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著細碎的雪花,宛如梨花一夜落滿北地,寒風嗚嗚吹,撲簌的雪團從樹枝上掉落,如同碎玉。
河內郡今年一個凍死的人都沒有,棉花已經推廣開了,雖然產量低,需要的土地肥力大,可雪一樣的棉團卻在大雪紛飛中護住了用不起羊毛小襖的窮黔首,讓他們得以縮在一起,度過許多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年前各地都統計了實在貧困的人家,將他們都接到堆滿了茅草的大棚中擠過最冷的兩個月。兩者結合下,河內郡竟然奇跡般的達到了“路無凍死骨”。
上黨郡郡守府中,溫暖的燭光將飯廳照得溫暖溫馨。
趙不息特意派人加急打造出一個能容納二十人的大圓桌,就是為了吃這一頓年夜飯。
艾公坐在首位,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李左車和趙不息坐在他的左右,再往下是範增李雲,而後按照年齡順序,陳平韓信等人依次入座,就連張良也被趙不息拉來了。
張良的弟弟雖然在艾公的救治下還活著,可身體不好,受不了寒,一直在南方養身體,孤家寡人的張良就被趙不息強行拉了過來一起吃年夜飯。
在場的眾人中趙不息和韓信的年紀最小,菜還沒上齊之前,趙不息就帶著韓信從艾公開始要紅包。
“艾爺爺長命兩百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趙不息伸手,手心向上。
韓信也紅著臉,低聲跟著喊了一句”艾爺爺“,他性格並不外向,除了統帥將士能談笑風生,其他時候都不太會說話。
艾公樂得捋著胡子,從懷中拿出兩個鼓鼓的紅包:“好好好,我家不息和韓信,就是乖巧!”
“義父義父,祝義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趙不息又湊到李左車身邊。
李左車也是臉上帶笑,直接從懷中掏出一把地契塞到趙不息手上:“你現在是我家中的唯一晚輩,這些鋪子都是各個城池地段好的鋪子,我也不擅長經商,正好你擅長經商,這三十間鋪子你就拿去玩吧。”
李氏家族也是有三百年曆史的大家族,祖上闊過,而且李牧也是當過幾十年的大將軍,手下有過龐大封地的趙國武安君,家族財富無以計數。
現在族中隻剩下了李左車和李雲兩人,李左車沒有子女,李雲親緣較遠心思又不在這些財富上,李左車撒錢自然很痛快了。
趙不息呆毛都激動的要豎起來了,她恨不得抱住自己最愛的義父狠狠親上一口,這壓歲錢也太多了!比她親爹好多了!
李左車給韓信的也不是紅包,而是一本手寫的兵書。
他感慨道:“不息的確沒有誇大,你的兵家天賦世間罕見,若是時機合適,你必定會在兵家史上留下不止一場震驚天下的名戰。”
“這是我的大父編撰,又經過我多年修訂而成的兵書,你要好好研習。”李左車微笑著拍了拍韓信的肩膀。
“日後就要靠你將其發揚光大了。”李左車不無唏噓。
他也沒有將韓信收為弟子。說起來兩個跟著他學習兵法的人,竟然都隻能算他半個弟子,李雲是天資太低,隻可為將不可為帥,他看不上;韓信則是天賦太高,縱然沒有自己的教導,單憑天賦韓信也必定會成為超越他的大父李牧的名將,這樣的人有朝一日必定會如兵聖孫武一般開宗立派,他教不了。
好在還有不息作為他的義女將他這一流派傳承下去。
隻是,李左車心中感情複雜,不息雖然天賦比不上韓信,可她的學習能力之強自己平生罕見,單單是自己能看出來的流派就有數種,廉頗之守、樂毅之決、王翦之穩、白起之奇,還有自家的詭,加上不知道從哪裏學到的靈,以及重視戰前準備,喜歡截斷糧道和奪取民心的策略。
乃是兵家百派混雜的集大成者。李左車敢斷定,韓信必定是開宗立派之人,而著書流傳百世者,必定是不息。
能將瑣碎的知識整合成一套完備的體係,這樣的能力並不比天生帥才的韓信要差啊。
趙不息和韓信卻不知道李左車已經對她們二人的優勢做了決斷。
韓信接過書,麵上露出激動之色,“我一定會將老師傳授的學問發揚光大。”盡管並沒有師徒的名分,可卻有師徒之實,韓信是真心將李左車當作老師來看待的。
至於李左車誇他天賦罕見,韓信並不當一回事,單單是他交過手的人中就有三個人是他打不敗的,主君、那個王老和老師,韓信都沒有把握能擊敗他們。還有那個項羽,主君也說過項羽的能力和他在伯仲之間。
天下的能人異士何其多,單單是他遇到的這一點人中就有四個人是他打敗不了的,韓信又怎麽敢覺得自己日後必將天下無敵呢?
要完長輩的紅包之後,韓信還能再收其他人的紅包,可趙不息就要往外發紅包了,她是主君,是要給自己的大才們發紅包的。
趙不息跑到一邊提起一個木箱,木箱中裝滿了各類寶物,有三百年的人參給範增補元氣,有她托便宜爹弄到的呂不韋親手抄寫的《呂氏春秋》給陳平收藏,還有其他各類按照個人喜好弄來的寶物。
等到了溪,趙不息手上的木箱已經空空如也了,溪沒什麽喜好,也沒什麽需要的東西,她眼中隻有自己的主君趙不息。
溪一向冷若冰霜的臉色在麵對趙不息的時候卻從來都是溫柔的,現在也不例外,她隻是溫柔又崇拜的看著趙不息,帶著一點柔和的母性和信徒的狂熱。
趙不息抱過溪的脖子,將一串項鏈掛在了她的脖子上,溪下意識回頭去看,卻看到了半截沒入領子中的銅製虎尾。
頓時,溪的雙目睜大,瞳孔迅速縮小,麵色震驚:“主……”
“噓。”趙不息示意溪別說話,溪忠誠的執行了趙不息的命令,將未盡之言吞入肚中。
這是半塊虎符,趙不息做了一塊半的虎符,右邊半塊在韓信手中,剩下的兩個左半塊一模一樣,一塊在趙不息手中,另一塊如今掛在溪脖子上。
“若是遇到緊急之事而我又不在,你就負責和韓信一起調動軍隊。”趙不息抱著溪的脖子輕聲道。
“然後你可以去找呂雉,她會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麽做。”
趙不息深思熟慮了很久,覺得自己應當吸取秦始皇的教訓,萬一哪天自己出了事,不能把勢力交給奸臣,得交給對自己完全忠誠的屬下手中才靠譜。
雖說自己應該不會早死,可萬一中途遇到什麽事情逃命的時候失散或者自己被監禁起來無法傳達命令,那豈不是她辛苦建立的勢力就要亂成一團了。
兵權最重要,唯有她最信任的人趙不息才能放心,所以交給溪,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趙不息最相信的就是溪。
可惜溪天賦到底有限,沒有敏銳的政治嗅覺和把握大局的能力,若當真自己遇到了什麽危險,她絕對不會冷靜思考,肯定誓死也要找到自己。這時候就要呂雉了,呂雉把握大局,加上溪掌握兵權,趙不息才能放心。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趙不息幾乎不會帶著溪或者呂雉出遠門,她和呂雉、溪,必須分散在至少兩個地方才是最有保障的,若是整日湊在一起,萬一哪天被一窩端了那就慘了。
一頓年夜飯吃得其樂融融,每個人都喝了一點酒,醉醺醺的就開始高歌舞劍。
張良搬出趙不息送他的琴,也不按照曲律,隻是隨心撥動。範增和艾公兩個老當益壯的老人湊在一起,非要給眾人表演舞劍,舞得並不比年輕人要差,引來一堂的喝彩。
張蒼喝醉了拉著夏侯嬰哭訴自己找不著媳婦,夏侯嬰大聲嘲笑張蒼活該,陳平板著臉,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細看雙目卻沒有焦距,已經是醉了。
趙不息趴在桌子上,抱著胳膊透過窗戶的小縫隙看外麵的夜空,心中卻忽然想起自己遠在鹹陽的便宜爹起來。
便宜爹現在肯定和他其他子女共享天倫之樂,說不定高興成什麽樣子呢,肯定早就把自己這個便宜閨女拋在腦後了。
喝了不少酒的趙不息心中莫名升起一陣醋意來。哼,憑什麽便宜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有一堆子女,自己認個義父都還要藏著掖著,一點都不公平!
“義父!”趙不息扭過頭喊了一聲,李左車笑著應了趙不息一聲。
“怎麽了?”
趙不息笑著大喊:“等以後我給您養老,我要把最大的那間宮殿留給您住!”
“範公!”趙不息又喊了一聲,剛剛舞完劍的範增走到趙不息身邊看著她。
趙不息甜甜道:“亞父~”
範增對趙不息盡心盡力,日夜加班,這一身趙不息喊的心甘情願。
範增笑了笑,“主君謬讚了。”
卻並不惶恐。
“等以後我也給你養老,給你住第二大的宮殿。”趙不息醉的有點厲害。
她扭著頭,在眾人之中尋找著。
咦,怎麽剩下的人都這麽年輕啊,她的仲父呢?
“得再找一個有才華的、年紀大一點的大才……”趙不息輕聲嘟囔。
她還沒有仲父呢,以後她的阿房宮中第三大的宮殿還沒有人住。
至於她親爹……哼,隻給他住最小的宮殿!
“我不改姓了,就姓趙,不是趙國的趙,是趙樸的趙。”趙不息扯著身側的範增,發誓,“我也是他的子女,他的財產也有我一份,既然要保持財富完整性要將財產都留給一個子女,那為什麽那個子女不會是我呢?”
“我得去鹹陽,把我便宜爹的財產都給搶過來……”趙不息醉熏熏道。
不知道她便宜爹有多少財產呢,她義父李左車家裏有數百萬金的祖產,她親爹就算少一點,可也得有個一百萬金吧?
不管了,反正無論多少都是她趙不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