已被他拉坐在腿上,緊緊攬在懷裏。
江黎抿唇咽了咽口水,梗著脖子移開視線,端起茶盞喝茶時,淡淡說出一句;“嗯,不明白。”
謝雲舟瞧著她手指輕顫了一下,唇角笑意放大,“那要不要我把那日的一字不落講給你聽。”
“要聽嗎?”
“阿黎。”
今日的他,似乎一直在喚著她名字,喚便喚吧,他同平日那般的語氣叫她也無妨,懷就壞在不是,他唇齒壓著,聲音像是從胸腔裏震出來的,聽得江黎心跳漏了半拍。
握著杯盞的手都在顫抖。
江黎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思緒太多紛亂,她不想再同謝雲舟說什麽,站起哄人,“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走吧。”
又在趕人,不過謝雲舟沒氣,他道:“我走也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江黎就沒見過這般得寸進尺的人,“何事?”
諧雲舟勾了下手指,柔聲說道:“過來。”
江黎狐疑走過來,“到底何事?”
謝雲舟站起,“走近些。”
江黎急著讓他走,便也順了他的意,抬腳走近,“你到底要——”
謝雲舟從懷裏拿出玉佩,抬手套在了她脖頸上,擺正,含笑道:“要一直戴著,不許摘下。”
見她抿唇,他又說道:“這是保你平安的玉佩,答應我一直戴著好不好?”
江黎回視著他,半晌後,不情不願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謝雲舟手落在她發髻上,見她抬頭,解釋道:“你發簪歪了。”
隨即摘下,又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拿出一支玉簪,插進了她發髻中,接著,又把之前的發簪插入另一側,不動聲色地做完這些,他噙笑離開了。
江黎是後來才發現發簪的,還是金珠先發現的,江黎的發飾是她幫著選的,不記得有那支玉簪。
“小姐,簪子。”
江黎抬手取下簪子,放在掌中定睛去看,一眼瞧出是同她玉佩成套的玉簪,瞬間明白了什麽。
金珠問道;“小姐何時買的這支玉簪?”
江黎道:“不是買的。”
“嗯?”金珠詫異。
“不是小姐買的,是謝建軍給的。”銀珠抬腳走進來,“小姐,奴婢說的對不對?”
江黎敲了下她額頭,“就你聰明。”
銀珠嘿笑,“那當然了,也不看誰的丫鬟,小姐這般聰明,做奴婢的也不能太差。”
隨即三人一起笑出聲。
江黎再度看向掌中的玉簪,莫名覺得掌心發癢,指尖輕縮了下。
-
謝雲舟在金鑾殿上說的那番話後來傳到了謝老夫人耳中,饒是她之前同謝雲舟講過,他的事她不管了,可聽到那般的言辭她還是氣了一回。
舟兒哪哪都好,就是太過執拗,天子賜婚這是多麽大的事,怎麽可以拒了呢?
謝老夫人氣得晚膳都沒吃,一直在房間裏唉聲歎氣,謝雲舟外出來回請安,被謝老夫人留下訓斥了許久。
“……我是說過不管你,但你也不能那般肆意妄為啊,那是什麽地方,金鑾殿,你就不怕說錯了話,惹得天子大怒,招來殺身之禍?”
“便是你不在意,可謝府上下這些人你總要想一想吧。”
“還有俊兒秀兒呢,他們可是稚子,若是因你有何閃失,你可心安。”
謝雲舟淡聲道:“您放心,我敢那般講便是思量好的,不會有事。”
“伴君如伴虎,哪裏是你說的那般輕巧。”謝老夫人就看不得他這副不管不顧的模樣,“下次不要這樣了。”
“好,兒知曉了。”謝雲舟站起身欲離開,謝老夫人喚住,“聖上賜婚你真不要?”
“這話兒已說很多次了,”謝雲舟再次表明心意,“兒隻要江黎。”
謝老夫人翻翻白眼,“那若是江黎不要你呢,你當如何?”
“那兒便終身不娶。”謝雲舟定定道。
“……”謝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了,“你你你……”
“母親請歇息。”謝雲舟轉身走出。
謝老夫人罵人道:“我還歇息什麽,我能睡得著麽。”
謝雲舟隔著門聽到了謝老夫人的謾罵聲,但他沒說什麽,罵便罵,左右他的事自己做主。
無妨,他不氣。
……
同樣因這件事忐忑的還有一人。
荀衍也聽說了金鑾殿上發生的事,忙完後去了別苑,他想看看江黎好不好,湊巧江黎不在,他坐下等人時聽到婢女們的交談聲。
“昨日謝將軍來,今日荀公子來,咱們府上真是熱鬧。”
“那還用說,他們都是為了小姐來的。”
“欸,你說小姐心悅哪個啊?”
藍色衣衫的丫鬟左右瞧了瞧,見沒人,壓低聲音說道:“小姐的心思誰能看出,大抵都不討厭吧。”
“我覺得小姐更喜歡謝將軍。”
“為何?”
“小姐今日出門時發髻上戴的簪子聽說是謝將軍送的。”
“真的?”
“我聽金珠姐姐和銀珠姐姐是這般說的。”
“那準沒錯了,看來小姐更喜歡將軍多些。”
“其實荀公子也不錯。”
“人好有什麽用,得小姐喜歡才行。”
兩個丫鬟邊給盆栽澆水邊朝前走。
荀衍聽到的最後一句是:“看來我們府上快要辦喜事了。”
荀衍握著茶盞的手指用力一捏,茶盞頃刻間碎成片掉到地上。
他皺眉掃視一眼,起身離開。
這日,江黎從外麵回來後,聽聞荀衍來過,但又沒見到他人,一臉狐疑地進了書房。
之後的三日,荀衍都未曾出現。
江黎想他有事要忙,便也未去派人尋他,隻道,他空了自然回來。
-
何玉卿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一直唉聲歎氣,聽的江黎也忍不住歎氣,問道:“出了何事?”
何玉卿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講起,最後道:“無事。”
江黎道:“別瞞我,快講。”
何玉卿眼睫輕顫,紅著眼睛一一講起,原來,趙雲嫣近日一直往江府跑,一呆便是半日,像是女主人似的,讓下人們做這做那。
何玉卿去了反倒像個外人,還得看她的臉色。
這事說起來怪江昭,也不怪江昭,為何說怪呢?
他的府邸連個人都攔不住,不怪他怪誰。
為何說不怪呢?
因這段日子江昭領旨去了外省辦差,燕京城的事他一概不知,臨行前他把府裏事宜囑托給何玉卿了,還把府裏銀庫的鑰匙給了她,他什麽心思昭然若揭,就差明說了。
可何玉卿到底同趙雲嫣不同,沒趙雲嫣那般不要臉麵,不管不顧跑進人家府裏,指東指西的,像是在自己家裏那般隨意。
江黎聽完,站起,“走,去看看。”
江黎是江府的二小姐沒人敢攔,也沒人敢說什麽,今日湊巧,趙雲嫣也在。
趙雲嫣見她來,含笑迎上來,“阿黎來了,快,快坐。”
江黎沒理會,徑自坐下。
趙雲嫣命婢女端來茶水,“阿黎這是龍井,嚐嚐看。”
江黎開門見山道:“你為何在這裏?”
“我為何不能來?”趙雲嫣反問道。
“你同我兄長已經和離了。”江黎提醒,“這裏不是你該來的。”
“和離了可以複合嗎。”趙雲嫣輕抿一口茶水,咽下後道,“就像你同謝雲舟那般,不也是和離了麽,他不是還照樣去的府邸。”
這話似乎在質疑江黎的名節。
“我們如何是我們的事。”江黎道,”外人無權過問。”
“那我同你兄長的事也輪不到你過問。”趙雲嫣道,“時辰不早了,你還是請回吧。”
“趙雲嫣,你真當這是你的丞相府嗎。”江黎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唯唯諾諾任人欺負的江黎了,她怒拍桌子站起,“請你離開。”
趙雲嫣愣了須臾,隨後道:“我要是不走呢?”
“那我便讓人請你走。”江黎輕嗤,“不過,真要那般做的話,你的臉麵也不會好到哪去。”
“江黎你別太過分了。”趙雲嫣冷聲道,“我日後可是這江府的女主人。”
“你?”江黎嗤笑,“我兄長允了嗎?”
“他……”
“我兄長不會允的。”
趙雲嫣被堵的無話可說,但又不能不說,不然她會氣死,“江黎,我當你是江昭的妹妹與你寬容,你要是再咄咄逼人,別怪我不客氣。”
“那我倒要看看你想對我如何不客氣。”
“來人,把江黎趕出去。”
還真有人從不知名的地方竄出來,一看這些人江黎便認出不是江府的下人,應該是相府的人。
他們慢慢逼近。
江黎不卑不亢,動都不動,怒斥道:“我看你們誰敢!”
一行人被江黎的氣勢嚇到,突然不知要不要繼續了,趙雲嫣道:“愣著幹什麽,快把人趕出去。”
氣氛正緊張時,有人從外走進來,“我看誰敢!”
那人著一身紅色蟒袍,頭戴烏相帽,闊步走來,日光淌到他臉上,勾勒出他清雋的五官,臉部線條深邃,眼神犀利。
江黎輕喚道:“謝雲舟。”
謝雲舟走近,站定在江黎身側,不怒而威道:“退下。”
沒人再敢動一步,躬身退下。
趙雲嫣擺著手叫人,“欸,別走啊,回來,快回來。”
可惜,沒人聽她的。
謝雲舟冷眼睨著她,“是你自己走出去,還是我讓人請你出去。”
同樣的話從謝雲舟口中說出來似乎更嚇人,“嗯?不想走?”
趙雲嫣便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和謝雲舟硬碰硬,用力咬咬牙齒,喚了聲:“春草,走。”
隨後主仆二人一起離開。
謝雲舟輕斥一聲:“人呢?都出來。”
隨後,江府下人哆嗦著走出來,估計是被嚇到了,腿都是抖得。
謝雲舟道:“你們記住了,以後江府無關之人不許放進來。”
眾人跪地道:“是。”
謝雲舟問江黎,“嚇到了嗎?”
江黎搖搖頭,“沒有。”
“你可還有話對他們講?”謝雲舟又問道。
江黎道:“府裏的事兄長交給何小姐處理了,你們若有事可以同她講。”
眾人:“是。”
何玉卿是稍後進來的,原本她是要同江黎一起進來,是江黎攔住了她,要她等等。
何玉卿明白江黎的意思,她是怕趙雲嫣給她難堪。
趕走了趙雲嫣,何玉卿心情好了很多,握著江黎的手連連道謝,“阿黎,謝謝你。”
江黎道:“一家人應該的。”
何玉卿紅著臉,道:“誰跟你是一家人了?”
江黎打趣道:“我江家的鑰匙可在你手上,你要知道曆來隻有江家主母才有權拿的。”
“那是阿昭哥給我的。”
“那說明兄長已經把你視作江府女主人了。”
“……”
謝雲舟還在,何玉卿推了江黎一下,要她別亂講,江黎笑笑,沒再說什麽。
……
日子愜意過了幾日,因一件意外亂了方寸。
江黎毒發了,幾月未曾毒發,今日的早上突然毒發,大口大口吐血,嚇得金珠銀珠白了臉。
謝雲舟趕來時,江黎已經昏了過去,氣息很弱,好像隨時會殞命似的。
謝雲舟急的額頭上都是汗,問,常太醫可有法子醫治?
之前常太醫研製的解藥效果不佳,隻能壓製毒素不能清除,他道:“將軍莫急,老朽再試試。”
謝雲舟不可能不急,他急死了,“好,你試。”
隨後,又命謝七找來匕首,銀珠端來碗盞,做好了剜心取血的準備。
其實,謝雲舟從邊關回來後身子很不好,強行取血怕是會有性命之憂,但眼下這般也顧不得。
見常太醫一直搖頭,他兀自扒開衣衫,對著胸口插去,不知是先前失血太多的緣故還是其他。
刀子插入沒多久,他便體力不支倒在了椅子上,幸虧有謝七護著,碗盞裏的血才沒灑出來。
血還好,就是謝雲舟人不太好,他看上去比江黎還虛弱,躺在榻上三個時辰也沒轉醒的跡象。
氣息也是越發的弱,無論謝七怎麽呼喚,他就是不醒。
常太醫給他施了針,隨後道:“隻能看將軍的意誌了。”
也就是說,謝雲舟能醒過來,他便可以活,醒不過來,那他就……
裏間剛剛蘇醒的江黎,聽到常太醫的話,胸口一縮,說道:“常太醫,您一定要救他。”
“他不能死。”
作者有話說:
來點營養液,救活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