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看或不看

經裴譜這樣一說,花恨柳也大概明白了當年端木葉叛出四愁齋的原因了:正是由於他殺死了諸葛靜君並在其中挑撥,才使得端木葉負氣之下離開了四愁齋,而由於端木葉的悄聲離開,才使得皇甫戾一直誤認為這一舉動坐實了畏罪而逃的猜測。

當然,最關鍵的是挑動了端木葉與老祖宗之間的衝突。

不過,雖然並不清楚老祖宗與端木葉的實力怎樣,但想來以端木葉的實力來看,若說刺殺老祖宗,多少都會覺得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呢……

“端木葉刺殺郭四象也不過是近兩年的事情……也便是在他刺殺之後,郭四象就死掉了。”看著眉頭緊皺的花恨柳,裴譜解釋道,隻不過其中輕鬆的語氣並未刻意掩飾。

“難道說他的本事真達到了能與老祖宗對抗的……”聽到這個解釋,花恨柳驚駭問道。

“我可沒說郭四象是被端木葉殺死的……”斜視著瞥了一眼天不怕,裴譜伸手指道:“是為了就他而死。”

“救天不……”花恨柳愕然,轉頭看向天不怕,卻見他正悄聲流著眼淚,鼻子時不時發出輕輕的抽泣聲。

“到底是怎麽回事?”越是看天不怕傷心的模樣,花恨柳心中越是沉重,臉上的陰沉之色也已隨時接近爆發的臨點。

“我要殺他,郭四象不讓,於是……”

“砰——”

裴譜話未說完,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再下一刻便感覺左半邊臉頰似有罡風掃來,忙偏頭躲避,最終險而又險地避過了突如其來的一拳,身前的茶壺、茶杯卻因此被波及,強力之下轟然化為齏粉。

“噗——噗——”

又是兩聲輕響,花恨柳的右臂竟炸裂開兩道傷口,飛出的血肉還未噴濺遠便化作一片血霧消散與空氣。

“呼哧——呼哧——”深吸了兩口氣,花恨柳這才換上一副平靜的表情冷聲道:“真是抱歉,一時沒忍住……你繼續講吧。”

此時的裴譜心中已經震驚得幾乎不能說話了:他打到我了?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卻又很快被他自己否認:怎麽會!方才他出手也隻前行到了六寸遠的距離,隻是這一會兒怎麽會突然將手夠到自己跟前來,更何況還打到了自己呢……

他想到這裏心神略定,正看向花恨柳準備繼續說時卻又眉頭一擰:他手臂上的兩處傷,分明是被自己麵前的第五道、第七道力所傷……這樣說來,難道他與自己的差距最多便隻有三道力了麽?

這!不!可!能!

無論如何,裴譜都不會相信花恨柳的實力能夠達到如此地步,先不說自己這十道力是代表了數百年的修煉成果,便是郭四象年輕的時候,也達不到此時這個水平吧?這個在自己看來資質、潛力、能夠學到的本事都不如郭四象——不,甚至連眼前的這個毛孩都不如的年輕人,怎麽會做到這一步的?

正因為想不明白,所以裴譜心裏才升起了一股許久未曾有過的情緒——恐懼。

不過,這種情緒也不過的一閃而沒,轉而他心中便被另外一種情緒所取代:太好了!還在愁郭四象死了以後自己再去找誰解悶呢,沒想到這麽快就有“後繼之人”出來了!這個人我一定要好好耍弄才好!

“嘿嘿,你知道麽,就在方才有一瞬間,你讓我感到了恐懼。”看著麵平如水的花恨柳,裴譜伸手輕撫了一下左側的臉頰笑道。

“哦?”花恨柳並無其他回答,應一聲又冷言望著裴譜,似乎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

“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我記得上一次有這種情緒也不過是與郭四象交手的時候啦……算一算應該有上百年的時間了吧!”似乎對花恨柳如此冷淡的回應並不滿意,說到最後裴譜也變得意興闌珊。

不過,花恨柳還是在他的這句話中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一點,他皺眉反問:“你是說上一次老祖宗阻止你殺天不怕的時候,其實你們兩人沒有交手?”

“當然沒有交手了。”裴譜點點頭,看向天不怕道:“我以為已經殺了他,就在郭四象趕來之前離開了,怎麽可能交手呢……”

“端木葉呢?”花恨柳問,“端木葉的作用是什麽?”

“他就是那臨門的一腳,將郭四象送入了鬼門關啊!”說到端木葉,裴譜的臉上興致又變得高漲許多。

如此以來,這件事的脈絡便清楚了:裴譜想殺了天不怕,他去做了並且以為做成功了,於是在老祖宗趕來之前就離開了;老祖宗是因為要救天不怕,所以才舍身花費大精力;端木葉不知被裴譜利用,正巧去刺殺精力虛耗的老祖宗,結果雖然沒有當場殺死老祖宗,卻也令老祖宗受到了難以好轉的傷害;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的端木葉追悔不及,於是自殺謝罪……

整個過程,因為有了裴譜這一環便變得流暢起來,也正是因為他這一環,才將花恨柳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大謎團解開。

“所以才說是報應啊,這是老天的安排,人算不如天算從來都是不可懷疑的道理。”一邊感歎著,裴譜又抬手準備端茶,卻意識到茶杯已經被花恨柳所毀,不由感到無趣。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花恨柳思忖半天,卻最終想不明白一個“動機”,見裴譜點頭他當即問道:“你為什麽非要親自出手來殺天不怕?”

或許天不怕至今也不明白為什麽吧,自己當初隻不過是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而已,莫說與他裴譜有仇了,印象中似乎連見都沒見過才對……正因如此,他才不理解:為什麽要殺自己?

花恨柳問出此話,天不怕也抬起紅腫的雙眼望向裴譜。

“因為我感覺到了危險。”說起這一點,裴譜收斂起一副無趣的表情鄭重道。

“危險?感覺到危險就要殺人?那你豈不是也要殺我了?”初聞這個回答,花恨柳隻覺心中一股怒火又要迸發而出,然而他自己也知道方才那一擊若是裴譜還能容忍的話,自己再來一下,莫說身體能不能受得了,便是裴譜恐怕也不會一而再地縱容下去了吧……

想到這裏,他也隻能嘴上質問、諷刺一番了。

“你我是遲早要殺的,隻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搖搖頭,裴譜解釋道:“威脅和恐懼不一樣的。恐懼代表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惹你,那麽你就不會發怒,你不發怒我自然也不會覺得恐懼……危險就不一樣了,就像常人眼中的惡虎蠻龍,即便是我不去惹你它,它也會主動找上我的,而一旦它找上我,那便是我的死期了——這樣來看,我為何不能在他找我之前先殺了他呢?”說著,指了指天不怕問花恨柳。

“可是你不是沒有殺死他麽?方才為什麽不直接動手了?”說這句話就好像是在對催債的人說“我三年前借你的錢你這次還要不要”,若是一般人聽來一定會罵花恨柳瘋了,這般說出不就是提醒了裴譜讓他殺天不怕麽?

當然不是!花恨柳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關鍵。即使在眾人進入四愁齋發現裴譜之前,他便已有多次機會能夠殺死天不怕了,那為何沒有動手呢?

是因為自己孤身一人難敵眾人?他隻是舉手間便令其他人忌憚異常了,怎麽可能會怕人多!

是因為有什麽東西他尚未找到?從始至終他拿走的東西也就一幅由他所畫的老祖宗的畫像而已。

或者說他就是單純地想找人聊聊天?不像!花恨柳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絕對不認同“聊天”這個原因。

也正因為想不明白,所以在他看來問出這句話非常有必要。

果然,裴譜並未因為花恨柳如此說而動有絲毫的殺機,他再次看了天不怕問道:“你是不是發現自從郭四象死了以後,你自己學到的東西遠沒有之前那樣多了?”

“你……你怎麽……”天不怕話雖沒說完,但一旁的兩人早已從他震驚的表情上得出了確信的答案。

“那你肯定也察覺到,無論你私下怎樣努力,學東西都不如原來快了。”再說出這句話時,裴譜已經是改疑問為陳述,一臉歎息地說出了。

“你明白沒有?”他抬頭問花恨柳,“郭四象一死便沒有人能教得了他是一回事,但是還有一個原因怕是郭四象想也不會想到的吧!他的命雖然被救回來了,但是他的潛力卻因此沒有了——沒有了潛力的人,便是已經進了模子的鐵疙瘩了,還能有什麽令人驚奇之處呢?”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方才講到皇甫戾的潛力時才會說“比之前的他弱一點,比你卻要強上一大截”?“之前的他”也便是指被裴譜殺死的那個天不怕、被老祖宗救活之前的那個天不怕了吧!

“好啦,茶壺碎了,這茶也就沒辦法繼續喝了。”一邊說著,裴譜一邊拿起桌角上的畫,站起身道:“你不錯,在我看來還是有一些潛力的,這幅畫就算是我送給你的吧!”

說著,將畫遞到花恨柳跟前。見花恨柳順勢就要打開,裴譜又道:“不過,我還是建議你不要看這幅畫為好,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何?”花恨柳停下手裏的動作,不解問道。

“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反正我的建議就是不要看,你若是想看,完全可以將我的話當做放屁便是。”似乎是有意為難花恨柳,裴譜並不解釋,而是借花恨柳愣神的工夫往後退了幾步,道:“最後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以你現在的本事,正常情況下不出三十招吳回便能將你砍作兩段了,所以你若是有一天想殺了我,一定要先能在吳回手底下活著才行啊!”

說完,身形一縱,竟轉眼間便失去了蹤跡。

不看……麽?花恨柳掂量著手中這卷三尺餘長的畫軸,心中不由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