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現在覺得很慌。
她爹把她喊過來已經一炷香了,可這一柱香的時間門她爹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不加掩飾的盯著她。
“爹,您熱不熱啊,我給您扇扇子。”趙不息討好的笑著,從嬴政的桌案上隨手拿了一本被他扔在桌角的紙冊給嬴政扇風。
嬴政沒有搭理趙不息的討好,依然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盯著趙不息。
“你知道賈孫已經跟朕上表說他要辭官回鄉養老嗎?”
趙不息幹笑兩聲:“哈哈,賈公身體瞧著挺強健的啊,怎麽就要辭官養老了呢?”
嬴政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悠悠道:“所以朕也很好奇,為何先前朕的治粟內史幹的兢兢業業的,為何某人剛去了沒幾天他就要辭官呢?某人能不能告訴朕這是為什麽呢?”
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嬴政桌邊擺著一個冰盆,那裏麵的冰都是冬日的時候儲存在數十米深的地庫中而後封死,等到天氣熱了才會再挖開地庫將其中的冰拿出來。因為儲存成本高昂而十分珍貴,整個秦朝上下也唯有嬴政能隨時取用。
一盆冰擺在身邊是很涼爽的,隻是現在趙不息絲毫沒覺得涼快。
趙不息隻覺得冤枉,她一把揪住嬴政的衣角,委屈大喊:“我冤枉啊,賈孫自己想要回老家吃橘子,又不是我非逼著回去的。”
怎麽說得好像是她把刀架在賈孫的脖子上逼他辭官的一樣!
嬴政哼了一聲,扯扯嘴角:“先前幾十年賈孫都沒不想著吃什麽老家的橘子,偏偏你才去了半個月他就忽然寧願辭官也要回老家吃橘子……必然是你這逆女給他下了迷魂湯。”
對賈孫的辭官嬴政是有些介意的。
在嬴政看來,他手下的臣子除非是被他厭棄罷官,否則就應當幹到老死才對。李斯就很好,七十歲了都還能輔佐他治理天下,他的臣子就應當各個如李斯一般為他幹到死才對。
賈孫竟然敢在他和橘子之間門選擇橘子,若不是看在賈孫這些年擔任治粟內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嬴政早就生氣了。
趙不息更冤枉了,她是有點玄幻的金手指不假,那她那造反書隻能給她的治下生產力戰力加buff,根本就沒什麽立竿見影的用處。
若是她會熬迷魂湯,那她早就頓頓都熬給嬴政喝然後糊弄嬴政早退休把皇位讓給她了,還用得著這麽勞心勞力的積蓄實力嗎?
趙不息腦子裏都已經出現畫麵了,邪惡小女巫趙不息站在大坩堝前麵,把什麽蠍子尾巴蟾蜍粘液都給扔進坩堝裏,端著鍋桀桀笑著把湯灌進高傲的嬴政陛下嘴裏,然後睿智英明的嬴政陛下瞬間門就變成了傻子,傻乎乎地從皇位上站起來把金燦燦的龍椅讓給邪惡小女巫趙不息……可惜注定隻是幻想,她拿的是造反書不是巫女魔藥必修書。
“爹,我要是真會熬迷魂湯,那也輪不到賈孫喝啊。”趙不息抱著嬴政胳膊喊冤屈。
嬴政當然知道趙不息不會熬迷魂湯了,他說這話隻是對趙不息吐槽了一下自己的不快罷了。
“哼,這可說不準,你這逆女一肚子壞水……”嬴政輕哼一聲,轉移了話題,“賈孫推舉蕭何擔任新的治粟內史,此事你知道嗎?”
推舉蕭何擔任治粟內史?趙不息愣了一下,可想到賈孫這段時間門對蕭何的青睞有加又不覺得奇怪了。
不過治粟內史畢竟是九卿之一,雖然在九卿之中的存在感比較低,可畢竟也是隻位列三公之下的高官。
趙高如今的官職是中車府令,再往上一級的太仆才是九卿之一,雖說趙高的地位不是由官職決定而是由嬴政的寵幸決定的吧,可趙高好歹也是跟著嬴政混了幾十年才到的這個位置啊。
趙不息猜到賈孫對蕭何那般賞識肯定會舉薦他,可趙不息以為賈孫頂多也就舉薦蕭何做個太倉令、平準令什麽的,卻沒想到賈孫竟然直接舉薦蕭何為治粟內史了。
“賈孫在他的上表中說蕭何的本事要勝過他,所以他覺得蕭何比他更適合擔任治粟內史。”嬴政指了指趙不息手中拿著給他扇風的簡樸奏折說。
趙不息這才尷尬的發現自己拿的不是草紙而是一本奏折,輕咳了兩聲,手上迅速把奏折放了回去,還順手壓了壓奏折翹起的上角。
“蕭何乃是我之管仲,當然厲害啦。”趙不息旁若無事繞過了自己拿著人家的辭職表給自己爹扇風這件事,驕傲的挺起胸膛有榮同焉,絲毫不知道替自己的門客謙虛一下。
嬴政卻不高興了,他拉著臉,沉聲質問趙不息:“蕭何是你之管仲?那朕怎麽記得當初你拉攏朕的時候也跟朕說過‘公乃吾之管仲’呢?”
“哈哈哈,肯定是您記錯了。”趙不息哪記得自己到底給多少人說過“汝乃吾之管仲”啊。
這東西不就和數百年後的“吾之子房”一樣是個形容詞嗎,人家曹操也整天拉著郭嘉荀彧一口一個“吾之子房”啊。
嬴政眯了眯眼,危險的盯著趙不息:“朕記得你當初還跟朕說過‘我得趙公,如魚得水也’,這句話你又跟多少人說過?”
也就平均每個大才都說過幾遍而已……趙不息眼神飄忽不定。
這也不能怪她啊,這不是朝代比較早嗎,她總不能說“汝乃吾之孔明”吧。
不過趙不息精通說話的技巧,她誠懇的看著嬴政:“大才如我衣服,父親是我手足,衣服又如何比得上手足呢?慈父手中金,不息身上衣,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啊。”
嬴政聽著頗為觸動。
“逆女,就知道惦記你爹的金子。”嬴政四下找趁手的東西準備好好揍一揍這個“慈父手中金,不息身上衣”的逆女。
趙不息抬腿就跑,上躥下跳,嘴裏還推卸著責任:“那也都怪您啊,您又不給我補衣服,要是您晚上就著昏黃的燭光穿針引線給我縫衣,那我不就能說‘慈父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了嘛,這聽起來就感人至深了啊。”
“朕的大秦還沒有窮到要朕親自給女兒縫衣服的地步。”嬴政歎了口氣,悲哀的發現他好像已經適應了趙不息的離譜,現在竟然都不覺得生氣了。
趙不息看見嬴政沒有追上來這才笑嘻嘻的又小跑回來,狗腿的給嬴政遞上手帕:“爹,您消消氣,您看您都熱出汗來了。”
嬴政扯扯嘴角,不去看這個氣得他心累的逆女。
“那個蕭何,你領過來朕看看他的本事,若是當真有本事,那讓他先做個代治粟內史也可以。”嬴政幹脆不和趙不息再扯東扯西了。
直接讓一個不知深淺的人做治粟內史肯定不行,哪怕是有趙不息和賈孫的雙重擔保也不能讓一個普通小吏直接一飛衝天擔任治粟內史。
可當個代治粟內史先試一段時間門這是可以的,若是有什麽差錯,也好立刻換人。也就是嬴政要先考察一下蕭何,若是蕭何通過了嬴政的考察,就能成為一個九卿臨時工了。
雖說隻是個臨時工,可趙不息還有覺得有點不靠譜。
“其實蕭何年紀還不大,也可以從基層先做起的。”趙不息試探著給嬴政建議,主要是自己門客忽然從一個整理文書的科室小主任搖身一變成了國家糧食局的代理局長,這聽著實在有些不太安全。
尤其是這個代治粟內史還是她趙不息的門客。
嬴政皺了皺眉,可想了一下就猜到了趙不息的想法,他垂目看著趙不息,語氣意味不明:“你覺得朕因為蕭何是你的門客就不會重用他?”
嬴政心裏有些怒氣,他狠狠把趙不息的頭發揉亂,還順手捏了一下她的腮幫,捏的趙不息“哎呦”一聲,捂著臉可憐兮兮的看著嬴政。
“你知道李斯的出身是什麽嗎?”嬴政冷冷道,“李斯跟著朕之前,他是呂不韋的門客,甚至在跟了朕之後的幾年裏,他都還依然住在呂不韋的府中。”
“昔日朕年少無力,呂不韋權傾朝野,朕尚且敢重用李斯。難道如今朕權攝四海,卻連朕女兒的門客都不敢重用嗎?”
嬴政抿著嘴角,冷冷的看著趙不息。
他生氣了。
不僅是因為他的女兒害怕他,還因為有人敢小看他。呂不韋的門客,他敢用,敵國派來的鄭國,他敢用,可如今竟然有人覺得他會不敢用自己女兒的門客。
趙不息頂著嬴政憤怒的視線,一把抱住了嬴政的胳膊,可憐兮兮把頭湊過來:“我錯了我錯了,我年紀小不知道那時候的事情……我怎麽會怕您顧慮我呢,您一掃六合威震四海,我就是個普通小女孩,不理解爹的偉大。”
“爹,你要是還生氣,就敲我腦門吧。最好輕一點……不過重一點我也不會記仇的。”
趙不息還特意把自己散落的發絲撩起來,露出了潔白的腦門,讓嬴政彈她腦門。
就和嬴政還是趙樸的時候一樣。
“反正不能生我氣……”趙不息可憐兮兮看著嬴政。
這個小無賴逆女。
嬴政一腔剛升起來的怒火被趙不息一連串的認錯澆滅了,他臉還板著,可心裏已經沒有火氣了。
大概這就是趙不息和他的其他子女不一樣的地方吧,趙不息總會趕在他怒氣升起來之前先哄好他。
趙不息還在可憐兮兮的認錯,“要是爹你真生氣,那把我流放到北方修長城也行,送到戰場上去也行,我肯定把匈奴單於抓回來讓他跳舞給你看逗你開心。”
這逆女不會是故意惹他生氣好去邊關的吧。
嬴政聽著趙不息越說越離譜,不禁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