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片刻,嬴政還是放棄了派人刺殺張良這個想法。

太容易打草驚蛇了,這群六國餘孽雖說不太聰明,被他輕易就能玩、弄於掌間,可被“始皇帝”嚇得警惕心還是很高的,若是殺了張良,那剩餘的六國餘孽必定又要如田鼠一樣驚慌失措的鑽回地下了,將他們嚇得鑽回地下容易,可再想把他們騙回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網打盡就難了。

一個小小的韓國,就算這個國家還沒有滅亡,嬴政也從未把這個七國之中最弱小的國家放在眼裏過,別說是現在已經滅亡了,更是沒有什麽威脅。

做完了這個決定,嬴政心情更加愉悅了一點,正巧這時候趙高進來稟告。

“陛下,少府那邊已經將阿房宮模型建造完成,隻是模型太大恐怕不便運進鹹陽宮,還請您移駕觀賞。”

這座阿房宮是嬴政早就想要修建的,隻是前些年天下初定還沒有穩定下來才暫時擱置,今年嬴政成功靠著女兒打入六國餘孽內部,眼看著天下太平近在眼前,心情一好又想來自己應該建一座宮殿。

自己一統天下,是天下自古未有之始皇帝,那自己修建一座宮殿,自然也應該是天下自古未有之宮殿了。

他的宮殿之內,要有能彰顯他功績的東西,應該囊括六國的宮殿,天下八方的風景,再將他從六國搶來的各色美人都放在裏麵,用他搶來的六國之寶裝飾,鼎鐺玉石,金塊珠礫,金碧輝煌,氣勢威嚴,這才配得上他天下之主的身份。

這個模型還是跟趙不息學的,嬴政覺得這個方法的確是好用,他可以先命令秦少府先修建一個模型,若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他可以讓他們多次修改一直到自己滿意再正式征發徭役民夫來修建宮殿。

畢竟若是見不到實物隻看設計圖紙,還是有許多東西看不真切的,平麵的圖紙哪裏有立體的模型直觀呢?

嬴政來到少府,一眾墨家弟子都已經在此戰戰兢兢的等候了,趙高笑吟吟的向嬴政介紹:“陛下,這塊是按照楚國的風土人情建造的,這片是按照魏國的風土人情建造的……”

趙高對於如何討嬴政歡心再擅長不過了,他自嬴政少年時就跟在嬴政身邊,對自家陛下好顯擺的性格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在吩咐人修建的時候不計成本,越豪華越好。

果然很討嬴政的喜歡,嬴政看著這個要是修建出來少說也要占地數百裏的豪華阿房宮,臉上果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錯。”

趙高更加興奮,整個人如同一隻極盡諂媚的狗,身後無形的尾巴都要搖出花來了。

嬴政看著應該是分給太子所居住的東宮,沉吟片刻。

“不必留下這一座宮殿。”嬴政指著應該是分給太子居住的宮殿,又指了指模型的最右側,“在這裏修建三十三座小一些的宮殿,靠著宮牆和內宮分隔開。”

趙高頓時了然,自家陛下一向父愛泛濫,對諸位公子公主都頗為溺愛,哪怕是先前曾經訓斥過的胡亥公子也隻是命令自己好好教導而沒有多加懲罰。在阿房宮中留出諸位子女居住的地方再合理不過了。

隻是……趙高清楚的記得自家陛下的公子公主加起來一共有三十二人啊,為何要修建三十三座宮殿呢?

心中這麽想著,趙高隱蔽的瞥了一眼自家陛下。

嗯,陛下龍精虎猛,這兩年的氣色越發好了,說不準過兩年還會再有一位小公子或者小公主誕生呢。

既然模型滿意了,嬴政就將負責主持修建的墨家老者喊了過來,詢問一些詳細的情況。

老者戰戰兢兢向嬴政稟告了若是想要等比例放大修建出這麽一座阿房宮所需要的成本和時間。

“至少也需要十萬青壯和三年時間,其中所需要花費的錢財,更是數不勝數。”老者硬著頭皮稟告。

嬴政淡淡道:“這些都不用擔心。”

他富有天下,難道連區區一座宮殿都建不出來嗎。

老者還想說什麽,卻被他身後的另外一人輕輕一碰,滿肚子的話頓時就憋在了嘴邊。

嬴政心思都在麵前的宮殿模型上,並不曾注意到墨家這幾個老頭的小動作。

欣賞了兩個時辰的宮殿模型,直到宮中傳消息來,嬴政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少府。

嬴政離開以後,墨家老者身後的那人才左右看看,見到沒有外人後低聲道:“那可是陛下,你不要命了?”

老者苦笑一聲,沒有搭理他,隻是低頭看著這單單隻是模型就價值萬金的宮殿群,臉上滿是憂慮。

十萬青壯,修建三年。

那若是輪休,一個青壯每年隻在此服三個月的徭役,那就是需要三十萬青壯才能滿足十萬勞力不停歇修建的要求,三年若是每一批徭役隻服一次徭役那就是共需要調動九十萬的青壯。

至少也是九十萬戶黔首一整年都要為這座宮殿奔波啊,大秦一共才多少青壯呢?

墨家老者不知道,可估計不超過九百萬。

勞民傷財啊。墨家老者苦澀搖頭,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臉往外走。

“朱老?”老者身後那人看著他的動作呆了一下。

“老夫苟且偷生,無顏見墨翟先師。”這個老者隻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隻這一句話就讓在場的其他幾個墨家弟子慚愧地低下了頭。

墨家一向以將生死置之度外而聞名天下,可自從鄧陵氏之楚墨式微,相夫氏之齊墨幾近滅亡之後,他們相裏氏之齊墨就不再執著於墨家的思想和義利觀,而是一心一意呆在秦少府之中鑽研奇技巧具。

如今,更是明知統治者要勞民傷財而不敢出言勸誡,哪裏還是當初“重義輕利,舍一人而為百姓”的墨家呢?

可是如今的天下,也容不下兼愛非攻,提倡“兼以易別”,反對社會等級觀念的墨家存在啊。當今隻有一位帝王,他的聲音就是天下的聲音,他需要的是法家,是儒家,可是唯一不可能要的就是反對社會等級觀念存在的墨家。

墨家想要生存,就要求變,就要舍棄先前的思想,隻留下奇技巧具的技術“貨”與帝王啊。

可留在原地的眾墨家弟子,看著墨家僅存的巨子朱老蒼老佝僂的背影,無數的原因卻都哽在喉頭說不出來。

墨家的巨子朱老在這一日回家之後就一病不起,許多醫家都看不出病因啊,可朱老就是肉眼可見的消瘦下來。

主持修建阿房宮的事務隻能交給朱老的弟子。

將嬴政從秦少府催促回鹹陽宮的卻是一樁嬴政惦記了許久的事情。

——出海尋找徐福的船隊回來了。

隻是並沒有從茫茫大海之中找到徐福,反而帶回了其他人。

嬴政高坐在高位之上,饒有興致的盯著高台下那渾身猶如焦炭一樣的人。他為了將欺騙自己的徐福捉出來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一年半之前就派出了船隊尋找徐福。如今船隊回來了,隻是原本數十艘樓船如今隻剩下了不到十艘,這不打緊,大海那樣危險,嬴政在將船隊派出去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損失慘重甚至一艘都回不來的心理準備。

船隊上還不到千人,就算都死了,也比不上一場小型戰役戰死的士兵數目,秦人從不畏懼生死,他們隻想要軍功。

隻是出乎嬴政意料的是船隊竟然一年半就回來了,還帶回了不少東西。

“這些黑炭一樣的也是人嗎?”嬴政用看猴一樣的好奇眼神看著穿上了秦人衣服,可依然十分奇怪的黑人。

說實話,秦朝雖然以黑色最為尊貴,可再昧著良心,嬴政也不能說這幾個黑猴子一樣的人好看。

長得真奇怪啊。

嬴政心想,他倒是見過波斯人,從西域更西的地方過來的,膚色很白,還有一頭黃毛,可看著也沒有這幾個黑色的人震撼啊。

一個人,生的白他可以理解,可怎麽能生的隻有牙是白的呢?真奇怪啊。

若是不會咬人,倒是可以讓文武百官和公子公主們都來看個稀奇。

不過嬴政沒一會就發現這些人除了長得黑之外也和波斯人、秦人沒什麽不同,很快就失去了興趣,轉而問船隊領頭的將軍這一路的見聞了。

這個將軍姓紀名對,是秦國中一個本事不上不下,卻因為是楚國降將原因而精通水性被嬴政選中帶隊出海的青年將領。不過他雖然是在楚國長大可似乎對楚國沒什麽忠心,反而對秦國全憑個人本事加官進爵的軍工製度十分滿意,也願意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出海尋找徐福。

當然,他回來以後雖然沒能尋找到徐福,可嬴政還是給他升了五級爵位,讓他一躍而成為了秦國上層將領。

“陛下,臣這次出海雖然未尋得徐福蹤跡,卻尋到了一處富饒之地。”紀對十分激動,讓身後的士兵扛上來滿滿三口大箱子。

打開,裏麵竟然全部都是未經熔煉的金塊,三口箱子內的金子粗略一數少說也有三千斤沉,而且裏麵還不僅隻有金子,還有著其他一看就十分昂貴的珠寶,甚至還有兩根巨大潔白象牙。

“陛下,那個地方遍地都是黃金!哪怕隻是在河流中打撈,都能撈到大量的金子!”紀對的眼神滿是狂熱。

嬴政這就很有興趣了,他甚至站起身親自走到三口大箱子旁邊,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看著堆滿了寶物的箱子。

“遍地都是黃金的地方?那裏的君主是誰?他們有多少披甲之士?”

紀對吞咽了一口唾沫,“是,而且那裏的人似乎都不將黃金視為寶物……他們現在甚至還用石頭磨成的刀去追逐獵物,他們沒有馬,沒有刀劍,也沒有戰車。”

數千年後將有一個朝代,深受儒家文化浸染,充滿了天朝上國的氣度,由一個英雄帶領著船隊下西洋,那隻船隊雖然有大炮,但是十分愛好和平,下西洋也隻是為了顯示天朝上國的氣度。

可是顯然,崇尚法家不願意搭理儒家的秦始皇帝就沒有這樣愛好和平的覺悟,秦始皇嬴政最喜歡的就是掠奪土地,隻要是他看到的土地就都是他的。

連充滿了瘴氣毒蟲的百越之地和冰冷不適合種植的匈奴之地嬴政都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更不要說這一片富饒且落後的黃金之地了。

嬴政仔細聽著紀對的稟告,狹長的眼睛緩緩眯了起來。

徐福,他不會放過,任何敢欺騙他的人都應當被他親手處死。

可黃金之地,他也要!

他要建造更多的大船,訓練更多精通水性的水兵……而且,聽這個樣子,那裏還在用石器的人似乎比百越人和匈奴好欺負多了啊。

可惜離得有些遠,一年半才能有一個來回。

不過嬴政不介意路途遙遠,反正再遠也會是大秦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