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啞娘第一次來找白芷泡藥浴的時候,白芷正嘴上係著一塊白布,上半身緊貼在桌子上麵,兩隻眼睛緊緊地貼在桌麵上的數個透明小碟上。
聽到門簾掀開的聲音,白芷頭都沒有抬一下,隻是指指屏風後麵,讓啞娘自己進去泡藥浴。
啞娘泡了足足一個時辰的藥浴,出來以後,她看到白芷依然還在桌麵上趴著,手裏拿著一個圓溜溜的透明鏡片,正一個個看著桌麵上的小碟。
桌麵上則堆滿了棉花、菜油,空氣中彌漫著酸醋味,還混有一些食物腐爛的爛味。
“又失敗了。”白芷忽然哀歎一聲,往身後的椅子上一倒,雙手胡亂抓著自己頭發。
“啊啊啊,怎麽每次都和主君說的不一樣啊!”白芷哀嚎,看著麵前這一堆玻璃皿欲哭無淚。
這個模樣的白芷把啞娘下了一大跳,在啞娘和白芷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中,白芷一直是溫柔平靜、生死淡然的模樣。
可如今……
啞娘下意識以為白芷受傷了才會叫的這麽淒慘,急匆匆就想要去查看白芷的情況。
白芷這才注意到帳篷裏麵除了她以外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然後她的臉色瞬間就從崩潰轉變為淡然。
白芷風輕雲淡道:“無礙,隻是我的實驗又失敗了罷了,不是什麽大事。”
在硬撐著說出“不是什麽大事”幾個字的瞬間,白芷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她辛辛苦苦做了十天的實驗又又又失敗了,怎麽可能不是什麽大事呢。
至於發瘋……白芷微笑,做實驗哪有不發瘋的呢!做實驗哪有不發瘋的呢!
明明隻差一點就能出結果,可每次都是隻差那一點!
啞娘懵懂地眨了眨眼,不知道白芷說的“做實驗”是什麽東西,可她能感受到白芷現在情緒波動很大。
以前小花生氣或者傷心的時候都會向自己傾訴,啞娘這麽想著,坐到了白芷身邊,比劃著手勢,告訴白芷慢慢來,不著急。
白芷看了一眼啞娘,還是沒端住自己淡然自若的姿態,忍不住吐槽:“主君告訴我讓我從發黴的水果上提取青黴素,用米水做培養基溶液,菜油分層提取,碳粉吸附,醋水洗滌……這些都做出來了。”
想到自己過去兩年和同窗一起進行過失敗了無數次之後才終於做完的步驟,白芷就忍不住覺得心酸。
“可這最後一步,用尿液檢測青黴素效果……每次都差一點。”白芷忍不住給自己鞠一把辛酸淚。
按照主君的說法,隻要得到一個中間沒有青黴,隻有周圍一環有青色黴環的樣品就證明青黴素已經初步提取出來了,可上百份配比不同的樣品,得出來的結果卻都幾乎一模一樣——沒有空心環。
若隻是沒有空心環就罷了,若是實驗出來的結果不同,她也能再選擇效果最好的一個再縮小實驗變量梯度接著做,可這些樣品實驗出來的結果幾乎一點差別都沒有,白芷拿著放大鏡看了一晚上,眼都挑花了,愣是沒找到哪個玻璃皿中的實驗結果有差別。
也就是白芷對趙不息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若是換一個人說話,白芷早就產生懷疑了,這個實驗,真的應該這麽做嗎?
啞娘安靜的聽著白芷的吐槽。
聽到白芷說這些玻璃皿中的樣品一模一樣,啞娘搖了搖頭,指著桌麵上第三個玻璃皿,比劃著手勢,又指著第二排第六個玻璃皿,再比劃手勢。
白芷眼神一亮,瞬間激動起來:“你說這兩個玻璃皿裏麵的東西顏色不同?”
啞娘點點頭。
白芷顧不得其他,直接拿著放大鏡撲在桌麵上對著那兩個玻璃皿仔細看起來。
還真別說,顏色還真是有點不一樣!
“你真厲害!”白芷不吝嗇對啞娘的誇獎,這一點的區別想要分別出來可真不容易,白芷拿著現在墨家能做出來的放大倍數最大、圖案最清晰的放大鏡看了一下午都沒看出來,啞娘卻隻是瞥了幾眼就能看出來。
啞娘笑了,她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自己的眼睛。
啞娘的世界裏足夠安靜,上天沒有給她聲音,可給她了一雙能看到世界更細微處的眼睛。她刺繡繡的好,也是因為她生來就對顏色和物體敏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這個世界最細微的差距。
白芷也笑了:“有進一步的研究方向再往下做起來就容易多了,隻需要用更小的實驗梯度做,篩選出來合格的青黴素,然後在兔子身上進行動物實驗,再在匈奴俘虜身上進行第一階段臨床試驗,再在受重傷的士卒身上進行第二次臨床試驗……”
說著說著,白芷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最後笑容變成了生無可戀的痛苦表情。
難怪老師說自己年紀大精力不夠把這個實驗扔給自己呢,這怎麽還有這麽多階段啊!
做實驗哪有不發瘋的!
趙不息的信已經送到了韓信手中,韓信在收到信之後迅速做出了反應,以樊噲、夏侯嬰、周勃、英布為先鋒,悍然發兵,直接撕開了匈奴孱弱的後防線。
匈奴本就被秦的疲敵計弄的實力削弱,為了應對蒙恬所帶領的三十萬大軍,早就把所有能抽調的兵力都抽調到了西邊,根本就沒有想到秦朝竟然在能發動三十萬大軍之後還能暗戳戳在遼東聚攏起二十萬的大軍。
加上這領兵的將帥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狡猾的很,每次匈奴得到消息派兵前去應對,大兵到了卻傻了眼,分明消息裏麵是主力軍隊,怎麽到他們過來之後就成了一兩千的小股軍隊,甚至大多數時候,他們的軍隊到的時候,就隻能悻悻看著韓信派去的疑兵騎著上好的戰馬揚長而去,自己隻能吃一嘴的灰塵。
隻過了半個月,就有數千公裏的土地淪陷在了秦人手中。
漠北王城,匈奴單於大營。
頭曼單於把手中的戰報狠狠往地下一摔,憤怒的仿佛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他咆哮著:“東邊都已經要被秦人打完了,你們一個個都是廢物嗎?我們匈奴一百多個部落,十萬的青壯,各個都是吃著牛羊的血肉長大的好漢子,難道連那些瘦弱的秦人都打不過嗎?”
他手底下的幾個匈奴大部落的王欲哭無淚:“單於,這不是我們不增兵啊,實在是那秦軍的小帥厲害,把咱們騙的奔波勞碌,次次都抓個空,偶爾一次對上,咱們也不是他的對手……”
“一個最多也就二十幾歲的黃毛小子能有你們說的那麽厲害?”頭曼雙目血紅,“蒙恬領著的那幾十萬大軍可都是我攣鞮部落扛著的,你們半個月前是怎麽跟我說的。給你們十日的時間,你們一定把東邊那一支秦軍打走然後增援攣鞮。”
頭曼單於的脾氣比起他被趙不息殺了的兒子冒頓更加暴烈殘忍,畢竟一個能將自己兒子送到敵人那裏送死的人能是什麽重感情的人呢。
現在,頭曼一想起自己的部落這半個月來硬抗秦朝那幾十萬大軍而死的人,就忍不住狠狠揪起了自己左側匈奴另一個大部落的匈奴王,恨不得直接給他一巴掌:“你們這些廢物當初是怎麽向我保證的?說那秦人小將不堪一擊,你們隨便打打就能打退他,現在呢,現在又給我說那個小將比蒙恬更厲害……我告訴你們,攣鞮部落已經戰死了一萬多個漢子了,要是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乃父今日就在這營帳中殺了你們!”
被頭曼緊緊抓著衣領的匈奴王也有苦說不出,他們本來想著把棘手的蒙恬交給頭曼對付,自己去對付那個秦軍的無名小將,可哪曾想,那小將的狡猾程度比他們的老對手蒙恬更高,跟逗鳥一樣就把他們耍的團團轉。
韓信連手底下的軍隊都是到了遼東就近招募的,先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哪怕到了現在,匈奴人吃了這麽多次虧,也隻打探出了這支秦軍數量也有幾十萬,主帥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將,再多就沒有了。
本來打探消息也不是匈奴擅長的事情。匈奴人隻知道韓信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新將,還覺得他年紀小好欺負,誰知道一踢就踢了塊戰爭史上有名的鐵板。
韓白李嶽,和兵仙韓信並肩的李靖可是有領兵三千盡滅突厥的戰績的,而如今韓信所領的軍隊可不止三千,更何況韓信還有“多多益善”的buff在,領著二十萬大軍的韓信。
嗯,隻能祝匈奴好運吧。
頭曼憤怒地在營帳中轉來轉去,此時他最恨的不是秦人,反而是他那個死了的兒子冒頓。
你說你好端端的去偷襲秦人的關卡幹什麽,原本秦人還不著急和他們打仗,可現在秦軍就跟瘋了一樣打著報仇的旗號就往前衝,連給他想辦法周旋的時間都沒有。
頭曼咬了咬牙:“不行,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匈奴就要滅種了。東胡還在虎視眈眈,要是再打下去東胡也會湊過來分一杯羹。”
匈奴如今還沒有統一呢,整個草原之上如今有著數個勢力,其中最大的兩個聯盟一是匈奴,二就是東胡,北方和西方還有許多實力差一些的小國,諸如樓蘭、烏孫、丁零等小地方,也都和匈奴一樣是遊牧民族。
日後統一這些部落聯盟和國家的冒頓已經死了,當然頭曼也不可能知道按照曆史的發展日後應該是他的兒子統一草原。要是頭曼知道冒頓會統一草原,那冒頓早就死了,畢竟冒頓可是殺了父親篡位以後才開始統一之路的……
“和秦人議和吧。”頭曼咬咬牙。
“割地,再給秦朝皇帝送金銀珠寶和牛羊,議和。”頭曼抓著獸皮的手徒然鬆開,抬手捂住眼睛無力道。
作者有話要說:
頭曼哭唧唧:窩要割地賠款議和……
不息壞兮兮:呀?想投降,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