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係統維護
中醫是包容性的思維,治療上著重尋求致病的內因、外因和不內外因,以及精準地辨識症候;著重提高自身抵抗力,扶正祛邪。
中醫認知的第一個層次是陰陽平衡;第二個層次是天人合一;第三個層次是有諸內必形諸外;第四個層次是見外知內。
中醫要“三善於”:善於調氣血,善於平升降,善於衡出入。
無論以何種方法辨證論治,表裏、寒熱、虛實、順逆、生死都離不開陰陽這一總綱;而陰陽最終離不開氣血。升清(陽)、降濁(陰)、吐故(出)、納新(入)是氣機的基本動態。
中醫有“七重”:重經典、重師承、重臨床、重勤求、重博采、重流派、重悟性。
尋找“中醫魂”
孫光榮,研究員、教授、主任醫師。我國著名中醫藥文獻學家、臨床家,中醫藥現代遠程教育創始人之一,國家科技獎勵評審專家,國家新藥、醫療器械審評專家,國家“973計劃”2010年中醫基礎理論項目立項評審專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有突出貢獻的專家。國家“十一五”科技支撐計劃課題“名老中醫學術思想、臨床經驗學術思想傳承研究”綜合課題組組長之一。孫光榮教授還獲得國家自學成才獎章、第五屆亞太地區經貿博覽會金獎、首屆中醫藥科普著作一等獎,中醫藥繼續教育終身成就獎等多種獎項。
假日和幾個朋友聊天,大家都對中醫藥文化和中醫特色技術需要傳承而目前青黃不接的現狀唏噓、感慨。知道我正在采訪、撰寫身心靈健康靜心書籍,其中一部分內容準備采寫一些在中醫理論和實踐上有卓越成績又有特色的中醫專家,以弘揚祖國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席間有朋友問:“現在養生文化傳播市場被張悟本、李一等事件搞得烏煙瘴氣,元氣大傷,你這個時候寫這些東西不是頂風而上嗎?是不是太冒險了?”
我問:“中醫藥文化是不是祖國幾千年源遠流長的文化?”
朋友點頭。“是。”
我又問:“當今社會人們對健康養生的需求是不是越來越強烈?”
朋友又讚同地點頭說:“是。”
我再問:“中國好中醫成千上萬,養生專家成千上萬,需要健康服務的人們又何止成百萬上千萬,中國這麽大的健康養生市場難道會因為幾個行為出格的張悟本們就會被扭曲以至消失嗎?”
朋友不假思索地搖頭說:“不能。”
“所以,老百姓需要的是真正有愛心、有紮實專業知識和能力、願意為人民服務的優秀的中醫專家和養生專家,對嗎?”
朋友連聲說:“對的。”
“如果我采寫的就是這些有真才實學,有濟世救人之心的好中醫、好專家,這樣的‘頂風而上’難道不是一種功德嗎?”
朋友笑著說:“真能做到,那敢情好。”
於是,朋友主動說:“那我給你推薦一個人吧。如果你能采訪到孫光榮孫老,你這身心靈健康靜心就有了一個中醫的‘魂’。”
中醫的“魂”,這個提法我愛聽。“魂”就是“畫龍”之時那“點睛”的關鍵的一筆。
迤邐傳承了幾千年的中醫確實似瑰寶一樣極盡絢爛,但也極盡滄桑。
這些年來我在中醫行業裏有幸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中醫,發現這是個無法言說的厚重而又充滿辛酸的群體。
說其厚重,是我所看見的和聽說的中醫,不管是開處方的還是調理經絡的、推拿針灸的還是拔火罐的,不管是掙了錢的還是至今仍在為生活奔波的,不管他們的中醫之路多坎坷多艱難,他們都在這條既寬廣又狹窄、既有廣大需求又因魚龍混雜而被消費者質疑的中醫專業道路上努力支撐著、奮鬥著……
言其辛酸,是很多有真才實學有特色特技的民間中醫因為缺乏市場意識和手段,也因為缺乏官方認可的身份,盡管身揣治病救人的技術,還不得不為五鬥米折腰,讓人看了感覺辛酸。
一個民眾需要的群體,一個有特殊技能的群體,一個應該有執業尊嚴的群體,卻因為曆史的、社會的、市場的、現實的種種原因,經常成為“有價無市”的捧著“金飯碗”討飯的特殊群體。
也許是現實殘酷,也許是他們已經被生存折騰得顧不上遠大的理想,即使被人叫做“井底之蛙”,也不敢冒險爬出井口,到茫茫大千世界去尋找事業的發展。
能抬頭揚眉吐氣,能保持一份坦然和淡泊的心情,能跳出生存和自我來高瞻遠矚地看中醫行業,能有時間和心境撫琴喝茶不去問明天可有米下鍋,有這樣境界的中醫已經不多了。
因為我們處在一個躁動的時代。
一個被各種信息擠壓得沒有喘息空間的時代。
一個似乎到處都能抓到成功機會但瞬間機會就成為泡影的時代。
一個作為中醫似乎隻能務實地看著每一個機會能換成多少人民幣的時代。
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中醫魂”這三個字,仿佛看見了中醫巨龍上麵那一直空洞著的眼眶。
誰會送上那點睛之筆?
孫光榮嗎?何許人也?
中醫專家、名師也見了很多,他真是那點睛的一筆嗎?
我跟朋友說我要采訪孫光榮。
朋友說孫光榮堪稱中醫界的泰鬥級人物,他非常非常忙,不知道會不會給你機會采訪。
我說麻煩你給我他的電話吧。
朋友說你最好通過中醫行業的領導推薦,這樣比較靠譜。
我說不用的,你給我電話就好。如果他果真是“魂”,而我有一顆為中醫文化傳播貢獻愛心的“靈”,我們就會構架一個中醫文化傳播的“靈魂”,一切都靠緣分了。很快,朋友發過來孫光榮的手機號碼。
幾天後,我撥通了孫老的電話,簡單地介紹說自己是個作家,正在寫身心靈健康靜心書籍,希望構建一個傳播身心靈健康文化的平台,希望能采訪他。我想我的表達很簡潔,但很真誠,應該也很自信。孫老說他現在有客人,他考慮考慮。放下電話,按他的要求發去聯係方式,在短信裏我再次表達了希望弘揚祖國中醫養生文化的願望,希望孫老支持。孫老簡短回複,隻要能安排出時間來就盡量支持。隨後為了確定采訪時間我們來來去去了七八條短信,給我的印象是大名鼎鼎的孫老真的很忙,但感覺他很親切,很有平常心。從給他電話到安排采訪不過幾天的時間,孫老待人真的很爽快!
於是在秋日的一個下午,我應約敲開了孫光榮教授的家門。
屋裏坐了好幾個人。我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用目光搜索哪位是“孫老”。但目光遊移了兩三秒鍾也不知道該鎖定在哪個人身上。因為在座的兩三位男士好像都不能稱作什麽“老”。後來我把目光投向一個看上去儒雅,好像五十多歲的學者身上,遲疑地問:“您是孫老……師嗎?”我還是沒有好意思叫“孫老”,因為他實在是不老,我在“老”後麵加了一個“師”字。
果然是孫老,他笑嗬嗬地站起身,和我握手,招呼我坐下。
我笑盈盈地迎著孫老,我們在輕鬆的氣氛裏寒暄了一會兒。然後孫老問我想談什麽?
我說我想談“中醫魂”,我來找“中醫魂”,我想寫那些把祖國傳統的中醫瑰寶當成生命之魂的真正的好中醫。
我對孫老說:“中醫養生行業因為張悟本等事件引起了很多非議;但我覺得祖國的中醫養生文化博大精深,不應該因為這些不協調聲音而影響它的傳播和發展。我認為目前很多問題是因為市場對中醫以及養生行業的過度包裝,中醫方麵的技術理論、中醫專家人才和市場的鏈接有很大的問題。這就是為什麽養生保健是朝陽行業,投資商非常感興趣卻不敢投資的原因。我曾經問過多家專業投資公司,為什麽資本至今很少問津這個行業?他們說太專業,吃不準,不知道如何標準化和市場化。所以我寫身心靈健康靜心書籍,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想用我的專業寫作技巧和我多年在健康行業學習實踐的專業知識,在如何讓人身心靈和諧統一的主軸下,去推廣祖國博大精深的中醫養生文化。我尤其希望推出一批真正有思想、有學術水平和特殊技能的專家;我要從人的角度,而不僅僅從專家的技術上去傳播這些專家的思想和文化……”
麵前這個德高望重的中醫老教授聽後微微點頭,因為他麵對的是一個不做作、真實的作家的心靈。
“朋友向我推薦了您,說您是中醫界的泰鬥級人物……”
“不是不是……”孫老連連擺手,“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中醫,一個熱愛中醫,想為祖國中醫事業踏踏實實做點實事的老中醫。”
在一種坦誠的相互信任的氣氛中,孫老開始講述他學習中醫的緣起——
五歲誦讀“湯頭歌”,九歲磕頭拜父為師。
孫老的父親孫佛生老先生是著名中醫,兼通文、史、哲,精研天文地理,擅長詩詞歌賦、書法、音律,是當時的政、軍、文、醫、學界的知名人士,曾為不少政要和社會名流治病並與他們有詩詞對聯交往。湖南和平解放後,應邀為首任湖南省省長程潛先生做醫療保健。
“我父親做中醫非常敬業,為人低調。因曾經給肅親王治愈過疾病,被封了個三品的虛銜,在京城行醫。後來日本人成立偽滿洲國,一定要帶他去。盡管我父親性情隨和,但做日本人的官他不幹,於是‘掛印封金’,把官辭掉,逃到湖南去了。他一生結交的朋友很多,徐冰副委員長曾給他寫一副對聯稱頌他的為人,‘處世持身,剛柔相濟;接人待物,外圓內方’。”
突然,我看見孫老的領口位置戴著一個紅底的圓像章,上麵是一個舊式打扮的女士,就問:“您戴的像章上的人是誰啊……”
“我母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把母親的頭像製成像章佩戴在身上的人。
“您把母親的像章戴在身上,可見母親在您心裏的位置很重啊!”
“是的,母親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孫老陷入對母親的回憶,“我母親是舊式女子學校畢業的一個語文教師。她是一個忠誠、善良、寬容、慈祥的傳統女性。結婚後,就靠我父親醫病過日子,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啊!我5歲就開始啟蒙,念三字經。接著,我父親就要我背‘湯頭歌’。那時沒有書啊,父親就用毛筆寫下來,做成了個折子插在我的口袋裏,每天要我背一本。他當天給我,第二天就要收回去,因此我當天必須背出來。背出來以後就能到觀音菩薩像前麵拿糖果,說是觀音菩薩賞給我的;如果背得不好,就要對著觀音菩薩像站著,一直到背出來,這叫做‘麵壁’。到10歲的時候,《湯頭歌訣》、《醫學三字經》、《藥性賦》等等我就全部背完了。現在的大學生都背不出來這些東西。我確實得益於家傳、家教。”
“所以您父母的家傳、家教對您一生影響都很大,對嗎?”
“是啊!我9歲時,有一天父親說兒子你子承父業,當醫生好不好?我說好啊,您是這麽好的醫生嘛!父親說那就要正式拜師。我笑著說怎麽老爸當師傅我也要拜啊!父親也是通過選擇才讓我繼承的。我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過去不傳女孩。而兩個弟弟有點調皮,小弟弟背誦‘湯頭歌’不按原文背,經常改詞,比如:‘四君子湯中和義,參術茯苓甘草比’小弟弟就改成‘四君子湯不好吃,不如多曬黃瓜皮’。”
孫老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孫老說:“父親講做醫生是不能荒腔走板的,還是光榮來學吧。光榮這孩子心正、言正、行正,不會走歪,於是就選擇了我。在10歲生日那天,行拜師儀式,插了三炷香,我先給觀音菩薩像磕三個頭,再給父親磕三個頭,正式拜師。我還記得那天父親穿著長袍馬褂坐著,說:兒子啊,你既然已經決定學中醫了,也入了我的門了,我告訴你,凡事德為先,事有百行,以德為本。他把曾國藩的那些話講了一遍,我雲裏霧裏的也聽不懂,但是有幾條我記住了。他說,不管你將來是出為良相、還是入為良醫,你都要修德為上,這是一;第二是治學要有恒心;最讓我準確記憶的是第三條,他說你今生不能收受任何病人的錢和物,也不能夠用你的技術去貪圖美色,如果這樣做,你的處方就不靈了!這個拜師儀式決定了這輩子財色我都不能沾,否則我的處方都會不靈了!處方不靈那還做什麽醫生呢?所以從業快五十年了,我從來沒有收過任何病人的錢和物,也從來沒有挾技圖色,隨你到哪裏去調查。”
“真是了不起!”聽到這裏,我對孫老父親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有這樣醫德高尚的父親,才會有今天這樣醫德高尚的孫光榮。孫老說德才兼備的父親和溫良賢淑的母親是他一生的榜樣。父親教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父親還以曾國藩家書為藍本進行訓導:第一要有誌,第二要有識,第三要有恒。有誌則斷不甘下流;有識則知學問無盡;有恒則斷無不成之事。孫光榮不平凡的童年是因為有兩位不平凡的父母。
孫老的父母以德教子,孫老以德行醫,才有今天的一代名醫孫光榮。
生存路上幾波折,命裏注定中醫魂
孫老雖然5歲熟背《湯頭歌訣》,10歲拜父親為師,然後在父親言傳身教下,練就一身中醫診病好本領,但因為生存的責任,他的行醫道路竟是幾經波折,幾經遊離,又幾經回歸。
1958年春,因父親年老多病,家境漸寒,孫家必須有一個子女工作才能維持家庭生計。排行老大的孫光榮自然責無旁貸,隻得從高中畢業班輟學,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到革命老區任教。暫時脫離了父親希望他繼承的中醫……而後,在**中,他又經曆了意想不到的政治“考驗”,遭受了很多精神折磨。
“在這種政治環境中,我父親來信,說你與其這麽折騰,不如回來當中醫。很快我就回鄉了,跟著父親診病。我父親醫譽好,影響大,我學到了不少東西。很快,在長沙縣、瀏陽縣等地都知道有個‘小孫醫生’了,到處找我看病,到處被人領去看病。你知道那時是多少錢掛一個號?”孫老說到這裏笑容裏藏著一種沒有失去的童真。
“多少錢啊?”我不是那個年代的人,真沒有概念。
“5分錢!”孫老嗬嗬笑了。我搖搖頭表示不可思議。孫老接著說,“別看5分錢啊,在父親耳提麵命之下,我的理論與實踐功底越來越紮實了,治好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病,聲譽越來越好,影響越來越大,收入也越來越多。很快我就成了三線鐵路建設一個連隊衛生室的醫生。”
1970年代初,修建枝柳鐵路是“三線建設”的戰備工程。孫光榮被點名抽調到連部衛生室當醫生,開赴湘西中坊。孫光榮奉命到達“前線”時,正是立春時節,他感到當地既是春寒料峭,下午卻往往潮濕悶熱,就走訪了當地大隊長和衛生所所長,了解冬至後、立春前是否下雪?當地以往在這個時節是否有流行病?經過調研,立即建議連部抓緊預防流感。趙連長說:“調你來,就是要你保證這一百多人平平安安,這方麵聽你的。”孫光榮說:“必須購買一批預防藥和消毒劑,同時向指戰員講點預防知識。”趙連長說:“要錢沒有,你再想想用什麽土辦法吧!調人和講課都好辦!”孫光榮說:“那就隻好自己采藥試試了。”趙連長說:“這就對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要‘自力更生’嘛!”
第二天,孫光榮就帶領四名“戰士”進山了。當地大山裏的藥材非常豐富,經過七天的精心采集,共挑回來五擔蒲公英、板藍根、金銀花、野**等,那時節金銀花、野**還沒有開花,隻有莖和葉,就用大鍋將這些“本草”加上一些紅棗、生薑等,煎成大桶大桶的“涼茶”。每天出發前和收隊後,從連長、指導員開始每個人必須喝一碗,還利用晚上的時間集中講授預防疾病的知識。這樣堅持了大約1個月,流感果然暴發,其他連隊幾乎有一半人不能出工,團指揮部從各地調來醫療隊,大麵積展開治療和預防工作;而孫光榮所在的“趙國純連”卻是百分之百的出勤率,士氣高昂,工程進度和質量領先。
“那時我們連隊門前紅旗高高飄揚,出工率百分之百。連長、指導員到處作報告介紹經驗,領導高興啊!那件事以後,團部就發了一個《向人民的好醫生孫光榮同誌學習》的文件。”
“孫老,您挺厲害的!”我由衷地讚揚道,“這不就是‘中醫治未病’的典型案例嘛!”
孫老接著這個話題說:“對。中醫有個學術思想是防重於治,就是對‘未病’的認識。它包括四個階段:未病先防、病後防變、病中防逆轉,病後防複發。這都是‘治未病’。一個中醫他應該掌握疾病演變的全程,治未病的思想要貫徹始終。我診病時就要知道你將發生哪個病,首先要預防,我開的方子中就要加入防微杜漸的藥。當然,病人通常並不知道你在幫他病中防變;病人隻看到有細菌殺細菌,有病毒滅病毒,有痛止痛,有癢止癢。但這是你做醫生的良心啊,要預防啊,要治未病啊。這又涉及中醫治病不同於西醫治病,最大的差異就是思維的方式。西醫是對抗性思維。”
“西醫的對抗性思維是什麽意思?”我好奇地問。
“中醫、西醫都是科學,各有理論體係,各有所長,各有優勢,但兩者的思維方式不同。西醫是對抗性思維,是基於解剖學的基礎發展起來的,在治療上著重尋求致病因子和病變的精確定位,有細菌就消滅細菌,有病毒就消滅病毒;如果肢體需要廢棄,就把這個肢體切除;內髒需要廢棄,就把內髒挖掉。而中醫是一種包容性思維,是基於天人合一的理念發展起來的;在治療上著重尋求致病的內因、外因和不內外因,以及精準地辨識症候;著重提高自身的抵抗力,細菌和病毒也可以暫時在這裏生存;然後扶正祛邪,讓正氣上升、邪氣下降,這樣來維持一種平衡,讓邪氣慢慢消失。兩者思維方式是不同的。”
孫老接著說:“中醫認知的疾病健康跟西醫也不同。西醫是基於實驗醫學發展起來的,關注細菌是什麽樣?病毒是什麽樣?怎麽生存發展?然後用藥物來消滅。中醫不是,中醫認知的第一個層次是陰陽平衡;第二個層次是天人合一;第三個層次就是有諸內必形諸外;第四個層次就是見外知內。中醫通過望聞問切來確診你身體裏大概正邪的量是怎樣的?質是怎樣的?進一步就可以斷生死、判順逆。其實中醫辨證不僅僅要講陰陽表裏虛實寒熱,而且應該講表裏虛實寒熱生死逆順。再直白一點說,西醫治的是人的病,中醫治的是生病的人。但是,我們現在培養出來的一些中醫是醫‘匠’,不是醫‘師’。匠人拿把刀去切去劃啊,這不是‘師’。如果一個中醫治病,讓病人滿醫院轉八九個科室,然後再把化驗單收回來,再‘加減乘除’,這不是醫‘匠’是什麽?既不望聞問切,也不判斷病勢的順逆,更不判斷病人的生死,這就不是‘師’,而是‘匠’了。”
孫老思路清晰地用短短一段話把中西醫的係統區別描繪得清清楚楚,我聽得非常入神。雖然在講過去的故事,但他談古論今,舉一反三,把艱澀的中西醫原理講得內涵深刻,卻又通俗易懂。
學術超越:在敢於自我否定中精進
1978年,為了解決中醫後繼乏人的問題,鄧小平同誌重要批示,中共中央發布[78]56號文件,衛生部決定在全國開展選拔中醫師的統一考試。
1980年3月5日,湖南省中醫藥研究所理論研究室主任劉炳凡教授正式宣布:“經所黨委決定:孫光榮同誌自即日起,擔任李聰甫先生的助手兼徒弟,並兼任理論研究室學術秘書。”
李老當時是全國著名中醫藥學家、湖南省中醫藥研究所的研究員。當時湖南省衛生廳特別作出了給李老配備一名助手兼徒弟的決定,孫光榮經過李老親自挑選和湖南省中醫藥研究所政工科的審核,上報省衛生廳批準,被錄取到湖南省中醫藥研究所,分配到理論研究室。從此,由文獻理論研究到臨床研究,孫光榮開始師承李聰甫老教授,當了七年半的徒弟。
孫光榮教授說自己父親和李老屬於完全不同的學派。“我父親是丹溪派,李老是東垣派。我跟父親學了那麽長時間,一下子要從丹溪派轉到東垣派談何容易?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苦學。那種學術觀點、診療方法的衝突令我痛苦得很!但是一旦轉化成功,真是撥雲見日啊!學派轉化的好處就是兼容並蓄,就是自我超越!這使我開闊了眼界,跳出了一般中醫最容易出現的故步自封的軌跡。李老的要求很嚴格,但他醫德高尚、醫術精湛。他平時並不對我講什麽,每天讓我抄方子,我就抄,然後自己去領會。半年以後有一次我問他:‘李老您怎麽一開這個桔梗就一定連帶開枳殼?開枳殼怎麽又一定會連帶開桔梗呢?’你猜他怎麽回答?他隻看了我一眼說:‘孺子可教也!’嗬嗬,就這麽一句話,其他什麽話都沒有啊!”
我不解地問:“您為什麽要幫他抄方半年呢?”我心想,不是去當名醫的助理嗎?不學行醫怎麽隻抄方子呢?
孫老一副理所應當的口氣說:“不是抄半年,是抄七年半!做徒弟的第一件事就是抄方子,學習和繼承嘛!又過了幾個月,我再問他這個桔梗和枳殼的問題。老頭兒嗯一聲說:‘怎麽還沒悟出來?’李老說,桔梗是開胸的,枳殼是寬中的,‘升降出入無器不有’,也就是說哪一個髒器都有。你要調上麵就必須調下麵,你要調下麵就必須調上麵,這樣氣才能升降出入。這例子說明李老要求我有悟性,不僅要發現問題還要能解決問題。所以我在2008年提出,培養中醫人才要‘七重’:重經典(要背熟,要理解)、重臨床(積累實踐經驗)、重師承、重流派、重勤求、重博采、重悟性。”
孫老由此又深刻地揭示出目前中醫教育和傳承的現狀:“有人問我:為什麽你們老一代出得來中醫大家,而現在難出大家呢?我說你們是在花圃裏撒的種子,成長得快,但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們這一代和我們的前輩人是把種子撒在天然的崇山峻嶺中,大部分都消失了,但那長出來的一棵絕對是強勁的參天大樹!現在院校培養學生是‘流水線’,是生產‘高壓鍋’,出來的都是一個模子的產品。中醫培養人才是要做‘景泰藍’的!要一個一個雕出來的,個性化的!”
“您的比喻真好!”我由衷地讚歎。
中醫的教育與學術經驗的傳承一直是爭論不休的問題。孫老的這個比喻其實把問題的核心提出來了。是用西醫流水線作業的方式培養中醫?還是像製作景泰藍一樣個性化地雕琢?這的確是值得深思和探索的問題。
追尋祖先“醫魂”的探索
1982年3月,李聰甫、劉祖貽、孫光榮承擔了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第一批中醫藥古籍整理研究的重點課題“中藏經》整理研究”。
孫老說:“中藏經》1600多年沒有人全麵係統研究過,這是署名華佗的書,實際上是華佗的弟子記錄輯成的一本主要用於課徒的本子。這本書非常經典、實用,但由於脫漏衍誤太多,文字艱深,研究難度很大。國家古籍辦確定《中藏經》為第一批中醫十一大古籍整理項目之一。”
“整理這些古籍的目的是什麽呢?”我問。
孫老說:“正本清源啊!留住中醫的根!第一是要把真正好的版本找出來,否則要失傳了;第二是找到真正的好版本後再把它校勘出來;第三是注釋古字、古意;第四是翻譯;最後是把這部書的學術思想分析出來。”
“那可是相當大的工程啊!”我感歎道。
曆經四年的整理研究,孫老執筆完成了《中藏經校注》、《中藏經語譯》,第一次揭開了塵封千年的《中藏經》真麵貌,總結了《中藏經》髒腑辨證八綱,揭示了斷生死、判順逆的規律和處方用藥特點。發表了《<中藏經>學術思想考析》、《<中藏經>在髒腑辨證理論發展中的三大貢獻》等一係列論文。獲得了國家中醫藥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那《中藏經》的主要學術思想是什麽呢?”我問。
“中藏經》的主要學術思想跟《內經》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建立了以脈證形氣為中心之髒腑辨證八綱:虛實寒熱生死逆順,這不同於任何一個辨證大綱;它還附有有特色特效的60首方;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判生死,有一係列判定死證的方法,現在很少有人研究了。所以中醫首先要向老祖宗學習,中醫經典和曆代名醫的學術經驗是我們中醫臨床的指南!”
中醫魂歸何處?孫老大半生中醫戎馬倥傯,身體力行地追尋祖先的“醫魂”,探索新時代中醫發展之路,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鴉片戰爭後,西學東漸,中醫學是受西方文化和學術衝擊最大的學科領域之一。如何理解、溝通、結合兩種醫學科學,一直是近百年來無數學者孜孜不倦探討的重大課題。1980年代後期,中醫藥學界掀起了一股“規範化”、“標準化”的熱潮,中醫臨床研究、中藥新藥研製等等,都有意無意地模仿甚至套用西醫的規範和標準。出身於中醫世家而且長期從事臨床和科學研究的孫光榮教授對這一現象產生了質疑。
孫老說:“中醫是否需要規範化、標準化?當然需要,但是隻能像上帝給人類規範化、標準化那樣,規定一個人是一個頭顱、兩條眉毛、兩隻眼睛、兩隻耳朵、兩隻鼻孔、一張嘴、一個軀幹、上下四肢,再分為男、女,再分為黃、白、黑等幾種膚色,足矣!如果規定頭發幾根、眉毛多長、眼裂多大、嘴巴多寬,那還是人嗎?中醫治病講究因人、因地、因時製宜,炎症不一定要‘消炎’,腫瘤不一定要‘除瘤’;同樣是支氣管肺炎,中醫治療就不一定是清熱平喘;所謂‘見痰休治痰,見血休治血,無汗不發汗,有熱莫攻熱,喘生莫耗氣,精遺莫澀泄,明得個中趣,方是醫中傑’嘛!”
對孫老的這個觀點,時任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辦公室主任的王鳳岐教授非常讚成。於是,經過孫光榮團隊一年的努力,由王鳳岐、孫光榮聯合主編的《炎症的中醫辨治》問世了。這就創建了一個西醫病名、西醫診斷與鑒別診斷和中醫辨證、中醫治療、民間療法備選的模式,獲得了全國科技圖書獎二等獎。接著,劉祖貽、孫光榮、周慎又聯合主編了《神經係統疾病的中醫辨治》。各地陸續出版了多個係統疾病的中醫辨治書籍,逐步形成了西醫疾病中醫辨治的圖書係列。
1990年代初,孫老與楊寶琴、周慎教授還率領一支來自臨床和文獻的科研團隊,參與了王永炎院士主持的WHO中風研究課題,經過長達9年的潛心研究,終於係統提出了中風病康複治療的原則、方法、藥物、方劑等,由孫光榮主編的《中風康複研究》,成為我國第一部中風康複研究的專著。
孫老還針對中醫學術經驗傳承的問題悟出了一個重要命題,就是如何係統總結曆代名醫的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給後人一個比較清晰的名醫成才“路線圖”。於是,他和劉祖貽院長共同向湖南省衛生廳申報了“中國曆代名醫名術研究”的課題,組織全國近百名著名學者共同研究。曆十度寒暑,三易其稿,終於在2002年出版了涵蓋先秦至清末的極具代表性的85位名醫、共197萬字的《中國曆代名醫名術》。
“孫老,我發現您總是做一些開創性的工作,全力創新啊!”
“是啊,中醫事業如何發展?中醫學術要怎麽進步?這些根本性的問題,是我腦海裏從來沒有消停過的思考,也提了很多的建議。1981年開始,我受命參與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八五、九五、十五的規劃與計劃的起草或討論,也一直參與科技、教育、文化、法監等有關部門的重要文件的調研或起草工作。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寶貴的學習、鍛煉和提高的機會,但是付出的精力也很大。”
中醫魂兮歸來
2006年8月,孫光榮領銜“當代名老中醫典型醫案研究”課題組,主持創建的“名老中醫學術思想、經驗傳承研究”課題綜合信息庫,全麵搜集、保存了當代名老中醫回顧性和前瞻性醫案3萬餘例。短短9個月,《當代名老中醫典型醫案集》共收集整理了全國107位名老中醫2311則典型醫案,涉及病症360餘種,分為內、外、婦、兒、五官科、針灸推拿6個分冊,共543萬字,2009年1月出版。
“當代名老中醫典型醫案研究”是“十五”國家科技攻關計劃“基於信息挖掘技術的名老中醫臨床診療經驗及傳承方法研究——名老中醫學術思想、經驗傳承研究”課題的子課題。
在國家科技部和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的領導下,課題組長孫光榮、魯兆麟教授率領“網教中心”、北京中醫藥大學、湖南中醫藥大學和北京大學醫學部4單位的何清湖、賈德賢教授等12位統審稿專家組成的團隊,夜以繼日地工作,完成了任務。第一次定義了中醫醫案,明確了中醫醫案的地位與作用;第一次對醫案與病曆進行了係統性比較性研究並得出了結論;第一次采用普查式對全國名老中醫醫案進行全麵的整理研究、采用章節式對全國名老中醫醫案進行係統的類案研究;第一次采用傳統文獻研究與現代信息技術相結合的方法研究醫案;第一次確立了典型醫案的統一體例與格式。
我問:“那名老中醫學術思想是什麽呢?”
孫光榮教授指出:“名老中醫學術思想,就是對名老中醫關於中醫的理論認知與實踐經驗的理論性、抽象性、創新性的總結。其中,理論性,是學術思想的內容屬性;抽象性,是學術思想的表述屬性;創新性,是學術思想的根本屬性。名老中醫的學術思想具有必有本源、必備驗證、必屬原創的三大特點。研究名老中醫學術思想,必須研究名老中醫學術思想的原創思維、探討獨特的學術經驗、求證學術經驗的應驗案例;總結名老中醫學術思想,必須尊重原創思維、提煉學術觀點、闡述應用方法。”
心中有大法、筆下無死方——行醫46年,救死扶傷無數
醫者,仁術也!本仁慈之心,以醫術濟世活人,這是醫德的根基;醫者,意也!勤求古訓、博采眾方,上則通曉《靈》、《素》,下則涉獵百家,融會貫通於胸中,因人因時因地製宜而化裁,這是醫術的靈光。孫光榮教授執業中醫,精研經典,師承名家,謙謹臨證。臨床46年來,濟世活人的實例不勝枚舉,以卓著的療效飲譽京城和湘楚——
他曾用推拿加1個單方喚回了溺水窒息者的生命;用3劑藥搶救了垂危的胃出血病人;用一個E-mail處方使澳大利亞的男孩Michaelliou的哮喘平息;用中藥加推拿手法治愈“精神分裂症”;甚至沒有用藥,僅僅用一幅“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得失安之於數”的題字,使一位因晉升受阻而患抑鬱症的幹部恢複了信心,愉快地回到了工作崗位……
孫老的學生曾經對三個問題困惑不解:一是孫老的大部分方子開頭都是人參、黃芪、丹參這三味藥;二是孫老的大部分方子不套“湯頭”,但仔細琢磨又像是某個經方;三是孫老的大部分方子沒有“大方”,沒有“貴藥”、“奇藥”,但都是一方中的,奇效非凡。
學生就以上三個問題請教孫老,他的回答發人深省,給人啟迪。孫老說——
我在中醫臨床方麵學習和實踐的體會是,要做到“三善於”,一要善於調氣血,二要善於平升降,三要善於衡出入。無論以何種方法辨證論治,表裏、寒熱、虛實、順逆、生死都離不開陰陽這一總綱。歸根結底,陰陽最終還是離不開氣血;這是因為“人之所有者,血與氣耳”(《素問·調經論》)。論生理、論病理,無論在髒腑、在經絡、在皮肉筋骨,最終也是離不開氣血,這是因為“氣即無形之血,血即有形之氣”(《不居集》)。氣血之間的關係尤為密切,就是眾所周知的“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所以第一要善於調氣血。人參、黃芪益氣,丹參活血,這樣配伍比較“中和”,可以作為諸方的基礎,所以我習慣於使用它們“率領”諸藥“團隊”前進。升降出入,是基於陰陽學說而形成的氣機消長轉化的重要學說。升清(陽)、降濁(陰)、吐故(出)、納新(入)是氣機的基本動態,《素問·六微旨大論》說:“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
中醫治病最講究兩條:一是中醫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用統一的“套餐”,不用程式化的“套路”;而是從病人的整體以及與外環境的關係來看病,要辨證論治,要因人、因地、因時製宜。二是中醫治病不是運用對抗性思維,而是“調”,就是調整、調和、調理。調什麽?調陰陽、調氣血、調氣機的升降出入。調到什麽程度?調到陰陽平衡。所以,在調氣血的前提下,還要善於平升降、衡出入。
作為中醫,背誦經典和《湯頭歌訣》是基本功,沒有這種“墊底”的功夫,那就無法行醫。但是,疾病和症候是千變萬化的,中醫辨證論治的精髓就是因人、因時、因地製宜。大部分的“湯頭”必須悉羅於胸中,但又要化裁於筆下。遇疑難雜症,當先察陰陽氣血升降出入,確立治療法則,可以“正治”,也可以“反治”。比如,氣、血、痰、濕、食等所致的積聚、癥瘕、痞塊等多種疑難雜症,如果單純活血化瘀,就是緣木求魚,而要運用《素問·至真要大論》所言堅者削之、結者散之等大法。古人說“執醫方以醫病,誤人深矣!”所以,要做到心中有大法、筆下無死方。
每當學生們請教孫老:“您這些看似普通而療效獨特的治療方法和方藥是怎麽想出來的呢?”他諄諄教誨道:“不是‘想’出來的,是‘悟’出來的。中醫有七重:重經典、重師承、重臨床、重勤求、重博采、重流派、重悟性。其中的悟性怎麽來?一是天賦,二是勤奮。要從經驗和教訓中天天琢磨這個事,‘悟’這個事。比如,月經不調,不同年齡段的女子就得用不同的基本方,20歲左右以‘四物湯’為主,30左右以‘逍遙散’為主,40歲左右以‘歸脾丸’為主;又比如,西醫診斷的肺氣腫,可用‘三子養親湯’加龍骨、牡蠣、代赭石為主組方。這些,不是書本上來的,是自己天天琢磨‘悟’出來的。怎麽才能‘悟’呢?既要有相當高的邏輯推理、取類比象、聯想試錯、統計分析等智商因素,也要有靈感、敏銳、堅毅、耐心等情商因素;更要有大量的、寬廣的、深厚的、綜合的知識積累。唯有天賦加勤奮才能‘悟’出來。所以,清代醫家程仲齡強調‘醫道精微。思貴專一,不容淺嚐者問津;學貴沉潛,不容浮躁者涉獵’。孫思邈告誡我們‘故醫方卜筮,藝能之難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讀方三年便謂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故不得道聽途說,而言醫道已了,深自誤哉!’因此,要做一個真中醫,當一個好中醫,首先必須真正沉下去、悟出來,刻苦鑽研。這是行醫的第一要務。”
孫老是中醫藥現代遠程教育的設計師,建築師,戰略者,策劃者,實施者,指揮者……這就讓我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了。
我問孫老怎麽會有去搞遠程教育這麽時尚的想法呢?
孫老說:“遠程教育對中醫的好處太大了!中醫有三十幾萬人沒有學曆啊!我的教授副教授職稱都是破格的,我知道這裏麵的苦處啊!所以我想開展遠程教育,既要搞繼續教育,也要搞高等學曆教育。”
孫老說當時中醫藥遠程教育是個新生事物。為了說服同行業支持他也曾曆經挫折,但靠著一直以來追尋祖國“中醫魂”的不屈不撓的精神,孫老終於找到了敢於與中醫大業共榮辱的合作者。當時的北京中醫藥大學鄭守曾校長慧眼識孫老,也慧眼認知了中醫遠程教育的遠大前景;而國訊醫藥集團則在中醫遠程教育事業上,做了第一個敢吃螃蟹的投資人。那年夏天,鄭守曾校長召集了三十多位各學科教授,讓孫光榮教授做《中醫藥現代遠程教育教材編寫大綱及課件設計的思路與方法》的報告。孫老說:“那時連空調也沒有啊,我和靳琦教授、葉華科長幾個人熱得汗流浹背,編寫的申報材料,教育部來驗收通過了。‘網絡教育學院’後來又更名為‘遠程教育學院’。現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成了唯一經過教育部批準的醫學類遠程教育的試點高校。”
“可是您當時懂遠程教育嗎?遠程教育是很西方、很現代、很時尚的。”我很難想象一個老中醫怎麽去整這麽時尚的東西。
“我明白你問這個問題的意思。老一輩的中醫都不是學院出來的,都是學徒出身。中醫藥院校都是新中國成立之後逐步建立的。所以中醫界有一個曆史‘怪現象’:沒有學曆的學徒出身的老中醫編出教材來教那些要獲得學曆的學生們。中醫曆來講究自學,古代有一種自學叫做‘私淑’,就是我沒見過先生,卻看他的書,照他的學術經驗做,我也是他的徒弟了。後來再發展到以通信的方式傳道授業解惑,就叫‘函授’。我想這個‘遠程’麽,通過電腦、網絡,相對於函授會快得多,我隻要把中醫教育的理念和教材編得適合於計算機、網絡運行就可以了。”
“好多老中醫不會用電腦怎麽辦呢?”我問。
“老中醫我隻要你的經驗、你的學問,不要你搞電腦。我用IT專業人員來做這個課件,所以我就編出了一整套的課件設計製作的規範標準和質量檢測流程。”
這是個很複雜、很龐大的工程啊!孫老這個年齡能精通電腦嗎?更不用說做遠程教育的課件設計製作規範標準和質量檢測流程了!
孫老仿佛猜出來我在想什麽,笑嗬嗬地說:“我是自學的電腦。別小看老人啊!2003年,國訊醫藥集團打字比賽最快的就是我哩!”
“哈哈,真的啊?”我覺得眼前這個老先生很“可樂”,對新生事物不僅不排斥,反而敢於挑戰。一個60多歲的老中醫還參加電腦比賽,居然還最快,真是聞所未聞。
“我學電腦是我們辦公室周主任教的。怎麽用電腦,怎麽打字,怎麽做powerpoint,我就學會了。2004年我還接過一個重要任務——國家中醫藥管理局決定在‘中醫實用臨床診療技術整理與研究項目’基礎上,推出重大技術成果推廣項目‘中醫臨床實用技術’。從‘百項’中選擇最具中醫特色、最先進、最實用、最適合多媒體表現、最便於社區和農村醫療單位推廣應用的診療技術,攝製成為技術示範VCD。其中攝像、錄音、動漫等我都沒有搞過。我廢寢忘食地在半年內讀了好多專業著作,請教了好多專家。看我日夜不停地幹,我夫人心疼地說:‘你在搞什麽啊?老來包細腳?你可以安排年輕人去幹啊!’我說不行啊!懂這些新技術的不懂中醫臨床,不可能吃透整體設計思想;像我這樣懂得中醫的老中醫又不懂新技術。所以,我要學習啊……中醫遠程教育的學習內容是按照教育部的規定設計的。我們重點抓四大經典和四大基礎:四大經典就是《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溫病學》;四大基礎是《中醫基礎理論》、《中醫診斷學》、《中醫方劑學》、《中藥學》。因為學生是從業人員,原來就有基礎,不是零起點。其他學科都是配套的。學完每一階段以後,我們就派教師到校外學習中心集中麵授。學完所有的學分,學生就到指定醫院去實習。怎麽實習呢?由於都是從業人員,比普通高校的實習要求要高一點,就是主任醫師帶副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帶主治醫師,主治醫師帶住院醫師……我們就是這麽因材施教的。網上學習不受時空限製,教學部會給你密碼,你沒到那個階段就進不去高一層級的課程。”
“您一個老中醫還真搞出遠程教育來了,真是令人驚訝!您的思路從哪裏來的呢?”
“不是你一個人驚訝,海內外朋友聽說這事都很驚訝!”孫老笑道,“所有的思路都是基於對中醫事業長久的、深刻的認識,是從中醫讀書→臨證→讀書→臨證的成才規律中悟出來的。”
“創新的中醫遠程教育是需要一套完整係統的理論思想體係和框架的。中醫要發展,重要的是要由有思想的學者和專家來帶頭!您真是一個中醫思想家!”我讚歎道,“從您身上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權威專家的醫術,而且看到您為了祖國中醫的發展不斷地在追尋……您的中醫靈魂思想是我們中醫的寶貴財富啊!”
“中醫事業的發揚光大需要大量的專業化人才啊!我們這個中醫藥高等學曆遠程教育係統操作了11年,迄今培養了一萬多人了!在校的還有一萬多人。中醫藥現代遠程繼續教育十多萬人次了,其中最突出的是受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委托的全國中醫優秀臨床人才研修項目培訓班,400多人,而且起點全部是主任醫師。”孫老說。
“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啊!”我感歎說,“您幫多少有真才實學但是沒有文憑的中醫實現了夢想啊!而且這一生中您為中國中醫藥事業完成了很多的夢想。”
孫老笑著說:“是啊,我實現了一些夢想,但是我還有一些夢想希望實現,但不知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實現……”
孫老說:“我想建立一個中醫藥科技信息超市。就是說要把所有的研究方法、研究資源、研究成果、研究人才全都集中在一個網站裏麵……”
“我還夢想用計算機網絡建立一個中醫遠程醫療中心。集中全國的名老中醫,有一個總控室。在全國各地,同樣專科專病,同樣的專家可以會診。一方麵為沒有條件四處求醫的病人提供全國最佳中醫診療服務;另一方麵借此提高基層執業人員的診療水平;同時還可以發現中醫臨床優秀人才。”
“在文獻整理研究方麵,我想做‘五通’:第一是《中醫通典》,把所有曆代中醫典籍像四庫全書一樣收集起來,正本清源。這個事情業界的專家有人做了多年了,問題是各自立各自的題,重複勞動多,不能全麵係統地整合起來。第二是《中藥通鑒》,把原有的、現有的、新發現的中草藥集中起來,考訂精詳,就是新的《本草綱目》。這個工作已經有了《中華本草》這個堅強的基石了,我也參加了這個工作,現在我的老朋友宋立人教授正在著手修訂,但要達到‘通鑒’的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第三個是《中醫通史》,這個已經有人開始做前期工作了。在這個‘三通’的基礎上,再做一個《中醫通論》。就是將所有正麵、反麵的具有代表性的論述集中起來,形成新的各家學說,給曆史一個交待。最後再做一個《中醫通考》,將中醫藥的曆史、文化、人物、文物、古跡進行係統的考證。這個方麵的夢想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實現!71歲了,扛不起來了!而且這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
“孫老您真的很棒!您已經把關係中國中醫長遠發展的最基本的研究發展藍圖展示出來了,後人會前赴後繼,完成您的理想的。”
“這個我不擔心。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今年提出的中醫藥文化發展規劃綱要,已經將前麵的‘三通’列入其中了,但實施起來還是任重而道遠的,需要很多資金,還要組織一個超強的團隊。工程浩大,難度極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再大的工程也會實現的!因為您倡導的是造福子孫的千秋萬代功業。”我笑道:“今天通過對您這大半生的采訪,我深感祖國中醫博大精深!了解了中醫藥事業確實需要後繼有人,需要開創全新的中醫發展事業!”
張文康老部長:“我的兄弟叫光榮”
衛生部前部長、中國宋慶齡基金會副主席、中國福利會副主席張文康先生在《明醫——孫光榮教授走過來的七十年》一書的序中寫道——
“2009年夏,中央電視台有一部熱播的電視劇是《我的兄弟叫順溜》,謳歌了一位忠誠、善良、樸實、刻苦、狙擊技術高超的百折不撓的戰士,使我立即聯想到孫光榮教授。雖然孫光榮教授曾戲稱我與他之間的關係是‘王侯與布衣之交’,但實際上我與他長期手足相處,深知孫光榮教授是一位忠誠、善良、樸實、刻苦、中醫理論功底深厚、技術高超的百折不撓的中醫戰士,而他比我小八個月,由此我可以說——‘我的兄弟叫光榮’”。
張文康部長在序裏回憶道:“第一次見麵是我去京西賓館看望與會專家,孫光榮教授也在場。我當即對他說,希望他多為中醫藥事業發展貢獻智慧和力量,他竟然沒有恭維,沒有客套,沒有敷衍,立即坦誠直言:‘中醫、西醫、中西結合醫,是中國特有的醫療衛生體係,而中醫是國寶。沒有中醫,就沒有中國醫療衛生的特色和優勢。建議領導不要介入學術之爭,部長的工作重點是提供學術進步和事業發展的主導、支撐和保障。’一語中的,建言獻策,給我留下了賢能高士的深刻印象。我知道,我又結識了一位真正的中醫戰士。”
張老部長在介紹了孫光榮教授對中醫貢獻的種種智慧和力量之後,評價道——
“凡此種種,沒有對中醫藥事業發展的無限熱愛和執著追求是想不出來的,沒有完善的知識結構和卓爾不群的智慧是寫不出來的,沒有係統的理論素養和宏富的臨床經驗是做不出來的。”
“正因為此,我進一步認識到,我國醫療衛生事業的發展以及中醫藥的繼承創新,需要一種特殊的人才。這種人才需要有一種品德,叫堅貞;這種人才需要有一種智慧,叫悟性;這種人才需要有一種精神,叫奮鬥。光榮就是具備了這種品德、這種智慧、這種精神的一個人才……”
孫老大半生的成就證明了他配得上上麵的評價和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