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客廳隻開了一盞地燈,並不算和亮,夾雜著外麵雨打著窗的聲音,無端令人覺得心裏發冷。

延善的臉幾乎埋在了飯碗裏,她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人是江亭遙,

如果知道,會讓他們早點見麵,

如果知道,她不會那麽遺憾的離開,他不會在她離開之後世界崩塌。

沈湛西說,我知道,

她的話又憋了回去,揉揉鼻子順手抹掉臉頰上的一點濕潤,吸吸鼻子,

沈湛西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靜的在這樣的光亮裏看著她,好一會,才開口,“這世間很多事情就是在遺憾中度過的,”

“那你習慣了遺憾麽?”

他笑著搖搖頭,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接著繼續拾起一雙筷子,開始往嘴裏塞米飯,

過了好一會,她繼續說,“江亭遙會好起來的,對麽?”

葬禮後,江亭真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得知哥哥江亭遙住院的消息,

“誰知道呢?”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有時候時間久了,心裏的那點遺憾就會變成執念,執念你知道麽,就是他這輩子再也得不到的,人憋著憋著就生病了,”

“就算是執念,也會好的,沈湛西,他會好起來的,你剛才這樣看著我的時候……好像我以前在哪見過。”她說。

“哦?”他手上的動作刹那間微滯,烏黑的眸子定定的瞧著她,“在哪裏見過?”

她有一瞬的失神,很快便被故意舒展開的表情過去,延善換了另一種口氣:“就在這,被我騙了吧,你真好騙”。

他沒有說話,隻是微笑了一下。放下筷子,問她:“吃飽了麽?”

沈湛西知道這個姑娘心情好的時候控製不住食量,會吃撐,

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會控製不住食量,

他看著她胡亂的往嘴裏塞著東西,再也忍不住,出聲製止。

她點點頭,隔著餐桌,她靜靜的看著他,恍惚間,隻覺得自己好像等了很久,隻為等著這樣一個人,

延善覺得自己對於沈湛西的感情來的實在有些莫名其妙,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江亭真說,久旱逢甘霖的意思你懂麽,你這樣笨,想不出來就不要再想。

她不經意開口,“我一定在哪裏見過你,在醫院第一次見麵之前,我們就已經在哪裏見過了,是不是?”

一直低著頭的他忽然間抬起眼,搖頭,“沒有見過,我們。”

延善不再詢問,垂下額發,感覺自己有些費力地呼吸,倉皇失措。

“你怎麽了?”

“沒怎麽,”

可是這句話為什麽聽起來似乎帶著哭腔,

延善心裏糾結許久終於還是把這句話問出口,“沈湛西,你有多愛我呢?”

有多愛,才能在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中堅持和我在一起,有多愛,才能接受我這樣一個有殘缺的人。

她並不是遇見事情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個性,但是唯獨這件事。

她走不出自己心裏的死結。

“我不知道你說的愛到底要怎麽回答你,延善,我隻是想抓住你的手,不放開,”

延善的淚,一瞬間就下來了,

她其實忍耐了很久,她想問,為什麽我總覺得你看著我的時候好像在看另外一個人,我是不是與你的遺憾長得十分相似。

可是延善知道,有些話一旦問出口,就再也回不了頭啦。

莫醫生送妻子去停車場回去的時候,看到沈湛西在抽煙,腳邊的垃圾桶是剛換的垃圾袋,裏麵除了一堆煙蒂什麽都沒有,便朝著他走過去。

“我記得你不是戒煙了麽?”

他不說話。

莫醫生又問,“難道和女友之間交往的不順利?”最近醫院都在傳,沈湛西在眾人麵前介紹自己的女友了。

“接受移植的心髒,會保留心髒以前的記憶麽,”沈湛西看著窗外,想起那日延善的話,

“你說的這種情況是有可能出現的,但是概率很低。

因為目前的一些資料文獻能證據被移植者會出現一些零散的記憶,但是信息量很少,而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消失的,

心髒移植手術後,被捐獻者會產生捐獻者的記憶或者生活,實在很少,”莫醫生看了他一眼,“怎麽了,你周圍有這樣的人?”

收回目光,沈湛西沒作聲。

最近江亭真是真的內憂外患,她那一向身體壯如牛的親哥生病了,反反複複不見好,夜間高燒,清晨的第一縷光出現的時候又退熱。

她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就差請人來做法了,

最後醫生給了一句,心病難醫。

他很久不吃飯,靠著營養液度日,江老爺子一大把年紀拄著拐杖來醫院看自家寶貝孫子,末末了隻是剩下歎氣的份,

沒人勸的動他,也沒人真的可以治好江亭遙的病,

讓他有心病的人又不在這。

江亭真一個從不下廚的人成日琢磨著營養餐,頓頓準備,怎麽拿去的怎麽倒進垃圾桶,她沒了脾氣,支腮望他:“哥,你要和寧默一起死麽?”

他不講話,

江亭真抱著雙臂,“你還記得那個人剛離開的那段時間麽,我也是這樣,不吃不喝,你怎麽勸我的,

你說,總得有人記得他,你說,總得有人每年清明去看看他,

現在我把這些話還給你,

有時候,我是恨他的,既然不能陪我一輩子,為什麽要出現。

我也恨寧默,活著的時候你對她那麽好,她始終對你冷言冷語,現在她一死,好像之前她對你的那些壞都不能再計較了。

她對你不好,哥,不管你樂意不樂意聽,我都要說一句,她對你可不好。”

江亭真緩聲道:“我們兄妹兩,好像都沒有姻緣的份。”

她恍惚間想起那日在電梯處堵住江亭遙時看見的那個大眼睛姑娘,“哥,蘇記者出院了,”

他聞言一怔,回憶起自己那日對她多過分:“嗯……”

“是蘇記者救了你,要不是她及時把你送來醫院,你現在真的不能躺在這和我說話了——”她想了想,“你對她很惡劣—”

“我知道,” 他終於說了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