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第二天興高采烈拉著嬴政出去吃早點。
嬴政胸有成竹地領著趙不息一頭紮進了早市,“這個巷子中有一家專門熬肉粥的,熬得十分好喝,隻要左轉一個彎,再右轉……”
然後就出現了一堵牆封住了前麵的路。
趙不息和嬴政麵麵相覷。
“爹,這堵牆,好像也不是這幾天剛修築的。”趙不息看著牆腳斑駁的青苔,委婉道。
她爹好像並不熟悉這邊啊。
嬴政心中暗罵蒙毅不靠譜,路都堵上了,竟然還告訴自己這條路,害得自己在女兒麵前尷尬。
等回去就貶他的官!
殊不知蒙毅自己還覺得冤枉,他堂堂上卿,家裏養著廚子,也不會在外麵小攤上用膳啊,加上他家陛下晚上才匆匆問他附近哪裏有特色早膳,蒙毅好不容易才找到有住在附近的手下打聽到這邊有一家肉粥鋪子。
又確定了附近的確是有一家肉粥鋪子後才匆匆趕在陛下今早洗漱的時候告訴陛下,半晚上都沒睡覺,可誰能想到從那個侍衛家中往肉粥鋪去的路是通的,可從趙樸府邸到那邊的路竟然是堵著的啊。
趙不息卻撲哧一笑,拉著嬴政的衣袖:“害,我早該想到的,你是出身於貴族,家中自然有廚子,怎麽會和尋常黔首一樣早起買飯呢。”
“那正好那家肉粥鋪子你也沒喝過,我們可以一起去找!”趙不息拉著嬴政的手,兩個人一起原路返回。
路上又問了幾個人,這才一路找到了粥鋪,臨踏入門前趙不息忽然停住了,仰頭問嬴政:“爹,你帶大錢了嗎?秦半兩那種大錢。”
嬴政托托腰側掛著的錢袋,裏麵發出銅幣交響的聲音。
“我爹真棒。”趙不息笑嘻嘻誇獎。
嬴政輕哼一聲:“這有什麽好誇讚的,我又不是不知民生的那類貴族。”
趙不息笑眯眯:“可是我就想誇誇我爹嘛,子女認為父親厲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又不需要什麽理由。”
這也太甜了吧。
嬴政耳尖微紅,看著趙不息拎著他的錢袋去買肉粥結賬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這段時間因著朝堂上爭吵和後宮子女頂撞他而頗有些壓抑的心情也舒暢了起來。
不息雖然偶爾也會惹他生氣,可總能哄好他。盡管也有意見不同的時候,可不息和他爭論完就回冷靜下來,主動找他兩個人一起想一個折中的方法做事。
若是他的那些逆子們能如不息一樣私下和他提議,再主動想一個折中的方法……他們怎麽就想不明白,自己雖然偏向法家,可也不是完全不用儒家呢,若是自己當真對儒家厭惡至極,早就在泰山封禪,天降大雨,那些儒生背後嘲笑他的時候就將那些儒生都活埋了。
嬴政搖搖頭,索性不去想那些惹他生氣的逆子和一團亂麻的朝臣,全新享受起和小女兒一起買粥的平淡日常。
趙不息還是注意到自家爹還有著一點小潔癖的,聽到要出門喝粥,特意從府中拿了一個幹淨的木桶。
這時候的衛生條件的確……就是沒有衛生可言。黔首活著都很不容易了,誰會講究幹淨這等貴族才有資格講究的奢侈東西呢。
用四個大錢買了半桶粥,趙不息拎著粥走回嬴政身邊之後十分自然的把木桶遞給了嬴政,嬴政接過木桶,提著走出了店門。
嬴政和趙不息二人說說笑笑拎著木桶往趙樸府邸的方向走過去。
就在兩人身後,一雙驚疑不定的眼睛正盯著他們的背影。
“陛下怎麽會在這裏?”
賈股是一名治經博士,儒家弟子,他的老師是大夫周稟,周稟的老師則是如今儒家的大儒淳於越。賈股家境不好不壞,沒資格住在鹹陽中心的貴族區域,就在東城安了家,他最愛吃東市街上一家老粥鋪中的粥,三日中有兩日都要吃這家的粥。
今早他本是如往常一樣來買粥喝,卻在粥鋪外遠遠停住了腳步。
這站在店門前的人,怎麽好像是陛下啊?
賈股再三確認的確是陛下,陛下身側還帶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子正有說有笑的買粥。想來是某位受寵的公主吧,賈股沒有多在意這個,陛下子女眾多,隻有幾個年紀較大的公子開始參與政事,其餘公子皇女都養在宮中,親近的近臣都不一定能認全所有的公子皇女,更別說賈股一個連嬴政都很少見到的小博士了。
陛下不是去行宮暫住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鹹陽的東市上?
賈股滿心疑惑,卻也沒貿然上去拜見嬴政。
陛下身著一身尋常黔首裝扮,必然是微服出宮,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賈股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賈股停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忽然折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現如今正是儒家法家鬥爭的生死存亡之際,陛下的態度直接關乎了儒家法家到底誰才是這場爭鬥的勝出者。
他得去將此事告訴老師。
萬一陛下微服私訪,就是在暗地裏探查儒家和法家的底細呢?
賈股急匆匆到了周稟府上,告訴了自己老師此事。
周稟是個留著羊須胡、約莫五十的老者,須發有些灰白,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他是淳於越的二弟子,是學子夏的儒生,不苟言笑,性情嚴肅,聽到自己賈股的稟告後,摸了摸胡須。
“此事的確需要注意。”周稟陷入了沉思。
先前他還不明白陛下為何會在這個關頭忽然毫無原因的宣布要離開鹹陽去行宮暫住幾日,可如今看來,倒是很可能明麵上離開鹹陽,實則是依然待在鹹陽暗處掌握全局。
隻是陛下留在鹹陽暗處是想看什麽呢?
周稟有些拿不準主意。如今的陛下可不是需要顧及臣子想法的君王,始皇帝的威嚴極盛,若是嬴政真的下定決心想要做的事情,那縱然是整個朝堂的文武百官都反對也沒什麽用。
就拿進來鬧得沸沸揚揚的焚書之爭議來說,若是陛下說要收天下之書於鹹陽,那縱然是滿朝的儒家臣子都撞死也改變不了焚書的結果。若是陛下不同意焚書之事,那李斯等法家大臣下一刻就會緊緊閉上嘴巴……哼,那群隻知道媚上的佞臣。
周稟盡管很看得起自己所在的儒家,可也知道嬴政給他們麵子他們才是當世顯學,若是陛下不給他們麵子,那他們儒家弟子連朝堂都進不來。
所以,周稟又不太確定陛下留在鹹陽隻是為了暗中觀察儒家和法家在他離開之後會做些什麽,再以此為依據判斷要不要收天下之書於鹹陽,而後焚書控製天下思想。
不過,周稟心思一動,既然他們知道了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用,總歸該給法家找點麻煩……
嬴政和趙不息按照趙不息的攻略,先是遠遠打卡了昔日安國君的府邸,第二日一早又去看了四座城門,而後就由嬴政帶著趙不息出城去玩。
嬴政帶著蒙毅,趙不息帶著樊噲,坐著由夏侯嬰駕駛的戰車,往鹹陽城的郊外去。
馬車有車廂,雖然隱私性較好,可看風景就不太方便了,已經是陽春三月,天氣轉暖,迎麵吹來的風帶著草木的香氣,適合坐著四周可以看風景的戰車。
嬴政今日很有聊天的性質,坐在車上給趙不息講著他們要去的地方:“再往前三十裏,有一座山,山上有溫泉,草木茂盛,桃花滿山,這個時候正是桃花開的時候,滿山落英繽紛,頗為好看。”
“始皇帝還在這邊有一座行宮,每年冬天的時候都會過來避寒。”嬴政頗為得意,這處行宮是他在眾多行宮之中也算得上最喜歡的一座行宮。
人總是想和親近之人分享自己得意之物的,嬴政就在和他女兒分享自己喜歡的行宮。
“哇!”趙不息很捧場地湊過來,懷著打卡偶像同款地的向往之心,主動問嬴政,“這邊的這座行宮叫什麽啊?”
嬴政得意道:“這邊的溫泉名為蘭池,行宮自然就叫蘭池宮了。”
蘭池。
這個名字怎麽有點熟悉呢。
始皇帝三十一年,臘月,始皇帝微行,夜出逢盜蘭池,大窘。
趙不息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這麽一句記載,始皇帝三十一的時候,始皇帝微服出宮玩,在蘭池這個地方遇到了此刻,情況十分危急。不過好在始皇帝有“經常被刺殺,從來有驚無險”光環存在,所以這次也有驚無險逃過一劫,然後又在關中地區大肆抓盜賊。
嗯,還有“始皇帝抓刺客一定不成功”規則存在,所以嬴政又又又一次一個刺客都沒抓住。
趙不息內心吐槽著秦始皇和刺客之間離譜又真實的愛恨情仇,卻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那是始皇帝三十一年臘月發生的事情,而現在已經是始皇帝三十二年春了,都過去好幾個月了。
“沒想到還能打卡這種地方。”趙不息喃喃道。
唔,打卡偶像被刺殺狼狽逃跑的地方,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吹過你吹過的晚風”?
可趙不息不知道的是,由於她這隻小蝴蝶扇動翅膀,本應該閑著無聊微服私訪出宮到蘭池遊玩的嬴政,現在有了女兒,外出遊玩的地方改到了河內郡。
前一個月擠出時間去看女兒,還意外得知女兒準備炸鹹陽而差點被氣暈的嬴政,到了臘月,自然要苦哈哈的加班加點處理先前被擱置下的政務,根本沒有時間微服私訪出宮遊玩。
所以……
那群守在蘭池宮這座始皇帝最喜歡的行宮附近等待刺殺始皇帝的刺客,也依然還在這裏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