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信帶著四千五俘虜並著五百多的首級返回軍營的時候,整個軍營都震動了。
這已經不是秦第一次攻打百越了,而是第二次,上一次秦發兵五十萬攻打百越,攻打下了閩浙而在廣西遭到了嶺南軍隊的伏擊而大敗,傷亡二十萬,而殺死的敵人卻隻有五萬。
當然這二十萬軍隊也不是都是死在了戰場上,死在戰場上的是小部分,大部分都是死於疾病和疫症,百越一帶山高路險、河道縱橫,運輸及其困難,秦兵有多是北方人不適應南方的水土,以至於“越人皆入叢薄之中與禽獸處……夜攻秦人”,就連秦軍隊的主將也被殺死了。
而今著軍營中有相當一部分士卒是經曆過上次戰爭的老兵,百越人都多難對付他們太清楚了,所以乍一看到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軍侯竟然壓著這麽多俘虜返回營中,都十分驚奇。
不僅是尋常的將士,就連留在營中的將領們都被驚動了。
副將任囂忍不住走過來看著這些披發紋身的百越人嘖嘖稱奇,他一巴掌拍在韓信肩膀上:“你小子可以啊,就帶了一千人,就把烏越族給打下來了?”
韓信臉上卻並沒有得意輕狂的表情,反而微微顰著眉,仿佛有什麽心事一樣,聽到任囂的稱讚也隻是幹巴巴的應付了幾句。
任囂也隻當是韓信著急找王賁複命,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又轉身去盯著這群俘虜嘖嘖稱奇了。
沒等到韓信去找王賁,得到了消息的王賁已經急匆匆地走出來了,王賁看著這烏壓壓一片俘虜,一向鎮定的麵上也帶上了幾分激動之色。
吳越這地方一共就三個大部族,如今仗還沒開始打,就滅了一個,雖說烏越族是三個大部族中最弱小的一個,可也是大部族啊。
誰不喜歡開門紅呢。
王賁深深看了韓信一眼,“跟我入帳。”
掀開帳簾,還沒來得及坐下,王賁就匆匆問韓信要了軍報。
匆匆看完之後王賁麵上露出震驚之色:“斬敵首五百二十二,俘虜四千六百餘,手下的士卒隻死了七十二人?”
敵方死亡人數是己方的七倍有餘。
這還是他帶領的秦士卒嗎?怎麽忽然之間就各個能以一敵七了?韓信聞言麵露愧色,低頭道:“都是末將大意,沒料到烏越之人的木箭上帶毒,所以死傷才如此慘重。”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你一千打五千,全勝了不說,己方死亡人數還不到一成,你還覺得死傷慘重?若是上一次征討百越而亡的主帥屠雎聽到這話得從地裏鑽出來再羞死一次。
王賁沉默了。他和他的父親王翦的兵法如出一轍,都是以多打少,慢慢把敵方磨死,這麽打仗雖然慢,但是穩妥好學。
所以任憑王賁怎麽想也想不通,韓信怎麽就敢隻有敵人五分之一的兵力就敢主動進攻的呢?更想不明白他怎麽就能打贏呢?
“你是用了什麽兵法?”王賁忍不住詢問韓信。
韓信十分平淡:“末將發現烏越部落隻有三麵建造了城牆,另一麵則是環繞河流,環繞河流的那一麵防守十分空虛,且每日都有許多越女在河邊浣衣打水。”
“所以末將認為這條河流的對麵就是烏越老幼所居住之地,隻要拿下這一片,就可以逼迫烏越青壯投降。而後便將兵分兩股,一股正麵進攻北門,一股暗暗渡河,而後就如末將所料一般,我軍控製住了老幼之後,青壯就都投降了。”
說到這裏,韓信臉上還浮現出一絲迷惑來:“隻是有一事末將頗為不解,為何這些百越之人都如此好騙呢?攻打北門的一股軍隊剛剛進攻了不到一個時辰,先前守著河岸的那些越人就都扔下自己的職責去支援北門了,以至渡河之軍十分容易就渡過了河流。”
韓信真誠的看著王賁:“將軍,末將覺得百越這邊人不太聰明。我隻用了這麽簡單兵法就騙過了他們,他們一點兵法不懂。”
王賁:“……”
你這樣說的仿佛上一次征討百越大敗的我們像是連傻子都不如一樣。
不要把以少打多的名戰役說的這麽簡單好嗎。
那按照你這個說法,平定六國一統天下豈不也隻是“遇到敵人,打敗他們”這麽簡單了?那這各國相互征伐了五百年愣是沒分出勝負來,秦靠著七代明君才打下來天下豈不是也很傻?
可惜王賁並不知道,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真的隻靠自己領兵在短短四年內就盡滅六國,一統天下,最擅長的就是以少勝多,這輩子唯一打過的一場己方優勢戰都要玩一出”四麵楚歌、十麵埋伏“。
初出茅廬的韓信都能帶著一沒武器二沒受過訓練的三萬新兵戰勝二十萬受過訓練的趙軍,如今看遍天下兵書,還有李左車和王翦兩位頂尖兵家大家做老師的韓信領著一千兵強馬壯的士卒戰勝五千個既沒有名將帶領還裝備簡陋的百越人,自然覺得敵人仿佛傻子一般了。
不過王賁跟在自己父親身邊,也曾聽王翦多次誇獎過韓信就是白起再世,所以盡管內心覺得無奈,可也頗為韓信驕傲。
畢竟是自己父親的弟子,自己的親師弟。
“按照軍功,你又要再升為都尉了。”王賁拍拍韓信的肩膀,既驕傲又無奈。
他唏噓道:“若是你小子再立下什麽大功,恐怕還能升為裨將……爵位少說也能升到右更,上一個升爵位如此迅速的還是武安君啊。”
若不是韓信出身太低,要一點一點從底層爵位往上爬,恐怕隻憑借這一次百越之戰,韓信就能爵至大良造。
秦到底最看重的還是軍功。
都尉已經能執掌五千人的軍隊了,在秦軍將領等級之中也算是不低的位置。
再升為都尉以後,韓信並沒有再帶兵出去,而是一直在帥帳內聽著將領們分析局勢。
直到天色昏黑,韓信才會返回自己的營帳,點起蠟燭,趴在桌案上寫寫畫畫。
韓信專心致誌地伏在案上,橘黃的燭火照映著他鼻尖的一滴汗珠,雖隻是四月,可百越已經很熱了,帳內又密不通風,隻是韓信的心思都在筆下,哪怕是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衣領也渾然未覺。
終於,韓信長呼了一口氣,滿意地放下了筆,站起來抻了抻腰。
終於寫完了。
在昏黃的燭火下長時間寫字讓韓信的眼睛有些幹澀,他眨了眨眼,起身掀開了帳門。
天色昏黑,各種窸窸窣窣的蟲聲並著不知道是什麽鳥撲棱翅膀的聲音清晰可聞。
南方的空氣比北方潮濕,好在今夜有風,風吹在被汗水打濕的後背上很涼快。
韓信抬頭看著月亮,他喜歡有月亮的晚上。
主君說過“天涯共此時”“千裏共嬋娟”,百越的月亮和鹹陽的月亮是同一個。
路過巡邏的士卒們看到了韓信,紛紛停下來和韓信打招呼:“見過韓都尉。”
士卒們看向韓信的目光中帶著崇拜和親近。
秦以軍功封爵,秦人對打仗厲害的猛士和將領天然存在崇拜。
半月之內連升三級,從百將飛竄為都尉,而且每次都是以少勝多,斬首俘虜無數,手下的士卒還沒有太大損耗的韓信自然成為了軍營中的傳奇人物。
韓信微微頷首,笑著和每個士卒都打了招呼。
因著韓信的親近態度,這一隊士卒更是激動起來,受寵若驚,直到他們的伍長催促他們接著巡邏這一隊的士卒才離開。
“韓都尉真年輕啊。”
“他人好哩,還跟俺打招呼。”
“真厲害啊。”
還能隱約聽見這些士卒的竊竊私語聲。
韓信淡淡一笑,麵上罕見的帶上了一絲少年人的張狂,他的身體站的筆直,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清瘦的脊梁宛如一柄出鞘的劍。
他喜歡軍隊,這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無論是帶領一百人還是統帥五千人,韓信都覺得自己遊刃有餘,似乎他生來就會帶兵一樣。而無論麵對的敵人是誰,韓信都不曾懼怕,他有自信自己不弱於任何人。
韓信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月光給這柄劍踱上了一層清白的光,將這柄已經不算新的普通銅劍襯托的仿佛絕世寶劍一般。
“如今終於到了你該出鞘的時候了。”韓信輕撫著劍,眼中帶著一點淚光。
韓信想起了自己昔日受到的嘲諷,淮陰縣的那些人嘲笑他的淩雲誌向,韓信想起了自己餓到吃不起飯的時候漂衣的老嫗施舍他的那一個餅子,韓信還想起了屠戶讓自己從他的胯·下爬過去,嘲笑他不敢拔劍。
又想起了趙不息,他的主君,那年他十三歲,黑石子讓他吃飽了飯,如今他十六歲,黑石子將他送進了軍隊。
黑石子說他的劍是率軍之劍,不可殺無名之人。
而如今,終於到了他的劍出鞘的時候了。
韓信撫摸著自己的劍,嘴角高高揚起,他看著自己的劍,眉眼放肆而張揚。
他轉身走進自己的營帳,又坐到了桌案之前。
明日他要去找王賁上諫,這篇諫言還要再看一遍。
主君讓他早去早回,韓信一直記得。
被壓在最上麵的那一頁紙上,隱約可見【今攻百越,百越地勢雖險卻皆獨夫……則秦必勝】
百越真的很好打,韓信心想,為何這麽好打下來的地方要動用五十萬大軍呢?若是讓他做主帥,韓信覺得給他五萬軍隊他就能打下來百越。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統帥全軍。
韓信想,主君讓他進入軍隊的目的就是讓他盡可能掌握軍隊,所以他要快點掌握全軍,到時候就把軍旗從“秦”換成“黑石”,這才能報答主君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