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想清楚了,漸漸又將脊梁放鬆下來,他靠著身後的軟枕,向趙不息詢問那些六國餘孽的詳細情報。
“我們要去的地方有哪些六國餘孽?他們都是什麽來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嬴政需要盡可能多的知道敵人的信息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斷。
“什麽餘孽,哪有自己罵自己的,我們是六國義士,還有秦,記得在他們麵前別稱讚秦朝,要叫暴秦,還有始皇帝,那是無道暴君。”趙不息糾正嬴政的稱呼。
嬴政喉嚨中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聲。
這逆女,為何“暴秦”“暴君”會說的如此順口?
趙不息想了想,整理好思緒:“今日我們去見的隻有韓國義士,其他人都不重要,唯有張良此人你要小心,他極其聰明敏銳,是六國義士之中少有的聰明人,隻要能糊弄得了他那剩下的六國之人問題就不大。”
“不過韓國在六國之中最為弱小,就算是擁有一個頂尖謀士也無法強大起來。實力最強的應當是楚國,楚國和秦國大貴族世代聯姻,在被秦國滅國之後依然有許多貴族憑借姻親殘留了下來,並沒有如其他幾國貴族一樣被屠殺幹淨,實力保存的也最完整。”
嬴政頷首,秦的確和楚國世代聯姻,曾經的秦宣太後就是楚國貴女,自宣太後起,楚國的許多貴族就在秦朝堂上擔任大臣。昌平君就是例子,身為楚人但是在秦國朝堂上擔任重臣,還曾跟隨他平定了嫪毐之亂,可惜最後還是反叛……
趙不息笑笑,打算和便宜爹分享一點帶有奇幻色彩的八卦,她蹭到嬴政身邊。
“你知道那個預言嗎?”
嬴政看了趙不息一眼,收回了視線,旁若無事:“哪個?”
“就是項燕臨死之前說的那句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嬴政淡淡道:“不過是將死之人的詛咒罷了。”
可曆史上亡秦的就是項羽劉邦兩個楚人。項羽將嬴氏滅族,劉邦建立的漢朝取代秦朝,再加上第一個舉起反秦大旗的陳勝也是楚人。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一是說這個三戶指的是楚國的三個大姓,二是說三戶是代指,指楚國雖然人少可是也一定會反抗秦朝。三則是有點玄幻的陳勝項羽劉邦三人正好都是楚人,而秦朝也可以說是亡在這三個人手中的。
趙不息笑了笑:“不過據我所知,項燕並不是第一個說出這句話的人,他是從另一人口中得知的這句話。”
“哦?”嬴政略微提起了一點興趣。
“楚國的陰陽家大賢南公,他也說過這句話。”趙不息還特意向張良打聽過,張良也告訴她這句話的確是南公所說的。
嬴政的麵色頓時變了,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陰陽家。
秦以黑色為尊,崇尚水德,就是因為陰陽家鄒衍提出的五德始終說。周為火德,秦代替周,秦自然應當是水德。
南公的名聲嬴政也曾聽聞過,隻是他在幾年前已經去世了,所以嬴政無緣得見這位陰陽家的當世大賢。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嬴政將這句話緩緩重複了數遍,心中已經開始思考起該如何處理楚國那些舊貴族了。
先前他看在秦楚世交的份上放了楚國舊貴族一馬,除了實在太過分的幾個貴族被他誅殺了,剩下的大部分舊楚貴族他都沒有動。
可那是在舊楚貴族對秦朝沒有威脅的時候,現在嬴政既然已經知道了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個說法,那自然是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了。
那六國餘孽這一邊他就要改一下想法了,到不妨和他們耗一耗,等他將楚國所有餘孽一一滅掉之後再將剩餘五國餘孽處理掉也不遲。
嬴政心中思緒萬千飛快掠過,麵上卻依然平靜地靠在身後的軟枕上。
“如今隻有韓國餘……義士,那個唯一的聰明人張良本事如何?”
“他的智謀堪比薑太公。”趙不息道。
嬴政詫異:“有薑尚那樣的智謀?那為何有這樣一位頂尖謀士為其謀劃的六國餘孽還如此不成氣候呢?”
“他以後是有薑太公的那樣的智謀的,不過現在年紀還輕考慮肯定還不太周全嘛。”
趙不息撓撓頭,現在的張良二十幾歲,盡管天資聰穎,可還沒有遇上改變他一生的黃石公,還是個有點任俠氣的美青年,跟日後的謀聖沒法比。
就像現在的陳平蕭何和呂雉等人,都是聰明有潛力,也都不是完全體。像韓信項羽這種不用吃經驗發育、一出場就是天下無敵的天才太少了。
嬴政也隻當是自家女兒一向誇張慣了。畢竟在趙不息口中,她周圍那一群老弱婦孺都是“大才”,嬴政時常懷疑,是不是自家女兒隻要看到一個略有些本事的人,就會將其誇的天花亂墜。
“等日後你就知道張良有多聰明了。”趙不息看出了嬴政的不信,隻撇撇嘴道。
數十裏的路途很快就到了,張良已經派人在門前等候趙不息一行人了。
從馬車上下來以後,嬴政跟在趙不息身後,用餘光打量著這座有些荒蕪的宅院。
得出了一個結論。
六國餘孽的確很窮啊。
都躲在荒山野嶺之中,難怪秦找不到他們的行蹤。
見到張良和鄭交之後,趙不息向雙方介紹彼此。
“這是我的一個親戚,趙便,是一個商賈。”
又給嬴政介紹張良和鄭交。
張良略微有些警惕的打量嬴政,他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很危險,可又說不上來哪裏危險。
嬴政臉上則帶著親切的笑容,親切的同張良和鄭交打招呼。
和趙不息熟悉的那副愛答不理看不起人的模樣截然不同,仿佛瞬間變了一個人一樣。
憑借著高超的情商,嬴政幾句話就同鄭交聊熟了,無論鄭交說什麽,嬴政涉獵廣泛,幾乎都能和他聊上兩句,偶爾鄭交提到嬴政不知道的事情,嬴政也會含笑傾聽,時不時附和兩句。
更讓鄭交好感大增,幾乎立刻就要將嬴政引為知己。
張良落後幾個身位,和趙不息並肩緩步走著,他輕聲詢問:“趙公是做什麽生意的呢?”
“先前賣馬,後來秦趙戰事一起,馬匹便賣不了了,現在是在做賣糖和香料的生意。”趙不息聽出了張良的擔憂,畢竟造反事關重大,無緣無故有一個陌生人進來總歸是不讓人放心的。
趙不息安撫的對張良笑笑:“放心吧,他和我的血緣在三代之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張良愕然,又仔細看了看趙不息和趙便,二人的相貌果然有些相似。
這才欣然一笑,放下心來。
至於再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私密之事,再問就不禮貌了。張良隻要知道此人也是和他們休戚與共的便夠了。
應當是自己多疑了吧。張良暗付,現在的六國之舊貴族人人喊打,他隻聽聞某人改名換姓逃脫秦的追捕,從未聽聞過有人願意壓上身家性命來做六國遺民。
趙不息一行人有馬車又離得近,收到消息之後來的最早,魏、齊二國之人則要再等幾日才能趕到。
於是趙不息一行人就先住了下來。
“哎,我看你也不是不會說話嘛。”趙不息扒著嬴政的胳膊,戲謔道,“和鄭交那糟老頭子聊得那麽愉快,怎麽對著我就冷臉了?”
嬴政淡淡瞥了趙不息一眼,沒有回答趙不息的問題,而是反問:“那你為何對我如此不客氣,對那個張良就禮數十分周全呢?”
行吧。
他們兩個人一個覬覦鄭交腦中的情報,一個饞張良的才華,誰也別說誰了。
“你知道這宅院的後院藏著的人是誰嗎?”嬴政忽然發問。
趙不息挑眉:“你從那個姓鄭的口中套出來的情報吧。”
對嬴政幾句話就能從鄭交口中套到情報,趙不息絲毫不感到詫異。
“張良嘴比鄭交嚴多了,他想要隱瞞的東西我沒法從他嘴裏套出來。”趙不息話鋒一轉,又得意笑了笑,“不過我能猜到是誰。”
嬴政好整以暇的凝視著趙不息,等著她往下說。
趙不息撇撇嘴,不滿道:“你好歹要追問幾句嘛。”
這樣等著她主動開口,讓她很沒有成就感的!
“行吧,那你猜此人是誰呢?”嬴政敷衍的應付了一下趙不息,權當是哄女兒了。
趙不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嬴政身上的衣服。
“我和你身材不一樣,衣服大小也不同,而且我們的飯量也不一樣。”
嬴政戲謔:“你吃的比我可要多不少。”
“我天生神力!懂不懂天生神力一天要消耗多少熱量……”趙不息不滿的輕輕踢了一下嬴政的腳跟。
“我是說可以從衣服和飯量上猜出一個人的大致體型。今日我們在府中看風景的時候,不是正巧經過婢女晾曬衣服的地方嗎,繩上掛著的衣服有幾件出奇的大,要是隻看衣服,此人得有兩米多高,而且身寬體壯,絕不是個瘦子。”
這個描述瞬間就讓嬴政想到了不太美好的記憶。
趙不息接著道:“而且我去廚房找飯吃的看到了廚娘正要去後院送飯,用很大一個籃子,籃子裏裝了一整隻雞和半條羊腿,可隻裝了一雙筷子。根據我的經驗,一頓飯能吃這麽多的人力氣絕對很大。”
“我覺得藏在後院的是那個拎著大鐵錐行刺始皇帝的人。”趙不息不僅僅是自己猜測,更重要的根據史書記載,這個人就是張良變賣家財雇傭的。
可如今張良的弟弟因為艾老的救治還好好活著呢,雖說體弱多病,可好歹還活著,張良也沒有變賣家財。趙不息還以為張良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可如今看來即使這次不是張良主導的,可也絕對和張良脫不了關係。
嬴政的臉色頓時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