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一眼之誤

是研華的墓。

蕭容不由抬頭看去,光幕之中的幻像安靜站立。雖然蕭容見過研華,石室中淒美絕望的研華,幽冥業火陣的畫像溫煦俊朗的研華,但是這個安靜站立的研華卻並不像其中任何一個。

這個幻像俊眉飛揚,狹長雙眼含笑凝視前方,潤澤的唇彎彎翹起,整個麵容上有一種英朗少年的挺拔英氣,一種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無雙豪氣。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心悅欽佩,讚上一句好個少年。

像極了淩雲

隻是玉祥宮乃是以道入道,道家無為的宗旨遮掩了淩雲身上的飛揚灑脫之氣,讓他的氣質看起來和緩了些。

而這個幻像,英姿勃發,像極了出鞘的寶劍,偏又生得這樣好,讓人覺得他取得什麽成就都是應該的,做什麽事情都是正確的。

可是,蕭容來了真武大陸這麽久,卻未曾在所有典籍中、修士之間的口口相傳中,聽到過任何有關韋研華的事跡。

他怎麽就湮滅在時間裏了呢?

蕭容不由又浮上丈餘,和幻像等高對立,凝視著幻像。幻像無知無覺,也含笑回望著蕭容。

韋淩波曾脫口說過“害得他……”未盡的話裏,害得的那個“他”,可是這個研華?傷害造出的後果,是韋研華英年早逝,隻留下一個無知無覺的幻像,在這墓塔之中寂寞靜立了數萬年之久麽?

“唉”

蕭容喟然輕歎,伸出手來輕輕去碰觸韋研華的臉頰,觸手無物,手指穿過光幕,卻無所著處。

這個韋研華,可是那個研華?其實仔細算算,自己一身造化,所得機緣,其實大都源自於研華,就連淩雲,也疑似研華轉世,看來自己和這個研華,還真是緣分深厚。

不管這研華如何,都是已經逝去的人了,可淩雲卻還活生生等著自己回去。

得在這韋家地盤裏麵麵好生搜尋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關研華一事的來龍去脈,從那韋淩波的話裏,隻怕這個韋研華,和那個龍翔大陸的研華一樣,都沒落得什麽好下場。

想到這裏,蕭容心頭有些發悶,便落到地麵上來,細細在這墓塔之內找尋。韋淩波既然以這麽隱秘的方式給韋研華立了墓碑,那這墓塔之內應該還留有其他線索才對。

畢竟,她負了他。麵對逝去的被辜負的人,但凡有點良心的,總是會忍不住表達愧疚之情的。

果然,在白玉墓柱的後麵,小小的兩方地麵上,看起來是墓塔之內再常見不過的潔白地磚,可在蕭容靈犀神目的凝視之下,卻發現有淡淡的禁製霞光。

蕭容左手一翻,破界珠出現在白嫩掌心,右手靈巧掐動法訣,流霞一般的七彩靈光潺潺射入破界珠內,轉而換成一股刺目的金色靈光,疾若閃電的落在了那淡淡霞光中間。

“嘭”的一聲輕響,禁製霞光驀然增強,蕭容心頭大驚,隨即醒悟過來,不由暗怪自己關心則亂,竟然忘記了那韋淩波修為高深,隨手布下一個小小法陣禁製,也足以上一般元嬰修士為之頭疼萬分。

隻是現在也沒有辦法回頭了,隻能咬牙硬撐,將全身法力全部灌注到破界珠內。七彩靈光瞬間燦爛耀眼起來,破界珠轉化的金色靈光已經耀若驕陽,整間墓塔小小的空間已經如同金烏籠罩,蕭容隻得閉上雙眼,隻用神識指引動作。

幸好韋淩波已經隕落,留下的這個禁製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無主的死物。在蕭容耗費了九成法力之後,終於嗡的一聲潰散開去,原地憑空出現一個小小的傳送法陣。

這法陣雖然小,卻是用高階靈石來觸發的,可想而知這法陣的精巧程度。可蕭容卻沒有時間去管著傳送法陣到底如何,隻將視線放在法陣中多出的一張淡紫色紙張上。

是紙,不是玉簡。

蕭容飲下一滴靈乳,將法力恢複充盈,待身體無恙之後,才右手手指靈巧動彈,將那紙輕輕攝起。

“一眼之錯,誤我終身,害君性命,背了誓言,斷了基業。

此仇此辱,如鯁在喉,思君含冤而去,淩波息息難安。

見此法陣,知君應有安排,淩波心中稍安。若君果能逃出生天,願仙界人間,再不與君相見。

負心人韋淩波三百年後掩麵泣書。”

紙張鮮亮如昔,上麵黑色碳石筆跡娟秀婉然,想來是眉筆所書。蕭容無意識的用法力輕撫著紙張,這法陣不是韋淩波所布,難道是韋研華自己所作?

回想五環洲海神峽穀之內,韋淩波怨忿的言語,任無憂,任展婷,韋淩波,韋研華……

蕭容隻能再度喟然而歎,想來韋淩波負了舊人換新人,舊人黯然逝去,可新人卻還有情人,韋淩波怒而翻臉,才拖了那任展婷同困海神峽穀數萬年。

不對,韋研華應該不是因為韋淩波背棄以致傷心而亡一則想來韋研華沒有這般無用,二則若是韋研華傷心而亡,韋淩波又何必用“逃出生天”四個字?

蕭容心頭略一沉吟,也就明白了,無外乎是韋家人出了內亂,或者那個歹毒到殺妻拋棄情人的任無憂先下手為強,滅了後患,好牢牢將韋淩波捏在手中。

而韋淩波三百年後知道了事情真相,和任無憂反目成仇,返回韋家,來到韋研華墓前懺悔,卻發現了這個傳送陣。認為此陣是韋研華所留,雖已時過境遷,卻因心中有愧無顏和韋研華見麵,更不敢去往傳送陣的另一邊,怕見麵,更怕失望,所以就留書懺悔,等待天意傳達這份歉意?

若是這樣,那麽這傳送陣,是要通過何方呢?能不能冒險去探上一探?

蕭容正想著,忽然一陣天搖地晃,蕭容立刻披上隱形披風,運起隱匿靈訣,身形頓時消失無蹤。

外麵塔林之中,北角一個墓塔已經粉碎,鮫十七正瘋了一般的摧毀另一個墓塔。阿俊正在焦急之中。沒有其他敵人的氣息。禁製也完好無損。

蕭容這才鬆了口氣,撤去了隱身之法,“阿俊,怎麽回事?”

阿俊正焦急之中,見蕭容終於現身,連忙飛掠過來,“主人,剛才十七還好好的,拉著我收那些墓塔之內的法寶。可是到了那個墓塔之後,十七看了一眼墓主墓碑上的生平,就變了臉,將那墓塔毀了,跟中邪了一般。”

說完看了看在蕭容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小黑,“雖然我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但,要不還是讓小黑去看看十七,是不是被什麽鬼魂給上身了?”

真是關心則亂,阿俊身為鬼修,若是十七被奪舍,他哪裏會察覺不出?竟然還生出讓小黑去看的念頭。

小黑懶懶的一翻身,抱緊了蕭容的肩膀,囈語一般的說道:“沒上身,阿俊哥你也太看得起這塔林了,不過是些殘魂。”

蕭容心頭一動,“那墓碑上,可曾提到了墓主得寶,能夠控製幻鮫一族之類的事情?”

阿俊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像是有。”

“算了,你看著點十七,別讓他傷著自己吧。”蕭容看著瘋了一般用法術轟炸墓塔的十七,而韋家一族又害了幻鮫一族,被鮫十七毀了祖墳也是應該的。況且這墓塔林之內沒有活人,修士身死如燈滅,又何必在意這些無用之物。

阿俊見小黑也說無事,便放下心來,按照主人的吩咐,又回到小黑身邊,遠遠守著他,時不時替已經狀似瘋癲的十七抵擋開一些飛濺來的亂石。

發泄出來也好,讓鮫十七放下這個大包袱。想想以前的鮫十七,雖然聒噪調皮了些,可是無憂無慮,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想要和他一起玩樂,永遠那麽童趣怡然的才好。

有些美好的東西,總讓人不忍失去。也隻有韋淩波這種腦子被驢踢了的無聊之人,才會放棄那麽好的研華。

呃,不過回頭想想,按照自己的推測,若是韋淩波不這麽敢,可能龍翔大陸上就沒有研華這個人存在,那麽自己也不可能得到他遺留下來的東西,甚至不會不會有小金的出現……

好吧,感謝那頭踢了韋淩波腦袋的驢。

難道產生這種捉狹念頭的蕭容,心情無故的好了起來,可是忽然間又是一陣天搖地晃的,一股懾人的威壓驀然掃了過來,蕭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這威壓是從禁止之外掃過來的

蕭容立刻替身躍起,使出隨心步的同時,一邊雙手一拍,身前憑空出現一雙七彩靈光大手抓向鮫十七,一邊叫道:“阿俊化回原形飛到我手裏來。小黑自己快點鑽到寵物袋裏去”

阿俊從來都是隻聽命令不問緣由的,萬幸的是小黑也學到了阿俊這一點。他們立刻各歸各位。這時那雙七彩靈光大手也將鮫十七緊緊抓住。

蕭容身形一晃,平控股消失在原地,下一息已經出現在了在搖晃不止的韋研華的墓塔之內。

剛一進去墓塔,蕭容就看見儲存了韋研華幻像的圓球正從白玉墓柱上滾落下來,連忙伸手將其攝在手中,然後隨手拋出一個即發性隔絕法陣,懸浮在那個小巧傳送陣上,將自己連同傳送陣一起罩了起來。

不行,雖然身在隔絕法陣之內,蕭容還是感覺那股威壓如影隨行,讓她站立難安,視線不由落在了那個傳送陣上。