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似是故人來

昨日夜裏還零碎飄了雪花的熙州,第二日早上卻是一個明媚的晴天。

花恨柳此時正無精打采地坐在前廳與楊武等人吃早飯。相對應的,似乎整個大廳裏除了天不怕,其他人的精神格外好。

“燈籠,吃完飯我們出去玩好不好?”燈籠昨日自然是跟著楊簡休息的,這讓天不怕耿耿於懷,不過懾於楊簡的**威之下,他仍然默默接受了這一事實。

也因此,天還未亮——確切地講是從軍營回來休息不到三個時辰,他便躥到了前院燈籠長燈籠短,將整個城主府上下攪得雞犬不寧,直到半個時辰前燈籠起床,他才消停了些。

此時在座的,老爺子楊端、楊武、楊簡以及花恨柳,無一不是睜著一雙熊貓眼,機械地吃著碗裏的飯,菜都懶得夾一下。反觀燈籠的碗裏,就差由上到下拿根竹簽插上了,天不怕勤快地為她夾著菜,彷佛要將桌上所以的菜都給他一人吃才罷!

“不行了,老頭子比不了年輕人啊,我要回去補覺。”老爺子說完,就撂下筷子起身離開。

“恩老,我送您回去!”楊武忙應了一聲,也放下碗筷,跟上前扶了老爺子回去。

花恨柳不知道的是,因為昨天突然接到昆州失陷的消息,原本打算今日回族的老爺子不得不暫時在熙州住了下來,隨時接應楊武從族中事務中抽身出來。而族內其他諸人,昨日也各自領了任務回去落實,力爭戰爭之火燒到熙州之前做好最充分的準備。

“墨師兄昨天也會瞻州去了。”桌上此時也就花恨柳與楊簡二人沉默不語了,見花恨柳一臉無神,原本也是俏臉緊繃的楊簡“撲哧”一笑,尋了個話頭道。

“啊……”花恨柳與楊簡是互坐對麵的位置,聽得有人說話,他眯著眼睛抬頭,卻見正笑得幹脆撂下碗筷不吃的楊簡,不由一怔。

待聽到她再次將話重複一遍後,他才恍然大驚,倏然從凳子上站起:“真假?”

旁邊的燈籠猝不及防,被他這一舉動驚得手一哆嗦,碗裏被天不怕整個早晨殷勤堆出的塔頃刻崩塌。這令天不怕尤其不爽,不過考慮到自古未來的丈母娘、嶽父號稱年輕人美好愛情的兩大“冷血殺手”,自己幸福的生殺大權來落在花恨柳手中呢,隻好敢怒不敢言,慌著幫燈籠打掃一下,又開始第二次“堆塔”。

“自然是真的!”楊簡白了他一眼,見他又悶聲坐下,心想好不知趣啊,當即又道:“待會兒去和西越那群人談,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沒有想法。”他嘴裏答著,心裏卻仍然在想墨伏不辭而別這件事:師兄為什麽急著回到瞻州呢?按說花語遲早已早他半日出發去了,況且此時他有傷在身,行動起來怕也不方便,沒道理有什麽話不能讓花語遲捎回去說的啊!

難道是有什麽話不方便講出來又怕花語遲向熙州告密,所以才親自去說?這一想法在花恨柳心中一閃即過:不可能啊,花語遲與宋長恭之前的情誼萬不是自己這些人所能理解的,其堅固程度也遠超這群人的想象,墨伏師兄如此擔心實在是說不妥。

難道……師兄隻是為了逼宋長恭下一個決心?不,或許說是幫宋長恭堅定一個決心更恰當。若隻是聽花語遲講,宋長恭想相信都難,更不要提幫助衛州應對關饒了——墨伏回去就不一樣了,憑他在軍中豎起的威信以及帶回去的這一身傷重,宋長恭想故意抹輕事態都不容易,這樣一來,最先動的反而應該是瞻州才對……

“喂!我剛才說什麽話你聽見沒有?”楊簡正說著自己當初是如何遇見這一隊前往昆州和親的西越使團,徑自說了半天卻見花恨柳隻是兀自點頭卻一句不回應,看了半天才發現這人正神遊天外呢,嘴上敷衍著“嗯”“是”,實際上卻是一點都沒聽下去,這怎能不令她生氣。

“啊?什麽——有,我聽著呢。”花恨柳被這一聲“喂”驚醒,卻見楊簡眸子*要噴出火來的樣子,當即道:“卻不知道在何地洽談呢?”

“半個時辰後,仙客樓。”很明顯,楊簡已對他所謂的“急智”提不起半點興趣了,沉聲說完便直接罷了碗筷轉身離開。

“唉……”花恨柳無奈,粗扒了兩口飯,也留下這對秀“恩愛”的活寶不管,先行找佘慶商量去了。

仙客樓在整個西陲邊地都能算得上是天字第一號的大酒樓,北至順州、瞻州,南至化州、懷州,甚至據說在西越境內也有仙客樓的分號。而熙州這裏的這一處自然便是總號了。

花恨柳與佘慶在城主府等了近一刻工夫才被告知楊簡早已出門不在,自覺無趣的花恨柳隻好馬不停蹄地與佘慶立即往仙客樓趕來。

樓分四層,一樓是普通堂客圍桌聚食之處,此時才是早上,除了勤快著擦桌掃地的幾名夥計,並無其他客人;二樓除了有用於多人宴請的幾處桌椅,還另有幾處單間,可供醒酒、短暫休息之用;三樓便全是一個個裝飾考究、布局奢華的雅間了,不但地方寬敞,隔音效果也是極好,便於商客、要政密談之用;愈往上地方越小,到了四樓就隻有兩個雅間大小,便索性打通了作會議、娛樂之用,近幾年的商會年會、花魁競選皆是在此處進行。

才一進樓,便見店掌櫃模樣的人迎上前來,道:“姑爺,楊將軍剛剛上四樓。”

花恨柳開始還道這聲“姑爺”莫非是叫與自己聽的不成,但轉瞬之間便回過神來:若是叫自己姑爺,那便說明這樓是楊氏一族的產業,那麽掌櫃的既然叫自己姑爺便沒有理由稱呼楊簡為“楊將軍”,應該稱呼為“小姐”才是。

如此看來,那便隻能是喊的佘慶了。

“周掌櫃辛苦了,您繼續忙!”佘慶微微一笑,躬身向周掌櫃還禮道,隨後他邊往樓上走邊解釋道:“以前月英在家中無事,自己掏錢請了人倒騰著玩的,現在基本上就不出來了,全交給手下人打理……你這樣看我幹嘛?”

也難怪佘慶不心慌,此時花恨柳竟少有的透露出貪婪的眼神:“你知道我已經開始懷疑你一開始就是衝著人家的這份產業來的麽?”

“哪裏有!”佘慶怒呼:“別說她身價數以百萬計,就是她身無分文,我也照樣會娶她!”

隻不過佘慶的這句辯白在花恨柳聽來更像是炫耀了:身價百萬計?這佘慶還真是……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由得一陣心悸:昨晚楊簡問自己“二十萬銀票可還在”時,自己才意識到剛從楊九關那裏領來的銀子不出半天工夫就打了水漂了——是真的打水漂,花恨柳甚至都沒來得及看裏麵是五百兩一張的票子還是一千兩一張的票子。

幸虧楊武將這監察的責任交給佘慶了,他這麽有錢,自己就有理由不將二十萬銀票交出了——想來作為學生的,不會這樣不懂“情理”吧?

還未到四樓,兩人就聽得頭頂上傳來吵鬧的聲音,相視苦笑一聲便知楊簡果然如二人所料想的那樣,早早來到直接開門見山提條件了。

“不行!你們提的條件太多,我們沒辦法一一辦到!”先是一人不急不緩地否決道。

“就是!我大越國男兒也是有血有肉的,不可能為了你們蜀國的事情流血犧牲!”花恨柳聽得這句時,覺得好似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但猛個丁地又記不起來,趕緊提了腳步“蹬蹬蹬”上得樓來。

“我們要的人不多,隻要你們出五百人便可。”剛一上樓,便聽楊簡冷聲道。

有沒有搞錯啊,你這是要報仇還是要交朋友啊,擺著一張臭臉,說話冷言冷語,別人能給你好臉色看才怪!

心中暗歎一聲,花恨柳提點精神,笑道:“楊將軍做事果然雷厲風行,本正使一轉身才發現沒了將軍的影子了,真是慚愧啊慚愧!”

說這話時聲音不大,但對於氣氛肅穆的現場來卻出現的時機卻是恰到好處,楊簡也心知再這樣下去,今天的談判說不定便到此為止了,當即冷哼一聲,將怒火發到了花恨柳身上:“比不上正使大人,大清早的忒是好精神!”

她這話語出反意,在佘慶、花恨柳聽來自然是指自己早上沒有精神還老是走神一事,不過在另外一邊人聽來卻是另一番意思了:一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子諷刺說他好精神,莫非是那方麵的事?看這位將軍對他極為厭惡的模樣,想來是大清早的這位正使大人便去做了一回“恩客”了!

花恨柳卻不知道對方這樣想,轉身衝對麵三人拱手笑道:“諸位大人莫見怪,我們二人……”說到此處,他猛然發現剛才上樓時為何聽得有聲音如此熟悉了:“你……你是那個客棧裏吃飯不給錢還搶錢的那個!”

不錯,此時站在花恨柳對麵的三人中,有一人正是花恨柳與天不怕在延、懷、相州三州交界之處的“來順客棧”見過的那人,當時他在店中取了五十斤牛肉、一百隻饅頭,不但沒有付錢,反而還順手打劫了店老板一家,花恨柳怎麽會忘記這人!

對麵這人開始看到花恨柳時也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此時一聽對方提起自己的落魄事,當即驚道:“啊,你就是那個指路的!”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花恨柳接著氣勢弱了許多:雖然當日指路的不是自己,但也是天不怕指錯的路,與自己同樣有幹係,此時被他提了出來就怕這一群人和自己計較起來當日之事,那便得不償失了。

果然,當中領頭的一人一聽“指路”一事,當即大驚,喝聲問道:“鄧彪,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