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忽然想起來這幾天她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方才提起始皇帝被方士詐騙,趙不息才想來自己也想詐騙始皇帝來著。

於是趙不息笑嘻嘻地蹭過來,一手攬著嬴政的胳膊,嬴政微微低頭看了她一眼,心裏拉起了警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逆女露出這種討好的表情心中必然是又有壞主意了。

“又有何事?”嬴政無奈詢問。

趙不息討好笑笑:“您居住在鹹陽,往來都是顯赫的貴族和有錢的大商賈,您認為現在鹹陽的方士如何呢?貴族高價求購仙丹的事情多嗎?”

嬴政心想,鹹陽的方士現在都在百越之地苦哈哈地做勞役呢,剩下的那部分被他網開一麵還在苟活在鹹陽的方士都是不敢騙他隻敢在鹹陽城騙一騙其他貴族商賈的,鹹陽的方士還能如何,外麵人看著他們被養在宮中風光,實則還剩下幾個都不好說。

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道:“方士都被召入宮中,想來,過的應該還不錯吧。你問這個做什麽?”

“趙公,其實您想一想,我們也可以賣仙藥啊。”趙不息拉著嬴政的手,說道,“這東西又不是隻有方士才能煉製,我們也可以煉製丹藥然後去詐騙……去獻給始皇帝啊。”

嬴政嘴角一抿,冷淡地把自己右手從趙不息手中抽出來。

“哦。”

趙不息還以為趙樸是之前服用丹藥被留了丹毒還心有餘悸有心理陰影所以冷淡。

她從懷中掏出玉瓶掀開,倒出一顆丹藥往嘴裏一扔。

嬴政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趙不息吞下那顆丹藥,反應過來以後瞬間暴怒,一隻手按著趙不息後背,另一隻手就要去扣趙不息喉嚨讓她把剛剛吞服的丹藥嘔吐出來。

“混賬!你分明知道丹藥有毒為何還敢吞服毒藥!要錢不要命了嗎!”嬴政氣得雙目通紅,目眥欲裂。

趙不息被嬴政突如其來的憤怒嚇了一跳,沒反應過來,直到嬴政的手已經探到她嘴邊的時候才哭笑不得地拉住嬴政,解釋道:

“這丹藥沒毒,這是我用草藥搓出來的,不是用朱砂煉的……”

聞言,嬴政動作僵硬了瞬間,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竟然一時著急失去了理智。

趙不息這個謹慎性子她絕不是會主動服用有毒丹藥的人啊。

嬴政惱羞成怒,氣得把臉側到了另一邊,不願意再搭理這個企圖詐騙他的逆女。

趙不息卻笑眯眯的貼了上來,拉著嬴政的袖角輕輕搖晃。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啦,是我不對沒有先告訴你這丹藥不是那些方士煉製的那種……好趙公,別生我氣啦。”

嬴政瞥了趙不息一眼,用鼻子冷哼一聲。

卻沒有把被趙不息攥在手中的袖角扯出來。

“放心吧,這些丹藥就是幾味普通藥草加上一點從西域那邊帶回來的種子種出的葡萄藤和黃瓜粉搓出來的,對人體沒有壞處。我是很有原則的人,說騙錢就隻騙錢絕對不會謀財害命的。”趙不息如實告訴嬴政。

其實一開始她沒想到往裏麵加一點葡萄藤和曬幹的黃瓜粉,隻是後來某次她搓的丹藥偶然被艾老看到了,艾老隻聞了聞就猜出了裏麵用的草藥。所以為了防止鹹陽中的醫家猜出原料,趙不息才又往其中加了新物種,沒見過的東西她才好給吹噓成神藥嘛。

那些方士為何敢大搖大擺用朱砂和貴金屬煉丹,還不就是因為醫家弟子現在都還不知道朱砂會對人體有害嘛,要是太醫令知道這東西有害,哪裏還輪得著那群方士去詐騙始皇帝呢。

嬴政依然不樂意搭理趙不息。

他其他的孩子不說多有出息,可起碼都很孝順,怎麽這逆女整日想的不是到處擴散她親爹的黑曆史就是如何詐騙她親爹呢。

趙不息嘟囔:“我辛辛苦苦攢的錢都被賊偷了,懷縣想要發展還需要很多錢……我也是沒辦法才想多弄一點錢的嘛。”

“我沒爹沒娘的,需要的錢就都需要自己去賺……”

她娘雖然頂著趙國公主的名頭,可也沒留下什麽遺產,不像其餘那些六國餘孽,各個都有數代先輩積累的財富留給他們,起事的時候根本不缺錢財。

嬴政歎息一聲,認命道:“你又不缺那三千金,單單上一年我給你送了多少錢我還不知道嗎……把丹藥給我吧,我替你在鹹陽賣一賣。”

嬴政到底還是捏著鼻子認下這逆女用來詐騙他的事實。隻是……

這事他怎麽越想越覺得不對呢。

嬴政認真看著趙不息,道:“始皇帝乃是天下之主,你不許再有欺騙他的想法了。”

這次做就做了,可這逆女滿腦子都想著坑老父親,長久下去可不行。

“要是缺錢你就給我寫信,我給你,不許再想著坑騙始皇帝了。”嬴政伸手重重彈了一下自家逆女的腦門。

趙不息狐疑的看著嬴政:“我要錢你就給?”

嬴政頷首。

趙不息越發覺得她看上的大才是不是最近腦子不太清醒了。

這話要是一個墨家弟子說出來趙不息還能相信,墨家重義輕利,時常有為朋友散盡家財的義舉。可趙樸一個崇尚法家的商賈忽然說要免費給她錢……

這世上除了親爹親娘給小孩錢是免費的,從不會往下掉其他免費的餡餅,她和趙樸非親非故,憑什麽她要錢趙樸就給她啊。

“你想當我亞父?”趙不息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咳咳咳。”嬴政被趙不息的“狂言”給震驚到了,忍不住一陣咳嗽。

趙不息摸摸下巴,猜測:“你總不會想當我義父吧?”

亞父是指自己對非常尊敬的長輩的尊稱,沒有親屬關係,隻是表示更親近的意思。可義父不一樣,這個時候義父義子之間是有親屬關係的,也有繼承關係,屬於一種相當親密的關係了。

“義父肯定是不行,不過亞父可以。”

趙不息仔細估量了一下她和趙樸的關係,趙樸是她的第一個看中的大才,三觀十分契合,對天下大勢的看法也大體一致,兩個人之間有深厚的情誼,她們之間的商業合作也十分愉快。

亞父也不是不行。

嬴政:……

“不準隨便亂認父親!”嬴政黑著臉道。

“義父不行,亞父也不行。”

趙不息撇撇嘴,一副嗯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懶得再和你爭辯的模樣。

看著自家逆女這幅應付模樣,嬴政忍不住懷念起當初兩個人還不熟的時候那個一口一個“您”“趙公”,禮節周全的黑石子趙不息了。

唉,當初的黑石子,是多麽的乖巧懂事啊。現在這個逆女,隻會惹他生氣……

“看耬車看耬車,不說那些私事了,咱們先幹正事。”趙不息拉著嬴政站起來,走下山坡,來到田地邊上。

為了演示的更清楚,趙不息將一整塊地均分成大小相同的兩塊地,一邊是三個人推著耬車播種,另一邊是三個人沒有耬車用原來的方法播種。

對比效果很明顯,使用耬車的那邊已經將整塊地都播種完了,三個推車的黔首還頗為輕鬆,而另一邊沒有使用耬車而完全用人力播種的半邊地裏三個黔首已經累的氣喘籲籲了,可連三分之一的地都沒有播種完。

嬴政對於這個效果十分滿意,看著耬車露出了“我想要”的表情。

趙不息適時開口:“趙公可以將此耬車獻給官府,到時候又可以升爵位。”

秦朝雖然主要是軍功生爵,可若是種地好或者獻上對天下有用的新器具也是可以升爵位的,就連商賈也可以憑借獻上錢財而升爵位。

趙不息自己身上還因為每年都繳納一大筆稅賦而有一個不高的爵位。

“還要麻煩趙公在鹹陽找一找有沒有精通數算的人才,我上一個賬房先生轉職了,現在很缺算賬好的人才啊。”趙不息接著歎息一聲。

自從範增從俘虜變成門客以後黑石就失去了賬房先生,又要趙不息一人算賬,雖說學堂中也有培養出的會算數的學生,可他們本事距離趙不息需要的還差得遠。

會計不是輕易就能當的啊。財務管理、成本計算、宏觀經濟、統計、審計……這時候有沒有計算機,這些東西都要靠人工計算出來,黑石又家大業大財務狀況複雜,必須要數算底子很深厚才能做的了。

嬴政認真傾聽著趙不息的需求,待到趙不息說完之後抬手摸了摸趙不息的發旋。

“我會給你找幾個送過來的。”頓了頓,嬴政又開口,“憑你我之間的關係,你開口我自會給你送來,不必拿耬車交換。”

趙不息聳聳肩沒說話。

她和趙樸就是在利益的基礎上建立的關係,因為她給趙樸的東西能幫助趙樸升爵位,交換的商品能讓趙樸也獲利,所以趙樸才會和她有交情。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哪怕是陳平、範增等人,也是因為她能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誌向所以才會效忠於她。

無非是利益交換的形式不同罷了,情緒價值和物質價值,她總該提供一項。

於是趙不息眨眨眼,抬頭看著嬴政:“那你還要耬車嗎?”

“要。”

嬴政絲毫都沒有猶豫,能增強國力的東西他為什麽不要?

耬車能大大提高播種效率,節省勞動力,懷縣中的黔首原來需要整整兩月才能將自己的地都播種完,可在用了耬車和曲轅犁之後隻需要一個月就能將地種完。

多出來的一月就可以拿出來開墾新的田地,反正現在人口稀少,漫天遍野都是可以開采的荒地,隻要勞動力跟得上,能種的過來,直接砍樹燒草想開墾多少都行。

正好今年新開采,上麵再施上一層肥,好好養一月,等到五月的時候就可以種上大豆,九月便能收獲大豆了。

嬴政將這些都看在眼裏,也迅速算出這麽一來他能多得多少稅賦,得到了一個心滿意足的數值之後心中已經決定要命令少府盡快推廣耬車和曲轅犁了。

雖說今歲應該趕不上五穀的種植時間了,可明年就能有更多的地種上五穀,他就能獲得更多的稅賦糧食。

趙不息聽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對著嬴政輕輕一笑。

嬴政耳尖微微泛紅,他上句話才說趙不息缺什麽都可以問他要,下一刻反而是自己向趙不息開口……

“嗨呀,趙公要誠實一點嘛,我又不會嘲笑你。”趙不息拍拍嬴政的胳膊。

“說起來我們下一次在見麵應該就得是明年了。”

嬴政挑眉,瞬間就想到了趙不息這句話的隱藏含義。

“你要外出?”

趙不息點頭:“打算去南方訪友遊學,估計得在那邊呆一陣,少說也得有半年時間不在河內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