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看到了提伏臉上的表情,她的唇角微微上揚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卻沒有說什麽,隻是在收購牛羊的時候表現的十分迫切,主動去找家中有牛羊的人去收購。
隻是能想到這一點的不隻提伏一個人,盡管有一些“短視”的人興高采烈的把自家的牛羊賣了出去,可大部分的人都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按照牛羊的隻數和按照牛羊的重量買賣是不一樣的。
牛羊的數量不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加,畢竟一隻母羊每年就隻能生那麽幾隻小羊,而且現在也不是牛羊繁衍的季節。可牛羊的重量是很容易就能增加的,隻要多喂一些草料,羊很快就能肥起來。
“我家有一百多隻羊。”提伏指著自己羊圈中的羊群向呂雉炫耀。
不出所料,提伏看到了自己身邊這個女人臉上出現了驚喜的神色。
提伏得意極了,果然和他想的一樣,中原的貴人也愛吃羊肉,現在他們的牛羊生病死了,他們的貴人想要吃羊肉就要來找他們換,所以這個女人就會為他養的羊瘋狂。
“我現在隻換十隻。”提伏一邊從自己的羊群中將最肥的那幾隻羊弄出來,一邊用餘光悄悄觀察呂雉的神色。
呂雉的神色果然焦急了起來,她急切的問道:“我出的價格很高了,你為什麽不願意賣羊給我呢?”
提伏覺得果然是個女人,什麽都不知道,一眼就被自己看穿了。
“你一個月後再來,我就會把這些羊賣給你。”提伏覺得自己已經把這個叫呂雉的女人看透了,臉上頓時露出了得意。
可為了確保呂雉下次還會來買她的羊,提伏還是給出了承諾。
當然,這個女人也不會知道,下次來他也不會把羊都賣給她,隻會把喂的已經很肥的那些羊高價賣給她,剩下的羊他要等到養的又肥又大的時候再高價賣給她。
果然在聽到提伏的話之後,呂雉的表情又欣喜了起來。
“好,我一個月以後再來,你一定要把羊都買給我。”
提伏在心裏得意,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自然願意說幾句好話騙一騙呂雉。
於是拍著胸脯滿口答應:“等你下次再來,我都賣給你。”呂雉是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來到的結磨部落,直到太陽即將落下才離開。
她沒有買到很多牛羊,但是離開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
結磨氏的族人臉上也都帶著笑容。
提伏開始給羊喂草料,每天都多給羊喂一頓草料。
他沒有那個中原女人帶過來的能稱量牛羊重量的東西,但是草原上的牧民自有一套方法。
他們從小和牛羊一起長大,隻要拎起來顛一顛就知道羊有沒有長肥。
提伏現在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每晚睡覺之前先給羊圈食槽裏麵塞滿草料,第二天一早起來把每一隻羊挨個抱一遍,然後喜笑顏開的再給食槽中填滿草料。
吃飽的羊隻能在羊圈中曬太陽,吃飽了睡覺,睡飽了再吃,現在也不是公羊發·情的季節,所有的羊都無所事事,以一個讓提伏欣喜的速度迅速長著肉。
和逐漸肥美的羊形成了鮮明對比的就是提伏家中養的幾十匹日漸消瘦的馬了。
沒辦法,儲存的草料就這麽多,羊吃飽了,馬就吃不飽了。
畢竟肉不會消失,隻是從馬身上轉移到了羊身上而已。
在有一天提伏從本屬於馬的草垛裏給羊抱草料的時候,他的老夥計,那匹已經十歲的公馬從欄杆中探出頭來,不滿的衝著他嗤鼻,頭伸著向夠他懷抱的草料。
提伏笑著推開了馬頭:“老夥計,你先餓一陣吧,我現在要先把羊給養胖賣給那個中原女人,換鹽換布。”
再又有二十隻羊長到了一百斤的時候,呂雉果然按照約定再次來到了結磨部落。
“一共是兩千斤肉……你是全都換鹽呢,還是換我從鹹陽帶過來的寶貝呢?”呂雉對著提伏輕笑。
提伏看著麵容姣好的呂雉咽了咽口水,甚至看的兩隻眼都發直,呂雉的相貌雖然比不上戚夫人和虞姬那樣漂亮,可也是姣好的容貌,本來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自帶威嚴,可一笑起來就衝淡了她的冷酷,反而增添了柔和。
直到呂雉身後的侍從忍無可忍抽刀出來,他才惶恐的收回了視線。
“琉璃瓶、琉璃擺件、彩色的布料……你可以看一看,都可以用牛羊換。”呂雉仿佛沒有發生過這事一樣依然平靜的給提伏介紹著她帶來的東西。
看到晶瑩剔透的琉璃製品和色彩鮮豔的布匹,提伏的眼珠子都要粘了上去。
這些寶貝真好看,還有這布,比原來他買的那些黑灰色的麻布好看太多了,再一摸,竟然如此柔軟,仿佛剛出生的小羊羔乳毛一樣。
這些東西要是帶到更北方的幾個大部落賣,那些貴族們必定願意出很多牛羊來換!
就算是不賣給那些大貴族,自己留著用也好啊!
“一個琉璃碗隻要一千斤羊,一匹上好的布隻要八百斤羊。”呂雉說出了一個提伏無法拒絕的價格。
隻要十隻肥羊就能換一個寶貝碗。
提伏咽了咽口水:“下個月你還來嗎?我下個月要……三個碗,五匹布!”
他咬了咬牙,說出了一個巨大的數目。
隻要他能把羊喂的更胖一些,那他手頭上的羊完全可以換到這麽多寶貝,到時候他可以去其他部落換更多的牛羊來。
呂雉笑了笑:“我下個月當然還來。”
“畢竟鹹陽的貴人,都很喜歡牛羊啊。”呂雉意味深長道。
可惜提伏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玻璃碗和棉布上,根本沒聽到呂雉說什麽。
不過沒關係,就算他聽到了也才聽不懂呂雉話中的深意。
畢竟看得到眼前的利益的人多,能看到長遠利益的人少。
而匈奴……若是他們真的有長遠眼光,也不至於日子過的這麽窮巴巴了。
結磨氏的人都用肥羊換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呂雉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登上馬車離開了。
在馬車上,呂雉的侍女唾罵:“那些匈奴怎能如此無禮,看您的眼神卑鄙極了。”
呂雉淡淡看了她一眼,輕飄飄道:“無礙,他們也看不了多久了。”
“我是來送他們一條死路的,一群死人的看法沒什麽好在意的。”呂雉的臉上絲毫看不出被冒犯的憤怒來。
隻是說出的話,卻是每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殺氣。
結磨部落,過去三十年間曾劫掠過十七次中原,屠村六次,殺死者不計其數……
呂雉回憶著她看過的卷宗,臉上的笑容陰森了。
不息說過,沾了一滴中原人的血就要將他們滅族。
既然是死人,也就沒什麽冒犯不冒犯了。
畢竟,她就是來殺人的。
“一群蠢貨。”呂雉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墨家製造玻璃的技術和給布料染色的技術已經十分成熟了,那些玻璃碗和布匹在鹹陽十幾個秦半兩錢就能買到一個,到了草原上卻是一本萬利。
想到這裏,呂雉的臉上若有所思。
或許,這句詩主君說的創新是第一生產力?利用大秦先進的製造技術,隻需要一點不值錢的東西就能換來匈奴人辛辛苦苦養了一年的牛羊,而他們還自以為占到了大便宜……
從這一日呂雉離開以後,提伏家的馬從每日兩頓草料變成了每日一頓,羊則是從每日三頓變成了每日四頓。
馬消瘦的速度更快了,甚至一些本就不太健壯的馬,已經瘦了整整一圈,連走路都走不動,更不用背著人奔跑了。
可提伏卻不太在意,在他看來,當務之急是趁著中原牛羊的價格高先把牛羊喂肥,馬嗎,等到開春牧草都長出來以後再喂它們也不遲。
他現在又沒有用馬的地方,可需要用肥羊的地方卻多的很呢。
這樣的情況並不僅僅發生在結磨部落。
中原缺牛羊,秦人商賈高價收購牛羊的消息在草原迅速傳播開。
隨著大量的鹽、布、玻璃製品流入草原,數不清的部落都不約而同的將原本屬於馬的草料喂給了牛羊。
匈奴單於下令不許他們用馬匹和秦人交易,他們沒有辦法用馬匹換東西,自然就下意識克扣馬的飼料去喂養牛羊了。
對於這個消息,整個匈奴上下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覺得不對。
冒頓就覺得此事有蹊蹺,但是他又想不來有什麽蹊蹺。
畢竟經濟戰這東西對於連自己的文字都還沒有的匈奴人來說太超前了,就算是未來的草原雄主在沒有學過經濟學知識之前也隻是下意識把陰謀都套在秦人頭上,而說不出個門道來。
在這種情況下,盡管冒頓出於警惕之心提醒了他的父親頭曼單於,可在他說不出理由,又有他的繼母和同母異父的弟弟進讒言的情況下,頭曼還是狠狠訓斥了冒頓一番,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就連冒頓,在仔細查了一番結果什麽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出來之後也隻能悻悻作罷。
畢竟匈奴中馬匹的數量是沒有減少的,隻是那些馬被餓瘦了而已……可是,誰又會去挨個統計馬匹的重量呢。
就在匈奴沒有注意的時候,匈奴大小部落中的馬已經被它們的飼養者克扣了口糧,吃不飽的戰馬紛紛都從馬中泰森被餓成了隻剩一口氣的骷髏馬架子。
次年三月,草長鶯飛,北地的冰雪融化。
在匈奴人昂首盼望著今年能水草豐茂,多養一些牛羊,把冬天餓瘦了的馬匹養胖的時候。
秦始皇帝發兵三十萬,悍然出兵攻打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