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六國舊貴族不聽我們的該怎麽辦?”人群中傳出一個弱弱的聲音。

頓時方才才群情激憤的韓魏齊國餘孽瞬間都啞火了。

是啊,他們要是有能力讓那些現在依然還有一定勢力的舊貴族聽從他們的話,給他們提供糧草和錢財,那他們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個淒慘下場啊。

眾人麵麵相覷,隨後似乎是達成了什麽共識,齊齊將目光投向嬴政,臉上寫滿了:大佬,請指教。

趙不息和張良齊齊歎息一聲,尤其是張良,當他看到了趙不息投過來的疑惑眼神後耳尖更是通紅。

你怎麽就想不開非要和這群豬隊友一起反秦呢?

趙不息用眼神詢問張良。

張良心裏歎了口氣,可誰讓隻有這些人願意反秦呢,有本事的那些六國貴族都已經被暴秦殺幹淨了,剩下要不然就是這些平庸之輩,要不然就是狡猾如狐的老狐狸,而那些老狐狸根本就不可能願意搭上身家性命來反秦。

張良何嚐不知道和這樣一群人反秦毫無出路呢,可誰叫他就生在五世相韓的張家,除了反秦之外毫無選擇。

“你們連如何拉攏昔日同僚都不知道?”嬴政更是又氣又怒。

這樣的一群蠢貨,在秦朝堂上連守大門都不配!

守門的甲士都還知道看他眼色行事呢!

嬴政現在十分懷疑六國的貴族都是如何教育他們族中的子弟的,這群家夥該不會連字都不認識吧?

“你們可識字?”嬴政捏著額角,銳利的目光落到其中看起來最一臉單蠢的魏國那個王室子的臉上。

“我們自然識字!我師從劉餘,劉公乃是縱橫家的大賢,我師昔日曾跟隨蘇秦相國合縱抗秦。”魏荀似乎被嬴政侮辱了一樣,脖子通紅的辯解。

嬴政有一種要被氣暈的感覺。

蘇秦昔日憑一張口舌佩六國相印合縱抗秦,差點將秦逼上絕路,若非六國內部矛盾爆發聯盟破碎,說不準今日被滅的就非六國而是秦國了。

結果你這個學縱橫家的家夥竟然連幾個小貴族都遊說不了?

蘇秦要是知道有這麽一個廢物敢和他攀扯關係,都能生生被氣活跳出來撇清關係!嬴政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些六國餘孽越沒用自己應當越高興才是。

嗯,希望所有六國餘孽都能如這幾個人一樣無用。

嬴政打起精神:“無礙,我告訴你們應當如何去收攏那些貴族……”

帝王之道開創者始皇帝嬴政於是開始親自叫這些廢物何為“術”,如何禦人。

但是很快嬴政就放棄了。

因為在場所有人隻有兩個人聽得津津有味。

趙不息和張良,兩個人聽得眉飛色舞,眼中異彩連連,幾乎都要站起身給嬴政鼓掌了。

可剩下的人,各個都是一頭霧水。

哦,還有一個人,那個齊國老頭,是個齊墨,學問學得挺深,時不時就要跳出來跟自己唱反調。

法家用來駕馭人心的“術”生來就和走平民路線的墨家不對付。

而齊墨又是墨家中最重思想理論的那一派,更是和法家不對付。

“閉嘴!”嬴政忍無可忍打斷了那個喋喋不休的老頭。

他歎了口氣。

煩了,毀滅吧。

讓蒙毅帶兵把這些廢物都抓起來活埋了得了。

看到嬴政不講了,張良還露出了頗為遺憾的神色。

這位趙便,真是大才啊。對法家學問如此精通,自己能有這樣博學的同僚,當真是六國之幸。

趙不息察覺到了自己便宜爹被氣得不輕,連忙伸出手拉住了嬴政的衣角。

“莫氣莫氣,氣壞身體損傷的是自己。”

張良也十分有眼色的命下仆端上一杯溫水,隨後打圓場說今日就議論到此吧,明日再接著開會。

六國集團之中好不容易出一個靠譜的大才,得節省著用。

安排好眾人散會之後,張良歎了口氣,他實在是需要一個聰明人來分擔事務,六國這些人商量了這麽多年反秦,可到頭來這數年竟然隻有他一個人在策劃事情,大鐵錐刺秦一事雖說他不是主導,善後的工作卻都是他一個人想的,可他一人就算再聰明,也難以顧慮周全啊。

好在,現如今有趙不息和趙便加入,他終於不用一個人指揮六國這群仁人誌士了。

這麽一想,張良居然很欣慰。

嬴政從議事廳出來之後不理會魏國齊國兩幫人的寒暄,隻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就獨自大步向前走去,趙不息跟在他身後小跑著追他。

“你別生氣嘛。”

趙不息今日有些驕傲,果然不愧是她第一眼就看上的造反大才,便宜爹果然生來就是造反的料,一個人比那些六國餘孽加起來都厲害,兩句話就讓那些人隱隱以他為首了;又有些擔憂,趙不息是了解嬴政的,知道嬴政自視甚高,眼中容不下蠢人,今日被那些六國餘孽氣得臉都黑了,可別氣出個好歹來。

懷揣著這樣的憂慮,趙不息緊緊跟著嬴政想要等一人獨處的時候安慰他。

趙樸就是好勝心太強了,事事都要爭第一。唉,這樣注定會失敗的團夥老大,出力不討好,還要時刻被拖後腿,這樣的團夥老大有什麽好爭的呢?

就在趙不息站在趙樸房門外憂心忡忡組織好安慰親爹的語言後,她推開了趙樸的房門,一進門就看到了正悠閑自在坐在窗邊捧著瓷杯喝水的趙樸。

趙樸神色輕鬆自在,還心情頗好的捧著瓷杯,絲毫沒有一點憤怒的樣子,看到進來的人是趙不息之後,還抬頭對她勾勾唇,就當作打招呼了。

趙不息一肚子的安慰話憋在嘴邊怎麽都說不出來。

“站那做什麽,過來坐。”嬴政抬眼看了一眼趙不息,指了指軟榻。

自從習慣了桌椅之後,嬴政就很嫌棄需要跪坐的桌案了。

趙不息撓撓頭:“你沒生氣啊?”

“我為何要生氣,那些蠢貨又不是我的屬下。”嬴政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

要是大秦的文武百官這麽蠢,嬴政當然會憤怒,可六國餘孽這麽蠢……嬴政隻會臉上憤怒,內心笑開花。

他真情實意希望所有的六國餘孽都像他今日遇到的這些人一樣愚蠢,真的。

趙不息撇撇嘴,心知嬴政肯定是故意演習給那些六國餘孽看,她轉身去關門,先招手將跟在她身後的心腹喊過來讓他注意若是有旁人靠近就出聲提醒她,又特意看了一眼屋頂,確認環境安全沒有偷聽者後才關緊了屋門坐到嬴政身邊。

“你倒是小心。”嬴政稱讚一聲。

那當然,我這個經常做賊去偷聽人家的小賊當然也要防備人家來偷聽我了,趙不息心想。

她有事情要問她便宜爹。

“你是想做他們的主事者嗎?”趙不息小聲問。

嬴政頷首,肯定了趙不息的猜測。

趙不息急了,一把薅住嬴政的衣袖:“哎呀不行!你知不知道你這是自尋死路!”

“始皇帝還活的好好的,你這時候和那群六國餘孽攪合在一起是不要命了嗎?你看這群六國餘孽,哪裏有能成事的樣子,咱們出點錢給他們薅一點情報就得了,可別入局太深,到時候抽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嬴政有點欣慰,他女兒還是擔心他的。

嬴政摸摸趙不息的頭,輕笑:“你為何會覺得這些六國餘孽不能成事?我們今日所見到的六國餘孽,不過隻是被推出來的傀儡,真正的六國餘孽可不會如他們一般愚蠢,那些真正的六國餘孽,各個都是老謀深算之人……”

趙不息把嬴政的手從她腦袋上撥拉下來,“六國還完好的時候都打不過秦國,你不會認為現在六國亡了六國的貴族被殺戮了一大半的情況下,剩下這些餘孽還能推翻秦朝吧?”

這個說法倒是新奇。嬴政頗感興趣,從他到文武百官,都認為秦朝的心腹大患是六國餘孽,他更是為了震懾六國餘孽而時不時就要大肆出巡一次,可聽趙不息話中的意思倒像是她根本不把六國餘孽放在眼中的樣子。

“哦,你為何會這樣認為?”

趙不息撇嘴道:“六國打不過秦,六國餘孽難道就能打得過秦了嗎,這用腦子一想也該知道不能啊。”

“秦國能打下六國,其實最大的功勞不應該歸於秦國強大,而應該歸於六國內訌。”嬴政懶洋洋地一隻手扶著窗欞,並不吝嗇指點一下自己的小女兒,

“當初蘇秦合縱六國共同攻秦,就差一點,滅亡的就是秦國了。好在天命在秦,最終六國聯盟因為他們的內部矛盾分離崩潰,這才給了日後始皇帝平定六國,統一天下的機會。”

趙不息歪頭:“所以現在的大秦是害怕這些六國餘孽聯合起來共同反秦?”

嬴政沒有說話,他默認了。

縱然六國餘孽如今看似是弱小,可誰又能知曉他們日後會不會再有如蘇秦那樣的能人,將六國所有的餘孽聯係起來,在地方作亂呢。

六國各自統治了他們的地方數百年,數百年的經營,根葉何其茂盛,縱然大秦砍掉了他們露在外麵的枝葉,可隻要深埋地下的根沒有被徹底除掉,難保他們有朝一日不會卷土重來。

無論是嬴政還是朝堂之中的文武百官,都認為六國餘孽是秦的心腹大患。

“可我覺得六國餘孽根本不可能聯合起來。”趙不息笑吟吟道,“他們家毀國亡之際都不願意聯合起來共同對抗秦,難道現在就會突然覺悟,聯合起來對抗秦國嗎。你看,今天他們隻來了個國家,十幾個人,都能為了誰該坐首位這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一屋之內他們尚且無法平定,難道就能平定天下了嗎?”

就算是項羽,雖然名義上楚國餘孽,可他能出頭也完全是憑借個人本事,和他是不是楚國貴族幾乎沒有關係。項羽這樣的人,就算不是楚國貴族,隻是普通黔首,他也能成就一番事業,六國餘孽不但沒有給項羽助力,扯項羽後腿的本事倒是一直都在線。項羽短短的數年一直在到處奔襲平定各處六國王侯造成的叛亂,從而給了劉邦苟發育的機會。

……而且笑到最後的劉邦也和六國餘孽扯不上一點關係,唯一能和六國餘孽沾上關係的就是張良,張良還早早就修道去了,明智的不插手政事。

趙不息又對著嬴政笑了笑,聳聳肩:“而且新事物必將代替舊事物,六國已經是過去的舊事物了,被大秦這個新事物代替就是他們的最終下場了。就像軍中的弓箭一樣,射程百步的弓箭必將替代射程五十步的弓箭,就像銅器替代石器、鐵器又替代銅器。我隻見過有人將銅製的佩劍換成鐵劍,卻從未聽說過有人會將銅劍換成石劍。”

“六國就是腐朽的舊東西,注定要被秦消滅,就算再怎麽掙紮也無濟於事,又何必擔憂六國餘孽會再卷土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