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最終埋在了驪山陵墓的副陵之中。

據說嬴政給王賁的理由是“朕甚愛武成侯,地下亦要武成侯為朕征戰”。

王賁能怎麽辦呢,隻能謝恩,畢竟封建時候能埋在帝王陵墓中是莫大的榮幸。

趙不息聽說以後心裏還腹誹了一句,怎麽你們這些千古一帝都有這個愛好呢,劉小豬也是把衛青霍去病埋在自己的茂陵陪葬墓中,劉衛霍三人的陵墓距離甚至比劉徹那個傾城傾國的愛妃李夫人和劉徹墓之間的距離還近……

不過人家劉徹起碼還給自己愛妃留了個位置,據趙不息所知,驪山陵墓那一片根本就沒有給妃嬪留地方,他爹倒是給自己的子女都留了地方。

嬴政並不是沉溺於悲傷之中無法自拔的帝王,他隻用了短短幾天就收拾好了心情,開始調兵遣將準備攻打百越。

原本定好的將領是趙佗和任囂,隻是王賁主動向嬴政請命,嬴政略有些詫異但是還是把帥位留給了王賁。

王賁的年紀也已經不小了,五十多歲,在王翦走了以後還生了一場大病,嬴政先前就是因為體諒王賁的思父之情,所以才沒有任命王賁為帥。

“臣父臨走之前叮囑臣要為陛下**平南北,臣雖庸,卻也願遵先父遺命。”王賁說。

於是嬴政就應允了他的請命。

王賁又找到了趙不息和韓信,告訴二人這次他去百越會帶著韓信一起去,並問趙不息有沒有其他人想要舉薦。

趙不息看著王賁。王賁已經不年輕了,五十多歲,雙鬢也已經染上了斑白,父親的死亡對他的打擊似乎很大,這個強壯的漢子如今佝僂了腰背,比起一個月之前趙不息初見他的釋放仿佛蒼老了十歲。

“父親說信可以成為武安君那樣的名將。”王賁話不多,語氣很認真,“將領是要在戰場上才能成長成名將的,信必須去戰場,若不然王家一係的將領也不會信服他。”

王賁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沒有王翦那樣的政治情商,曆史上他的名字也隻在他父親身側被一筆帶過,王賁也沒什麽大的野望,他隻是一直聽他父親的話。

王翦說王家後人沒有名將的資質,王離成不了名將,要將王家在軍中的勢力給韓信,王賁也絲毫沒有偏心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心一意遵循著自己父親的命令。

這次攻打百越他完全可以不去的,王翦王賁父子留下來的功勞山足夠王家子孫吃數代的了,而且王賁的身體也不太好,百越之地的瘴氣又重,對王賁而言去百越為帥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可為了領著韓信去立軍功,將王家在軍中的勢力都交給韓信,王賁還是請命了——他一直都很聽父親的話。

韓信的神色躍躍欲試,卻也沒有貿然答應下來,而是期盼的看向了趙不息。

趙不息當然對王賁十分感激了,她珍重對著王賁作揖:“多謝通武侯。”

王賁隻是點點頭,沒有客氣。

和他政治情商點滿、整日都笑眯眯的老狐狸父親比起來,王賁的確更像是一位將軍,沉默寡言、高大雄壯。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手下的這些未來名將都給送到軍隊之中曆練,畢竟如韓信項羽這樣第一戰就是冠世之戰的天生將才畢竟是少數,大部分名將也都要經過曆練才能成長為名將。

韓信、樊噲、夏侯嬰、周勃、英布……這些人,趙不息都打算塞進軍隊之中曆練一番。

“你們到了軍中之後隻管打仗就行,放心沒人敢吞你們的功勞,若是受了委屈就去找通武侯告狀,有了什麽感悟就去請教韓信……算了,我給我義父寫一封信,你們有什麽不懂的就去問我義父吧。”

趙不息想了想,還是別讓韓信這種天賦流的兵仙“帶壞”自己的其他大才了吧,找學神講題根本就學不會什麽,還是找個靠譜的老師合適。

“還有,百越之地瘴氣中,我找艾老給你們配的藥包要記得時刻帶在身上,每夜睡覺之前用艾草把周圍熏一遍,喝水隻能喝燒開過的水,水裏多泡點艾草……”趙不息實在不放心自己的寶貝大才們,這時候的南方人少不是沒有原因的,醫療條件這麽差,那些蚊蟲真的能咬死人的。

隻是除了韓信之外似乎其他人都不太把趙不息說的放在心上,比起蚊蟲,他們對軍功更感興趣。

氣得趙不息一人給了一腦嘣,這才安靜下來。

“我會召集醫家弟子編一本《瘴氣必背手冊》,背不下來的一個都不許去戰場!”趙不息怒氣衝衝道。

頓時引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哀嚎聲,這些大才之中除了韓信和周勃,就沒有一個好讀書的,讓他們背書,對他們來說還不如把他們扔到戰場上廝殺呢。

可趙不息是鐵了心不讓自己的人有死在處戰場之外地方的機會,在安排好自己的大才們之後,趙不息就連夜召集了醫家弟子和墨家弟子,甚至還專門給還在楚地的劉邦寫信讓他找幾個楚地大夫送到鹹陽來,對於蚊蟲叮咬,還得是楚地的醫家比較專業。

又直接在鹹陽外新建了一個造紙廠和印刷廠,直接用雕版印刷,日夜印刷,爭取先印出來五十萬本送到百越秦兵那邊,人手一本。

順便還能當作教材在軍中先普及一下識字,鹹陽和趙不息掌握的那幾個郡識字人數已經增加了許多,她們的識字書就是《工廠基礎操作手冊》。

人總是在事關自己前途和性命的時候爆發最大的潛力,趙不息相信在事關自己性命的時候,五十萬大軍應該都能背下來《瘴氣必備手冊》。

單單隻是準備好預防手冊趙不息依然不太放心,又拉著自己的謀士們準備了一車車艾草、硫磺、青蒿送往百越邊關。

百越之地蚊蟲多,瘧疾是很嚴重的死亡原因之一,現在的條件想提取青蒿素不太可能,瘧疾的另一特效藥金雞納霜遠在美洲也拿不到,趙不息隻能用中醫的方子叮囑軍隊有條件就熬青蒿藥湯喝。

糧食倒是不缺,嬴政是十分英明的帝王,從來沒有讓秦士卒餓過肚子。

隻是趙不息還又一件事不知道該怎麽和嬴政開口——冶鐵和馬鐙。

如今南北都要開戰,鐵兵器和馬鐙能夠大大增加軍隊的戰鬥能力,趙不息肯定不能再捂著了。

當然主要是現在的情況來看自己日後就算是造反也是拿唐太宗劇本的可能性大,不需要推翻秦朝了,而且還要保護自己家的產業,冶鐵技術和馬鐙技術肯定要拿出來。

主要矛盾已經從自己和秦朝之間的矛盾變成了自己家天下和外族之間的矛盾,所以措施也要改變。

可是,趙不息托著下巴,憂愁地歎息了一聲。

她該怎麽和她爹交代呢。

要是她爹揍她怎麽辦?

帶入一下她爹的角度,本來以為自己小女兒隻是口頭上說造反玩玩,而後幸運的弄出來了一點煙花,結果忽然有一天從自己女兒房間裏翻出來了真刀實槍……類似有個叛逆小孩口口聲聲要炸了家裏的房子,老父親隻以為孩子口嗨,結果有一天發現小孩床底下真的藏著炸·藥。

那個被蒙蔽的可憐老父親十有八九會在發現真相的時候拎起棍子來揍叛逆小孩一頓。

趙不息仰天長歎一聲,認命地起身,滿臉沉痛地走向了鹹陽宮。

沒事,孔子他老人家都說了,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要是她爹要揍她,那她就逃跑好了。

嬴政看到趙不息一臉沉重的表情,挑了挑眉:“誰欺負你了?怎麽拉著臉呢。”

“爹。”趙不息湊到嬴政身邊,並不坐下,而是蹲著,方便一會直接跳起來跑路。

趙不息歎息一聲:“我有一個思考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答案的問題,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很多天了,女兒是整日想著這個問題,覺都睡不安穩。”

嬴政覺得自己身為父親,的確有義務教導一下處於迷茫期的小女兒。

“哦?”嬴政示意趙不息接著往下說。

趙不息悄悄又往後挪了一步,確認隻要嬴政一抬手自己就能立刻跳起來跑路之後才佯裝憂傷問:“爹,若是我和大兄一起掉進水裏,你會先救誰呢?”

“你和扶蘇都擅水性,為何不自己遊上來?”嬴政顯然不知道為何趙不息要問這個問題,他皺眉,“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趙不息語塞了一下。行吧,始皇帝的思維總是和常人不太一樣的。

“就是,就是我想問,我和大兄誰才是你最喜歡的小孩啦。”趙不息磨磨蹭蹭道。

嬴政挑了一下眉,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的桌麵上,沒有正麵回答趙不息,而是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麽?有人挑撥你們兄妹感情?”

習慣於陰謀論的嬴政第一時間開始在腦中搜索起到底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挑撥他的子女之間的感情。

我和你大兒能有什麽感情啊,本來就是同父異母,我還不是在鹹陽長大的,頂多就是收了他一筆壓歲錢的感情唄……趙不息在心裏腹誹,說的你子女之間感情好像多深一樣,你這些子女之間的感情要是深至於胡亥登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哥哥姐姐們都給殺了嘛。不過當然不能對自己爹說這個了,人家楊廣前期還得裝一裝兄友弟恭呢。

趙不息隻是哼哼唧唧一陣:“沒人挑撥我,就是大兄闖了禍,您不是也沒怎麽懲罰他嘛,要是我有一點點事情先前忘記告訴您了,您也不會和我計較吧?”

“唉,要是您想把我也發配到邊疆那我也不會有什麽怨言的。”趙不息仰天長歎一聲。

嬴政眯了眯眼睛,心想這逆女果然是又幹了讓他不省心的事情。

“你先說,你瞞了我什麽?”嬴政淡淡道。

趙不息瞬間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忘記告訴您的事情絕對隻是對秦朝有好處的事情。”

對秦有好處的事情。

嬴政估計了一下自家逆女,對趙不息的分寸還是比較放心的,而且這逆女和自己主張也比較一致,不會出扶蘇那樣的事情。

“既然你先前隻是忘記告訴我,如今又要如實交代,那朕就原諒你這次。”

趙不息這才鬆了口氣,她爹說話還是一言九鼎的。

“我之前不懂事的時候不是打算拉著您一起造反嘛。”

嬴政扯了扯嘴角,心底忽然升起來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嬴政先前放鬆的腰背悄悄直了起來。

趙不息悄悄抬眼看了嬴政一眼,發現嬴政麵色如常之後才接著往下說:“爹,您知道我一直都喜歡墨家嘛,所以也鑽研了一點東西。”

“所以我就略微研究了一下冶鐵技術和騎兵,有了一點點小小的成果。”

嬴政提著的心略微放下了一點,私自冶鐵,的確違反秦律,不過封建王朝皇權大於律法,既然是他的女兒,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私自冶煉一些鐵也不是什麽大事,罵幾句讓她長長記性就好了。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你私自冶煉了多少鐵?”嬴政淡淡道。

趙不息想了想,豎起了三根手指,而後又在嬴政的目光下緩緩把另外兩根手指豎了起來。

“五千斤……逆女,竟敢如此膽大。”嬴政心裏倒是不太在乎,五千斤鐵也就是打造兩千柄長劍罷了,而且按照趙不息的性子肯定不會都打造兵器,估計還有一部分會拿去打造農具,隻是心裏雖然這麽想,可臉上卻不能這麽平靜,而是假裝板起了臉,嗬斥一句。

事情雖小,可這逆女做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了,也該嚇一嚇她了。

果然趙不息身體縮了縮,就在嬴政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嚴肅嚇到了小女兒的時候,趙不息才弱弱開口。

“不是五千斤。”

嬴政心底的得意頓時一頓,他緩緩扭頭看向趙不息:“逆女,你敢私自冶煉五萬斤鐵器?”

趙不息吞吞吐吐:“也不是五萬斤,是五十萬斤左右吧。”

其實實際數量在一千噸左右,也就是五十萬斤的四倍。

西漢時候的大煉鐵爐日產量都能達到每日一噸,趙不息用的高爐冶鐵技術可比西漢時候的冶鐵技術先進多了,而且趙不息在上黨郡和河內郡還不止有一個爐子,而是許多個爐子同時冶煉。

製約趙不息鋼鐵產量的,其實是開采的鐵礦石重量,畢竟她還得悄悄開采……

嬴政霍然起身,鳳目圓瞪,滿臉震驚:“五十萬斤?”

這逆女真要造反嗎?可下一刻,嬴政又迅速意識到了不對。

依照現在秦少府冶煉鐵器的速度,趙不息要是想冶煉出五十萬斤鐵器來,至少要動員上萬工匠冶煉數年,且不說趙不息去哪裏弄這麽多鐵匠,單單說趙不息的年齡也不可能啊。

嬴政迅速改口:“你有能迅速冶鐵的方法。”

趙不息對對手指:“是有億點點。”

嬴政心情驟然複雜起來。

他當然知道鋒利鐵器對戰爭的作用了,同樣是兩個身體強壯的人打架,其中一個拿著彈弓,另一個拿著砍刀,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可另一方麵,嬴政又不禁咬牙切齒起來。

這逆女!之前竟然是真的要造反!

高效冶鐵技術加上高產的糧食再加上趙國餘孽的身份,若不是自己發現這是自己女兒,恐怕等到日後說不準還真能讓她惹出滔天大禍來。

起碼嬴政肯定,自己那群傻孩子之中,沒有能和這逆女為敵的。

若是按照這逆女先前的想法熬死“暴君”再舉大旗造反……

嬴政手悄悄摸到了桌子下麵,臉上恢複了平靜,心中卻被自己叛逆小孩差點氣暈。

還好

——今日他手邊有順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